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的。”三娘子这才弄清楚了来龙去脉,立刻举起了手做个发誓状给陆云姗表了决心。

    谁知陆云姗却抿嘴笑道,“既是二哥亲口告诉你的,那二嫂我便信得过。”

    翌日,当陆承廷从宫里回来以后,三娘子便趁着他用膳的时候问起了这件事。

    陆承廷这才告诉她,“云姗和太子爷的事儿,确是只有我和姑姑才知道。”

    “为何?”三娘子不解,毕竟陆云姗是侯府的庶女,按说她这样的身份能得太子爷的垂怜。那其实算得上是侯府的好事啊,可为何侯府上下要如此瞒着,这般避讳?

    “你可知,大哥不是太子爷这里的人。”陆承廷见三娘子一脸的真切,像是诚意求教一般,便搁下了筷子,端着一碟子下人切好的水晶梨走到了床边。

    三娘子一怔,昨晚在陆云姗走了以后,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可却没想过侯府各人的站队问题。

    “公爹支持的不是太……”惊觉自己太大声了,三娘子一下子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陆承廷好笑的看着她,一边拉下了她的手,一边用签子戳了一块梨就放到了她的口中,慢条斯理道,“父亲和大哥其实也并非不支持太子,可是如今朝中分……”

    但谁知陆承廷才刚开了个头,三娘子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二爷别说了,我怕隔墙有耳。”

    “怎么了?”陆承廷眼眸一沉,顿时就警觉了起来。

    三娘子叹了口气,将昨日老夫人来时说过的话告诉了陆承廷,“你说,霁月斋离咱们这么远,母亲是如何知道来的是刘太医的?”

    “是我说的。”谁知陆承廷竟平地惊起一阵雷,当场就震得三娘子脑子有点混沌了。

    “二爷你……为何?”

    “一点消息也不透,才最让人起疑心,与其让人日日盯着咱们,不如时不时的说些无伤大雅的事儿,这样大家都好交差。”陆承廷眼底透出了一丝倦意,下颚清渣尽显,一看就是一晚上没有睡踏实的模样。

    三娘子瞧着便有些心疼,又想到了之前陆云姗说的那句让她顿时脸红的话,当即便讪笑着垂了眼帘,“还是二爷想的周到。”

    其实,她很想问关于老夫人的事儿,不过三娘子也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

    而陆承廷见状,想了想还是先开口把刚才说了一半的话继续了下去,“如今朝中分成三派,保皇派,太子派,八爷派。”

    “公爹和世子爷是保皇派么?”三娘子有些心悸,当今圣上几乎已经是在板着指头过日子了,这保皇派,“保”的到底是谁的皇,是值得推敲的。

    而陆承廷的话却正好印证了三娘子的担忧,“对,不过所谓保皇,不过就是打着圣人的名声名正言顺的做墙头草罢了。”

    果然!

    三娘子一眨眼,在心中微微的叹了一口气。“堂堂靖安侯府,也不至于这般没有底气吧。”

    谁知陆承廷却嗤鼻一笑,并没有将话题继续下去,反而转口道,“对了,过两日我可能要去一趟豫州。”

    “为何?”三娘子闻言,立刻如惊弓之鸟一般弹坐了起来,满脸的慌张。

    陆承廷吃惊的看着她,本想笑她小题大做,可那笑声到了嘴边,竟莫名其妙的化作一记轻叹,“右佥督御史范维在豫州查到了一点消息,太子爷很重视,就想让我和薛少卿一起去探一探真假。”

    “可是豫州不是离关东很近吗?”三娘子自然不会深究什么消息,她关心的是陆承廷的安危。

    “是很近,可是如今豫州还是大周的城都,豫州知州是太子爷的人,你放心。”陆承廷说着,又塞了一块梨给三娘子。

    甜甜的果味充斥着三娘子的嗓子眼儿,可不知道为何她却只感觉心里堵得慌,“二爷要去多久呢?”

    “怎么,你舍不得我?”陆承廷“哈哈”大小起来。

    三娘子脸红得瞪了他一眼,将昨日拜托了裴湘月的事儿告诉了陆承廷,“原是因为和二爷你先商量的,不过……”

    “不用。”谁知陆承廷却斩钉截铁道,“以后这样的事儿,你不用同我商量,记住,你是桃花坞的主子,除了拿捏不准的事儿要我定夺以外,你不用问我的意见。”

    三娘子吓了一条,不知陆承廷这样的果断是从哪里生出来的,“给姐儿们请先生是件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

    “有大嫂帮你挑,不会错的。”这一点,陆承廷好像和三娘子还是很有共识的,除非裴湘月并没有用心办事,不然由她来给两个姐儿挑一个合适的启蒙先生,那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陆承廷又开口道。“还有,明儿一早我就走,我走了以后,你就安排下去,让昱哥儿开始单住吧,若是宋姨娘再闹,你就再罚了她去跪祠堂。若是她还想着要让宣家的人参合进来,等我回来,就送她去庄子上吧。”

    三娘子能明显的感觉到陆承廷的变化的,可是到底变在哪儿又没办法说出口。

    不过,想着第二天一早陆承廷就要动身去豫州,三娘子便也没有再缠着他问东问西,这天,陆承廷沐浴净身完以后,夫妻俩早早的就熄灯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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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三娘子神清气爽的送陆承廷出了垂花门以后,回到桃花坞,喝完了最后一盅药,便让单妈妈去给宋姨娘传话,说自己在祠堂门口等她。

    半个时辰以后,宋姨娘几乎是半推半架的被单妈妈和瞿妈妈两人押过来了。

    一见三娘子,宋姨娘那反抗的气焰就略微小了一下,可眉眼还是冷冷的,“二爷只罚我跪三日,我昨儿已经贵完了。”

    “我知道。”谁知三娘子竟笑着点点头,然后吩咐一旁看祠堂的妈妈打开了上锁的铜匙。

    随着双门被推的“吱嘎”声,满室的厚重和严肃便迎面扑来。

    三娘子迈腿之际,明显看到宋姨娘那柔弱的肩膀颤了颤,她忽然又念,如果经过这一次,宋姨娘真的能从此安分下来的话,按着陆承廷这念旧的性子,宋姨娘往后的日子是不难过的。

    祠堂内依然的森然暗沉,燃了一整个晚上的那几十根蜡烛此刻已灭了一小半,剩下的那一大半也都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三娘子带着宋姨娘顺着墙根大步走到了宣岚的牌位前,先是给宣岚换上了一支崭新的蜡烛,然后又虔诚的给她敬了香,随后才看着宋姨娘说道,“姨娘可识字?”

    “自然认识!”宋姨娘略见高傲的抬起了下头。

    说起来,宋姨娘会喊宣老夫人一声干娘。完全是因为宋家早些年在江宁也是有些名气的,宋老太爷是江宁德高望重的乡绅,后来因为宋老爷中年不争气犯了错,宋姨娘才会沦落在武平侯府寄人篱下的。

    “既姨娘认字,那一定能看懂宣姐姐牌位上的刻字吧。”三娘子不紧不慢的又问。

    宋姨娘闻言,狐疑的伸了脖子凑到了宣岚的牌位前,上面写着“先妣慈母宣岚生西之莲位”,分明没什么不对啊。

    “姨娘,瞧得在仔细点。”见宋姨娘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三娘子叹了口气,将正燃的蜡烛往宋姨娘这儿挪了挪。

    宋姨娘又探头定睛看了看,不过还未等她看仔细呢,一阵火烟就冲着她的眼睛飘了过来,立刻熏得她眼眶一涩,难受的顿时就泛起了泪雾。

    “夫人要开骂要责罚不如都痛快些,折腾这些又是何必?”宋体娘难受的连连后退,抽了帕子就捂着眼睛揉了好几下,方才感觉好一些了。

    三娘子也是无奈,当即就指着牌位道,“二爷眼下还是身强体壮的,按理说,先夫人这牌位应该刻的是已故贤妻而非先妣慈母才对吧。”

    她话音刚落,宋姨娘已经愣愣的放下了手中的绢帕,一脸生疑的看着三娘子。

    “二爷今儿一早去了豫州,走的时候他告诉我,打从今儿起,昱哥儿就必须一个人单独一个院子住开……”

    “不可能!”宋姨娘忽然叫了起来,“那日二爷罚我跪祠堂的时候还不是这么说的。”

    “那日不过是一码归一码,姨娘做错了事,要罚跪祠堂,和昱哥儿有和干系?为何要在姨娘罚跪的时候同你聊昱哥儿的事呢?”见宋姨娘已经愣出了神,三娘子又道,“为何今日我会这般不嫌繁琐的把姨娘带进祠堂,我就是想让姨娘亲眼看看先夫人的牌位。这牌位,是宣氏走的以后就刻下的,那时候二爷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心思,之所以不和你和宣挑明了,是因为二爷多少还顾着宣氏的颜面。先妣慈母,也就是说,二爷只认宣氏是昱哥儿的嫡母,却不认她是自己的嫡妻。宣家老夫人打的这如意算盘,我劝姨娘去和人知会一声,还是趁早死了心吧!”

    ☆、第98章 御路平?养儿育女

    因为陆承廷突然领命去了豫州,所以三日后,裴湘月便带着请过府的女先生直接来找了三娘子。

    先生是余姚人,三十开外的年纪,姓杨名卉珍,夫君是余姚出了名的私塾之师,才高八斗却不记仕途,一心闷头只喜欢舞文弄墨教导学生。他的手下教出过百余个秀才,几十名进士,如今还在朝为官的也不在少数,在余姚,提及杨先生的夫君,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孔先生年前去世了,膝下无子,私塾也于去年闭了馆,杨先生就来了帝都投奔亲戚。不过……”裴湘月口中的“孔先生”指的就是杨先生的夫君。可她言辞多有闪躲,似有些什么难言之隐,一时之间倒也让三娘子好奇了起来。

    “不过寄人篱下总不是长久之计,我在东郊看中一处小宅,背山面水很是清雅,就想着这两年再攒钱点,回头把那宅子置办下来,这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个着落了。”谁知一听裴湘月说话吞吞吐吐的,杨卉珍倒是格外爽朗的接过了口,一句“寄人篱下”说的实在又坦荡,丝毫不见半点的扭捏。

    三娘子当即心中就格外的欢喜,她素来觉得能泰然自若的面对窘迫之态的人,心胸必定是敞亮豪爽的,便也直言问道,“既先生本是余姚人,那眼下为何又想着要在帝都落脚呢?”

    “不瞒夫人,先夫本就是帝都人士,眼下我也算是替先夫落叶归根了。”

    三娘子闻言。当即就笑着对杨先生道,“那我屋里的两个姐儿日后就拜托先生了!头三个月,咱们束脩就每月三十日结算一次,我院里管先生一顿午膳,若三个月过后先生觉得姐儿们乃可造之材,姐儿们也适应先生的教书之道,那束脩咱们就半年结算一次,您看如何?”

    三娘子话音刚落,连裴湘月都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寻常人家,一般是只有请了名望甚高的先生才会考虑半年结算束脩的,这个三娘子。果然是给足了自己的面子!

    而杨先生一听,自然是满口答应,当即就由单妈妈带着去了桃花坞的偏厅,那里,三娘子已经一早让仪姐儿和贞姐儿静坐候着了。

    目送走了杨先生,裴湘月也起了身,三娘子便并步和她一块儿出了门。

    “你其实不用特意看着我的面子给了先生特殊的待遇的。”走到一半,裴湘月想了想,还是开口提点了一下三娘子。

    三娘子一听就知道裴湘月说的是束脩的事儿,便笑道,“大嫂且宽心,束脩的算法是二爷走以前告诉我的,给姐儿请先生的银子是前院余管事那儿出的,我不过是代为传个话而已。”

    裴湘月更吃惊了。

    但很快三娘子又道,“可是二爷说了,过一年也要看看姐儿们的长进,若是先生教的真的好,姐儿们进步确实快,那先生的束脩是可以再加的,不然……只怕也是难有师生之缘了。”

    裴湘月闻言便欣然的点了头,说道,“其实也并非我王婆卖瓜。不过孔先生是我祖父的学生,但此人空有贤能,却是个傲骨,实在不是个为官的料,当年才会从帝都举家迁至余姚的。杨先生呢和她夫君脾气很像,若真是在眼界高于顶的屋主之下教书也未必能博出个好名声,所以我才想到了你。不过你放心,先生的文采教教姐儿她们是绰绰有余的,先生也是一身傲骨清朗于世的,那些污浊之习先生也是不屑的,我觉得便也适合仪姐儿她们。”

    三娘子闻言承了裴湘月的美意,又郑重的谢过了她以后,两人便在抄手游廊处分了道。

    谁知三娘子刚悠哉的走回桃花坞,子衿便急急的从廊下迎了上来道,“夫人,秋姨娘来了。”

    三娘子一愣,“她来做什么?”

    子衿摇头,“不知道啊,带着个盒子,一直杵在门口呢。”

    三娘子闻言,加快步子走进了院子,远远的就看到一身素灰裙衫的秋姨娘捧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的盒子,一脸局促不安的站在门口,和个拦门神一样,让人哭笑不得。

    三娘子不由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就迎了上去。

    “夫……夫人!”秋姨娘看见三娘子,畏缩的直往后退。

    “姨娘进屋说罢。”三娘子则冲她微微一笑,然后先一步进了内厢房。

    屋里,子佩正好在给三娘子温新煮好的红枣茶,见秋姨娘一并跟了进来,子佩也是吓了一跳。

    “给姨娘也倒一杯热茶,再搬个杌子过来给姨娘坐。”

    “夫人,不用,我站着就好。”秋姨娘连忙摆了手。

    三娘子有些无奈,“你又不是来听我训话的,站着做什么?”

    秋姨娘闻言脸上闪过一抹尴尬,想了想,便先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三娘子道,“这是我平日无事给二爷和夫人做的鞋垫,夫人试试看穿不穿得惯,若是夫人喜欢,我以后再做。”

    三娘子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当真摞着整整一盒子纯白的鞋垫,有一大一小两个码子,针脚平整,剪裁圆滑,看得出手工是不错的。

    “你有心了。”三娘子点了点头,合上盒子以后放在了炕桌上,见子佩已经扶着秋姨娘坐在了杌子上,便问道,“姨娘今日特意来找我,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夫人……贞姐儿今儿跟着、跟着仪姐儿去、去……”偏秋姨娘也不知道是因为真害怕呢还是因为她自己也不懂要说些什么,这一张口便结结巴巴的全乱了套,饶是三娘子耐心再好,也替她急的捏了一把汗。

    “今日来的是个女先生。姓杨,是世子夫人亲自替姐儿们挑的,先生学问了得,我想让姐儿们先跟着先生学三个月。”不过三娘子能体会秋姨娘的爱女心切,便是和悦的打断了她的话,耐着性子道,“当然咯,就按着年纪分,贞姐儿肯定是要让一让仪姐儿的,不过早些跟着先生启蒙也好,就年纪上。贞姐儿也是比仪姐儿要幸运一些。”

    “夫人!不如您就收了姐儿吧!”可三娘子说着说着,忽然见秋姨娘“噗通”一声就重重的跪了下来,然后给三娘子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哭丧着一张脸道,“夫人既能把姐儿当作自己亲生一般养着,那是贞姐儿的福气,饶是夫人以后生了嫡子嫡女,贞姐儿也大了一些,庶姐为长,她也能帮着夫人伺候着弟弟妹妹,夫人也能宽心不少。我……我一个下人出身,让姐儿一直跟在身边也是埋没了她,不瞒夫人,我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贞姐儿跟着我,以后是肯定没有出息的,夫人,夫人我求您了,您就看在姐儿乖巧伶俐的份上,将姐儿收了养在您的名下吧!”

    屋子里顿时静了许多,秋姨娘跪在三娘子的跟前,那隐着哭腔的干嚎顿时变得格外的尖锐刺耳。

    而三娘子嘴角本还挂着一抹和善的笑容的。可那浅笑最终却因为秋姨娘的那番看似掏心掏肺的话而渐渐消失在了唇齿间。

    有那么一刻,三娘子甚至闭着眼睛就想点头了。是啊,面对这样令人气愤欲绝的为人母,她一个局外人还能说什么呢?

    可是,想想早上由丫鬟带来给她请安的贞姐儿,小小的年纪,本见了她还有些害羞,可是却有模有样的跟着仪姐儿一并向自己福身行礼,三娘子的心忽然又软了软。

    “姨娘想好了?”沉默良久,三娘子缓缓开了口,语调浅凉,听不出悲喜。

    秋姨娘一愣,正想点头,却听三娘子又不紧不慢的往下说道,“一旦贞姐儿过到了我的名下,姨娘这十月怀胎的辛苦就全成了一番泡影了。以后,贞姐儿要恭敬的唤我一声娘亲,以后你们即便住在同一屋檐下,可她见了你,就和见一般的下人没有两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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