而与此同时,靖安侯府后院的马厩旁,宣老夫人也正对宋姨娘耳提面命着。

    “我瞧着就是个纸老虎,今儿我同她说昱哥儿的事,她只要细细想想,肯定能想出门道的。”宣老夫人目光烁烁,气定神闲的。

    可宋姨娘却皱了眉,“您……觉得她是个好说话的?”这,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也不是好说话。”宣老夫人瞪了宋姨娘一眼,“你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些年是光长了脸蛋都不长记性的么?岚儿她已经走了啊,如今这侯府里头,你只有自己帮自己了。这新夫人才刚进门,你非但不巴结讨好着,还让昱哥儿同她闹,你这样拆台。她就算有心也被你折腾怕了。”

    “干娘。”宋姨娘一听就耷拉下了头,满眼的不甘心。

    “你放心,你今日还唤我这一声干娘,我就不会放着你不管。当年岚儿要把你一并带进侯府,也是因为这些年你们姐妹的情分她是一直都记得的。你蒙心自问,岚儿还在的时候。她对你如何。”

    “岚姐姐……”宋姨娘红了眼眶,“岚姐姐是真心待我的。”

    “你知道就好,岚儿虽然不在了,可咱们还有昱哥儿,只要昱哥儿在,那武平侯府就不会倒,只要武平侯府不倒,你以后就有的是风光无限的好日子。”宣老夫人目光沉炼,每一个字都重重的敲在了宋姨娘的心尖儿上。

    可是,即便心有所动,但宋姨娘到底是和三娘子正面交锋过好几次了,所以对于宣老夫人的话,她还是充满了怀疑,“您……真的觉得那个许氏会帮昱哥儿吗?”

    “她有几句话听着虽扎耳,可也是有些道理的。她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昱哥儿要有出息,终归还是要跟着他的。你即便再心疼哥儿。有些东西,她许氏给得了,你却给不了。”

    “我怕她……亏待了哥儿。”宋姨娘满眼透出的全是不舍。

    可宣老夫人却气她太过自私不顾大局,“亏待什么,昱哥儿只是没了亲娘,他亲爹还在呢!”见宋姨娘这般扭扭捏捏的。老太太气的一掌就拍在了她的背脊上,“你且给我打起精神来,从今儿起,可切莫再明着同她顶撞了,她若要管昱哥儿,那是再好不过了!管的好。那是她理所应当的,若管的不好,以后我这个外祖母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上门讨说法了!”

    宋姨娘一听眼前一亮,破涕为笑道,“还是您想的周全。”

    “行了,赶紧进去吧。这也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时间长了免得被人发现。”宣老夫人看了一眼宋姨娘,心中暗念她到底是出身小门小户,一股子妇人之仁的做派。

    话说就在三娘子悠闲的用完了早膳后不久,陆承廷就回来了,急急如风。面色微虞。

    “二爷回来了!”三娘子不由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迎。

    “我听说昨儿你把昱哥儿留在屋子里了?”陆承廷的声音中带着愠怒,还是显而易见的那种。

    三娘子一愣,下意识就点了点头,“是啊,今儿早上我还和母亲说了昱哥儿事。”

    “你去找母亲了?”陆承廷的剑眉皱得更深了。

    察觉到了陆承廷的不对劲,三娘子当即就缩了一下脖子,可是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做的对的地方,随即又直起了腰身道,“对,昨儿晚上我还和余管事聊了很久,余管事说。哥儿读书的先生二爷还不曾找好,我想这是关乎着哥儿启蒙的大事,小孩子,读书认字若不学扎实了,长大如何能做文论理,更不要说是为朝廷效力了。”

    “余安和我说了。”陆承廷沉着脸点了点头。

    “所以,我早上和母亲说,想让昱哥儿单住开,不要再让……”

    “先生启蒙的事我会抓紧,昱哥儿本也就是单住的,一切事宜还是照先前那样让宋姨娘打点着吧。”没想到,陆承廷竟反对了。

    三娘子愣住了,仰起头看着眼底透着一丝倦意的陆承廷,忽然觉得不过才一个晚上不见,这个男人就变得陌生了。

    “二爷,我知道宋姨娘待昱哥儿是贴心的,可昱哥儿现在还小,是非不分。昨儿晚上垂花门前,若不是姨娘在一旁教唆使唤,哥儿他……”

    “这件事,我已经和宋姨娘说过了,若再犯,就不是罚她在祠堂跪一天那么简单了。”陆承廷忽然松了眉头。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犀利不悦了,“哥儿这辈子只要平平安安长大即可,侯府能给他荣华富贵,他无需走那些寒门世族子弟要走的苦路子!”

    什么意思?

    三娘子心念转冷,罚宋姨娘去跪了祠堂,就是说陆承廷之前早回来了,可是一回桃花坞,他却先去了闻雨轩。

    说昱哥儿只要平平安安长大即可,也就是陆承廷对昱哥儿早有打算,她许孝熙这一天多为了昱哥儿上蹿下跳的全成了白费力气自作多情。

    但是,这些都没有让三娘子生气,这是两个人处事方式的不同。她可以不认同,但却没资格和陆承廷发脾气。她生气的是,陆承廷根本就没给她解释半句的机会,他没问她的用意是什么,从一进门起,他好像就已经替她腹诽好了一切,这算什么?

    之前不是说,起码是要相互尊重,彼此之间要有沟通有信任的吗?

    果然,说话都是轻松的,一遇着事儿,是人都喜欢先入为主!

    “是了,二爷才是这屋子的主子,二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被心中所感而刺,三娘子忽然笑着站了起来,“二爷累了一天了,不如沐浴净身休息一下吧。我方才吩咐了丫鬟去收拾箱笼取一些夏天的衣物出来,不知道她们有没有趁机偷懒,我去瞧瞧。”她说着,翩然的就冲陆承廷福了个身,然后目不斜视的出了厢房。

    确实是真的生气,但是三娘子却不想吵架。因为上一世和沈初平,她已经吵够了。

    不管是和什么人,吵多了架,最后总是会伤了元气伤了感情的。

    想她刚嫁进沈家的时候,和沈初平相处也都是和气欢愉的多,吹胡子瞪脸的少。

    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两人吵的多了,便就渐渐的互看不顺了,好端端的一句话,本是说者无心,可听的人却能硬生生曲解为另外一种意思。

    在后来的那些日子中,她和沈初平几乎就从未心平气和过。一言不合,屋里便会传出阵阵的哭骂声和碎瓷声。三娘子那时候是太心高气傲,沈初平又格外的不服管,夫妻一场,几年的修缘,就这样彻底的吵没了。

    所以。遇着陆承廷,三娘子纵使有气,却还是沉住了。

    两个人,两种态度,她觉得这当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了,即便她不算很了解陆承廷,可是单之前的几日相处来看,她觉得他不是那种武断刚愎不听解释的人。

    莫非……

    三娘子只身坐在抄手游廊中,恍惚一惊,莫非宣老夫人来找过她的事儿被陆承廷知道了?

    ☆、第94章 小轩窗?触及逆鳞

    这夫妻俩是吵架了,整个桃花坞里只要有眼睛的就都瞧出来了。

    一大早,陆承廷是气急败坏的回了房,随后三娘子就出了院子,孤身一人在梅月湖那儿溜达到午膳的点儿才慢悠悠的晃了回来。

    可是她回来的时候,陆承廷已经去了前院。

    午膳,一个在前院书房吃了碗素面,一个则在内屋厢房吃了一碗馄饨。

    单妈妈看在眼里,几次想张口,却都被三娘子那冷冷的目光给打消了念头。

    用完午膳,三娘子想了想,还是将子佩子衿和单妈妈瞿妈妈她们几个喊了进来,吩咐道,“早上亲家老夫人私自进府的事儿,只要侯爷不问,你们就不准嚼了舌根。”

    “夫人。”单妈妈这才逮着机会苦口婆心的劝道,“二爷那儿哪用得着我们说,他定是一回府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这一个早上,三娘子思来想去都觉得陆承廷这气多半应该就是生在这个点儿上的,“但二爷知道归知道,我不让你们说,是怕有些人自以为是。”

    “是。”单妈妈为难的看了几个丫鬟和瞿妈妈一眼,见她们全是一副恭谨遵从的模样,只能将满腹的劝解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三娘子呢也不想再多做什么解释了,吩咐完以后就遣了她们下去,当即就觉得累的发慌,嗓子眼儿一直痒的难受,头沉得都有些犯晕了。

    她想了想,这几天,她虽好像没做什么大事儿,可却真的跟只陀螺似的连轴转着,有两天连午睡都没顾上。

    这样一想,三娘子便合衣躺下了身,准备在罗汉床上打个盹儿养养精神。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三娘子只是觉得难受,想微微闭目养神一下的,但是一闭上眼。那一阵阵的乏力感就如潮水一般涌上了她的身子,她开始慢慢犯起了困,竟在不知不觉中就沉沉的睡着了。

    结果,当陆承廷忙完了庶务回到屋里一看,三娘子正没心没肺的抱着个大迎枕缩在窗边睡得正香呢。

    窗,是开着的,偶有淡淡的花香随风飘进,三娘子未着薄被,风一吹,她下意识的会裹着迎枕往罗汉床边缩一缩,那模样,倒像极了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兽。

    陆承廷看着看着。指尖就不自觉的触上了她那似吹弹可破的莹润脸颊。

    感觉到了微痒,三娘子皱着眉,不自觉的“嘤”了一声,将头蒙在了迎枕里面。

    陆承廷见状皱起了眉,正想将她抱起来免得她闷岔了气,可脑海中却突然想到了早上自己刚回府的那一幕……

    余安在前院拦下他的时候,陆承廷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而当余安告诉他,今儿一早,宣府的老夫人带着两个丫鬟直闯桃花坞的时候,陆承廷当时一听脸就黑了一半。

    “老太太来的气势汹汹的,走的还是原来马厩的偏门。宋姨娘带的路。”余安的声音一贯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桃花坞闹开了么?”陆承廷当时还担心三娘子有没有吃大亏。

    谁知余安竟摇了头,“没有,小的这儿其实都准备好了,而且……霁月斋那儿也已经收到消息了,不过很奇怪,桃花坞竟是风平浪静的。”

    “她待了多久?”

    “半个时辰不到,出来的时候,还是二少夫人亲自送的。”余安如实道。

    陆承廷顿时有种被人掐住了脖子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是宣家老夫人惯用的伎俩,这般的平静,就是肯定谈的非常愉快,既是愉快,那就说明多半达成了共识,而宣老夫人和三娘子的共识肯定只有一个,那就是昱哥儿。

    突然,在陆承廷的脑海中,三娘子那张巧笑倩兮的脸和宣岚那无时无刻都透着算计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一个宣岚,当时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了,碍着夫妻之间这不易的缘分,他忍也忍了,让也让了,求的不过就是桃花坞的和睦。可是他的忍让,却换来了宣岚的肆无忌惮。

    宣岚说,世子羸弱,侯府无继。这偌大的家业,将来看的还是二房。

    宣岚还说,昱哥儿是嫡子,是长孙,将来那位置若是空了,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帮昱哥儿争过来的。

    那是他第一次亲眼见证了一个女人的野心,带着狠绝,像是要将人拆骨嗜血一般,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那时,他刚跟了太子爷,壮志雄心,踌躇满志,虽君臣之礼尊卑有别,但他能感觉到太子爷对自己的器重,那是一种他鲜少能真切感受到的信任和尊重,这对当时的陆承廷来说是一份难能可贵的肯定与支持。

    太子爷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当时一颗心就扑在了东宫,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宣岚俨然已悄悄的掌控了他的生活。从姨娘到子嗣,从子嗣到世子之位,宣岚竟摆出了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夫妻一场,隔心于此,已是覆水难收了。

    后来,他是成天的不进内院,而宣岚则是卯足了劲在和裴氏明争暗斗。母亲提醒过他几次,他本有意想管,可听到母亲言辞中明显的偏袒,他又觉得心有不甘。

    二房会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陆承廷知道,自己也是难辞其咎的,可是当时他也是年少轻狂,遇事不稳,一味的想粉饰太平,最终却换来了两败俱伤。

    所以,今天宣老夫人的再度出现,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猛的一下就触及了陆承廷的逆鳞,让他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极端警惕了起来。饶是三娘子有任何的理由,陆承廷都不会允许她走上宣岚走的那条路!

    而三娘子呢,总觉得睡着睡着就开始变得有点心悸,梦境中,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纠缠住了一般,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是谁在窗边轻叹,声如坠石,低沉婉转……

    越来越明显的触感让三娘子幽幽的转了醒,朦胧间,她看到窗边坐着一个人,束发。玄衣,宽肩,玉颈。

    三娘子只觉得嗓子一阵难受,一股腥味瞬间涌上了嗓子眼儿,她猛的咳了几下,竟然“哇”一声作了呕,把中午勉强吃下的那几口馄饨全都吐了出来。

    难受!

    三娘子想摸一摸自己一直在冒汗的额际,谁知,有人竟比她快了一步。

    那略感粗糙的温热大手覆上了她的脸,三娘子伸了手,想挥开,无奈却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来。

    “咳……咳咳……”三娘子清楚自己的身子。应是风寒之症,“你,你去帮我唤了丫鬟进来。”

    “烧成这样了还逞能!”看三娘子挣扎着想起身,陆承廷的骂声就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

    三娘子一怔,这才想起今儿一整天,自己都在和他闹别扭,当下脾气也跟着上来,“逞什么……逞什么能,我唤个丫鬟来喊大夫!”

    她不是娇滴滴的林妹妹,若非现在自己实在是有气无力,三娘子保证,她一定会把陆承廷一脚踢下罗汉床的。

    不是吵架吗?吵架就应该有个吵架的样子,我不理你,你也别理我,既都不愿敞开心扉,那就蒙着眼过一辈子好了!

    “谁让你开着窗午睡的!”陆承廷的口气也不好,一边是急的,一边也是气的,“多大的人了,这点都不懂。”

    三娘子抬头,只瞪了他一眼,就感觉太阳穴这儿涨得生疼,当下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承廷见状,又好气又好笑的一把抱起了她,然后将她好生的带上了床,又拉过了被褥将她盖了个严实,这才高声唤了单妈妈,催促她去给余安传话请大夫。

    三娘子当时昏昏沉沉的,一时还没闹明白为何请个大夫还要劳师动众的让单妈妈去前院找余管事。结果半个多时辰以后大夫一来,三娘子才知道,陆承廷请的,是宫里头的御医。

    来的是一位老者,留着花白的山羊胡,飞扬的白眉长入鬓髻,看着有点像是白眉仙翁,莫名的透着一股子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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