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莫如就要回谢太太身边,就听文康长公主突然开口,道,“既然小姑姑赏你,我也不好不赏。”照着文康长公主的例一并赏了谢莫如。

    既说是赏,自有谢赏的礼仪,谢莫如微身一福,文康长公主果然道,“怎么,你不给我也磕一个?”

    谢莫如早有心理准备,便磕一个起身,文康长公主道,“再给你白璧一双锦缎十匹,再磕一个。”

    文康长公主乃胡太后亲女,今上亲妹,这样的身份,自然无需学会控制脾气。在文康长公主出言发难时,谢太太就有些担忧了。倒是在座贵妇人,当真觉着今日没白来,这般好戏,等闲哪里看得到!

    宁荣大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不过也做好准备待谢莫如磕三五个便救场,不好因这臭丫头扰了闺女的及笄礼,也不好太过得罪谢家。

    谢莫如却是没动,反是一脸诚恳道,“长公主殿下有心赏赐臣女,只是臣女不敢因财物而陷长公主于不义。论辈份,大长公主是您的姑姑,论品阶,大长公主亦高过您。长公主殿下爱惜臣女,给臣女的赏赐与大长公主所赐相同,已是破例。如今长公主殿下盛意拳拳,又要赏赐臣女,岂不越过大长公主。臣女祖父忠心陛下,臣女父亲亦为朝中之臣,臣女生于书香之家,幼受庭训,再不敢因己身陷长公主殿下于失礼之地。是故,臣女不敢再受殿下赏赐。”

    这话说的,多少夫人心下都得赞一声好。皇室高高在上,文康长公主身份尊贵,但是折辱一个小女孩儿也有些过了。诸人畏于长公主身份,但谢莫如能不卑不亢的为自己赢回颜面,多少人已是目露赞赏之色。

    文康长公主愈发不悦,冷笑,“你口齿倒伶俐!”

    “只是做人,还是笨些比较好,太伶俐的,一般都命不长!”再扫谢莫如一眼,文康长公主冷冷道,“下去吧!为你耽搁这么久,别人家命妇还要不要进门!”连带谢太太一并吃挂落,“把她教好了!她要不知闭嘴,等我教她,怕你谢家没面子!”

    文康长公主很好的给人演绎了一番什么叫“一力破万法”。谢莫如不再说话,倒不是无话可说,只是倘她再多言,怕文康长公主会直接动手。这个时候要是挨耳光什么的就太难看了,于是她恭谨低头做受教状。这个时候,就要看谢太太了。谢太太起身行礼,轻声道,“这孩子不过有问必答,倘她哪里不好,长公主殿下只管教导臣妇。臣妇看着这孩子长大,她有不好,定是臣妇的过错。”

    她既然带了谢莫如出门,就不会叫人欺负了谢莫如去。不能谢莫如前头争气,她后头认错拆台。谢太太自有主意,她脸上胀的通红,难堪至极,道,“惹长公主不悦,都是臣妇不好。臣妇这就带孩子们下去。”

    谢莫如回了谢太太身边儿,一家人就要告辞,宁荣大长公主忙圆场道,“文康性子严厉些,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最疼晚辈不过,谢夫人莫要多心。莫如,好生劝一劝你祖母,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谢莫如低头,扶住谢太太的手,柔声道,“是啊,祖母,二叔马上就要尚主,说来以后都是亲戚,但凡亲戚,上牙磕着下牙时都有。长公主不过是吓唬我几句,没事的。祖母你别怕。”

    谢太太眼圈儿微红,凄声道,“祖母不怕,你也别怕,祖母给你卜算过,定能长命百岁。”

    谢莫如对谢太太的演技亦是叹为观止,她亦是孺慕之情溢于言表,扶着谢太太回去坐了,道,“祖母坐吧。我守着祖母。”

    谢太太拍拍谢莫如的手,回到座位坐下,长声一叹,不再说话。

    文康长公主脸都绿了。尼玛,看来以后这小丫头片子有个好歹谢家还得算她头上了!

    宁荣大长公主不禁后悔,何必与谢家这臭丫头多话,倒扰了闺女好端端的及笄礼。而且,家里是想交好谢家的,她不过想着谢莫如小小年纪,给个小小颜色罢了。不料这臭丫头如此难缠,更有文康言语冒失,倒得罪了谢家。唉,谢贵妃毕竟也是贵妃之位呢……

    好在谢家来的就有些晚,吉时已到,大家移驾中庭参加胡五姑娘的及笄礼。

    承恩公府排场自不消说,还有乐师现场奏乐,请来的正宾亦是年高德韶的卫国公府老夫人。胡五姑娘的及笄礼庄严至极,只是前来的诸位贵妇明显有些走神,明里暗里投向谢莫如的目光比胡五姑娘还要多。

    宁荣大长公主那叫一个新仇旧恨哪,这不是窃我闺女的荣光么。待及笄礼结束,赵国公夫人与谢夫人说起话来,见着谢莫如十分喜欢,当下撸了手上的羊脂玉镯给谢莫如戴上了,对谢莫如赞了又赞,心下欢喜的紧。唉哟,她还以为宜安公主下嫁谢柏,是承恩公府交好谢家之意呢,原来不是呀~真是太好了。

    姑娘家有姑娘家说话的地方,谢太太让谢莫忧带着脸色发白吓的不轻的谢环谢珮去姑娘堆儿里说话,却是将谢莫如留在身边,连带着中午在承恩公府用席面儿时,谢太太也让谢莫如在她身畔一道吃用。待用过午饭,谢太太立刻带着女孩儿们告辞了。

    一场胡五姑娘的及笄礼,帝都豪门,已是无人不知谢莫如。

    ☆、第42章 揣度

    来承恩公府时,谢家是五辆马车,谢太太自己一辆,谢莫如谢莫忧一辆,谢环谢珮一辆,余者丫环两辆。如今回去,谢太太让谢莫如同自己坐了。

    车帘放下的一刹那,谢莫如脸上所有悲欢俱已消失无踪,她双手放于膝上,脊梁笔直,却是双目微阖,明显没有任何交谈的欲望。

    谢太太心下一叹,握住谢莫如放在膝上轻轻颤抖的手,这双手小而软,冰冷滑腻,并不似它的主人这般镇定。谢莫如这样高傲的人,宁姨娘数年奉承都无法收买动她,家族数年冷待无法动摇她,这样的人,让她对宁荣大长公主、文康长公主曲膝,本身就是一种侮辱吧。在承恩公府上没看出谢莫如有任何异样,原来这令谢莫如如此痛苦。

    坚毅之人的痛苦分外令人怜惜,谢太太却又觉着奇异,她自己都不知向两位公主行过多少次礼,君臣有别,与公主行礼有什么奇怪,假如谢莫如觉着是侮辱才会奇怪吧?

    但,谢太太就是从心下觉着,谢莫如同她是不一样的。

    谢莫如很快稳住情绪,她的手不在颤抖,她的呼吸逐渐平稳而均匀,然后,双肩放松,咬紧的牙齿很自然的松开让她的下颌线条渐次柔和,唇角不再抿紧而是微微上翘,以使面部表情趋于和缓。再睁开眼时,谢莫如已淡然如往昔。

    及至到家,有婆子摆下脚凳,掀起车帘,谢莫如扶着丫环的手下车,然后站在一畔,很自然的伸手扶谢太太下车。

    谢太太却是不由的心下一酸,紧紧握住谢莫如的手。付出了怎样的辛苦才能练就这等坚忍,莫如啊莫如……

    谢莫忧带着谢环谢珮姐妹跟在谢太太身后,她们今日吓得不轻,到了松柏院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谢太太坐在正榻上,先对谢莫如道,“出去这半日,你心下定惦记着你母亲,回去歇一歇吧,今天也累了。”

    谢莫如行一礼,带着丫环回了杜鹃院。

    素馨禀道,“厨下预备了饭菜,太太与姑娘们要不要用一些?”

    不用说,一家子都没在承恩公府用好,谢太太笑,“也好。”

    素娥带着小丫环们捧着温水巾帕上前服侍着主子们净手,之后,谢太太又问谢莫忧几人在姑娘群里认识了哪家的姑娘。她们今天直接吓懵了,也没顾得上认识新朋友,只是与以往相熟的姑娘们说话儿。谢太太含笑听了,谢珮有些担忧的问,“大嫂,莫如一下子得罪了两位公主,不碍事吧?”

    谢太太道,“不过是两位殿下同莫如说几句话罢了,说得罪就过了。殿下心胸宽阔,怎会计较这等小事。再者,就是上朝的官员们在朝中因事也时常有争执,你们小姑娘之间难道没拌嘴的时候,明是非才是最重要的。”

    看几人似懂非懂的模样,谢太太心下暗叹,年岁都差不多,谢环谢珮甚至都较谢莫如年长,差的不只是心机城府,眼界见识根本不是一个档次。谢太太心下自嘲,见惯了谢莫如,再看这些正常的孩子们,竟有些不习惯了。

    谢太太有心教导,也得看各自悟性,谢莫忧轻声道,“祖母,大姐姐不喜欢别人说她像大长公主吧。”谢莫忧年岁小,先时听宁姨娘说方家已经灭族,只是宁姨娘却没有告诉她谢莫如有这样惊人的身世。便是那足不出户的嫡母,竟是一品国夫人之身。以往只觉着谢莫如擅长一句话噎死人,如今才知谢莫如言辞之锋锐,先时对她真是客气了。

    谢太太见谢莫忧还有些灵性,道,“莫如还没出生前,大长公主就过逝了。莫如姓谢,我也不觉着她哪里像大长公主。”

    谢太太点拨三人,“遇事多思量,不能人云亦云,是与非,嘴里不说,心里也得有判断。”公主虽身份高贵,但皇室有皇室的规矩,大臣有大臣的做法,什么是士族,见着皇室便卑躬屈膝、不知言语,那不是士族,那是奴才!

    三人忙起身应了。

    素馨带着传饭的媳妇提来食盒,谢太太带着三人用饭。

    谢莫如回杜鹃院时,方氏就在园子里侍弄那株杜鹃树。谢莫如并没有过去,只是远远望着母亲。她有些明白母亲为什么不出门了,为什么要出门?外面这诸多的恶心下作,口蜜腹剑,不怀好意,绵里藏针,不出去也好。

    她与母亲不同,她从未见过大长公主先时荣耀,她生在这所小小院落,她不甘心一生一世困于此处,她想要出去看看,哪怕步步荆棘,她也要走出一条路来。

    母女之间或许心意相通,方氏似有所感,抬头望向园门处,正见谢莫如站在风中驻足。

    这花园并不大,但也不小,母女两人维持着一个对视的姿态,其实远不能看清彼此眼中神色。母女二人就这样隔园相望,良久,方氏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杜鹃树,转身继续打理树木。谢莫如眼中流光一闪,也转身回了秋菊小院。

    张嬷嬷带着腊梅水仙两个丫环出来相迎,见谢莫如眉间似有倦色,张嬷嬷道,“姑娘累了吧?”

    两个丫环上前服侍她去了大衣裳,换了家常衣衫,又坐在妆镜前卸下发间钗环,谢莫如洗漱了一番,张嬷嬷已命小丫环摆上饭食。

    饭菜香飘来时,谢莫如方道,“闻到这饭菜香方觉着饿了。”

    张嬷嬷先盛了一碗百菌汤,道,“在外头哪里能吃得好,喝汤先暖一暖胃。”

    谢莫如着实是饿了,就着几样小菜,吃了一碗珍珠米饭。待用过饭,谢莫如在房中打棋谱消磨时光。谢太太觉着她天分出众,其实哪里有什么天分出众,无非是拿出更多的时间来揣度人心罢了。

    谢太太并没有再叫谢莫如一道用晚饭,待松柏院用过饭的时间,估量着杜鹃院也已经用过了,方命素蓝叫谢莫如来说话。

    此时,谢莫如不论是从相貌还是神色,完全看不出半点回府时在车中的失态。谢太太打发了丫环,谢莫如从容坐下,为自己今日所为向谢尚书做出解释,道,“祖父不必担心,今日出门前我就料着承恩公府此行怕是不大顺遂。不论忍气吞声,还是阿谀奉承都不是我所擅长,我也不会与那些有恶意的人保持什么明面儿上的和气。或许她们太擅长笑里藏刀,九曲十八弯的算计,想来今日她们会明白,这世上还是有人习惯直道而行的。这些人明白我的脾气,以后才能省事,至少再有人想说什么我像大长公主的话时,会三思而后言。”软柿子人人都会捏一捏,硬茬子则不同,捏之前起码得先掂量一下自身本领。

    谢尚书道,“这样也好,你有你的性情。”他活了多年,还是头一回听一个小小女子说“我有我的脾气”“这些人会明白我的脾气”。她要别人明白她的脾气,而不是她去顺从别人的脾气。这话就如此平平淡淡的从一个小小女子的嘴里说出来,真是好不霸道!

    谢尚书道,“你今日一句王莽,怕是胡家姑娘想入主凤仪宫就难了。”

    谢莫如心下一动,道,“那也只能说明陛下并没有立胡氏女为后之心。”看来立后之事并非出自圣意。

    谢尚书但笑不语,谢莫如再往深里想,皇后之位从来不只是一个后位这样简单,皇后之位代表太多的政治取向。今上在胡贵妃临终前给她一个后位,已是给了胡家一位皇后,便是叫谢莫如说,再立胡氏女也浪费了。只是她先前不大了解这位皇帝的性子,不好做出如此判断,如今谢尚书点她一句,她立刻若有所悟,看来皇帝陛下起码并不是个糊涂人。那么,先时于内侍说她类大长公主之语,之所以会漏得天下皆知,是陛下有意为之了。

    对一个人的判断从来不是简单的事,谢莫如不会简单对某个人下什么太过片面或者绝对的评价。就像文康长公主,这位长公主的脾气可不像会做出陷害幼年的庶子拿殉葬之物给曾祖父做寿礼的人。都这把年纪了,文康长公主还是这般鲜明的脾性,往前数十几年,彼时文康长公主脾气恐怕只会更直接。看庶子不顺眼,直接打死才更符合文康长公主的脾气吧。当然,永安侯也不是摆设。文康长公主自有公主府,永安侯府怎么样也能让庶子不在公主面前讨嫌吧。再者,长公主自己有限,身边儿难道没有多智的女官,缘何会闹出后头的事情呢?

    你以为李樵今日不得出头令人惋惜,可李樵之事难道对长公主没有影响?连谢柏都说此事出自永安侯府内闱不宁。

    想不通的事太多,谢莫如思绪飞快,对谢尚书道,“我只是担心宫里太后娘娘。”

    谢尚书静听,谢莫如道,“太后这个身份本身就是无敌的。”何况这是陛下生母。

    谢尚书问,“你觉着胡家会如何做?”

    “不再提立后之事为上策,进宫同太后哭诉,太后只要小病一场,再拉着陛下忆一忆当年苦处,赐胡家姑娘一门好亲事,也就罢了。”

    谢尚书笑拈须道,“什么叫‘也就罢了’,你一席话搅黄了他家多时筹谋。”陛下能不立皇后,谢尚书亦是欢喜的,闺女在宫中已掌宫闱,谁愿意突然空降个皇后压闺女一头。谢尚书甚至不愿意看到再有胡氏嫡女踏进宫闱!只是,谢尚书道,“这次是把胡家人得罪狠了。”

    谢莫如不以为意,“他家挑衅我在先,我方还以颜色。若全天下都知道他家与我不对付,我就是再得罪他家又有何妨。祖父又不是靠忠心陛下而立足朝堂,士人为何十年寒窗,士人有士人的傲气,咱家本就不必看他家脸色。现在不用看,以后便是二叔尚主后,更不必看胡家脸色。”怕失去帝心的人难道是她吗?不,帝心庇护的人是她的母亲,于她而言帝心本就不存在。患得患失,不知餍足的一直是胡家。而谢太太能在承恩公府站出来支持她,已经代表家族倾向,她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出来。看来,虽然谢柏尚宜安公主,虽然宜安公主为胡太后抚养长大,谢尚书并没有与胡家绑到一起的意思。

    谢尚书也已明白,谢莫如心中自有是非判断,她并不介意去得罪谁。你是大长公主、长公主又如何,你是太后所出又如何,她没有半分畏惧。不论对手是何身份地位,她都会找出你的弱点,一击必中!

    谢尚书道,“有家族在,别担心。”

    谢莫如道,“此事于咱家已是结束。”谢家不可能再做什么了。胡家倒有可能做什么,但想来皇帝陛下不会允许胡太后一系对她出手。

    谢莫如起身告辞。

    待谢莫如走了,谢太太问谢尚书,“于咱家已是结束?难不成胡家还会再闹?”这可真是没完没了了!

    “不是胡家。”谢尚书感叹,“帝都水深,浑水摸鱼的怕是不少。”谢莫如一句“王莽”便能让胡家放弃后位吗?那就太小看胡家了。只是,今日一句“王莽”已经在胡家的层层布置中撕开了一道口子,不知多少人要相机而动,就看胡家知不知收手了!

    ☆、第43章 反应,程离

    承恩公府之事,如谢莫如而言,于谢家也便是如此了。谢家并没有在承恩公府失去颜面,故而,接下来谢家也不会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但今夜,多少人是一个难眠之夜。

    首当其冲的便是亲身经历的谢环谢珮姐妹,她们自幼便常去尚书府的,同谢莫如也是自幼相识,虽说与谢莫如的关系不像与谢莫忧那般交好,但也不知道谢莫如就是个疯子啊。

    吓死了!

    一位大长公主一位长公主,上头坐的老夫人更是太后亲娘,人家愿意说些什么就说些什么呗,何必非要较那个真儿呢。

    姐妹两个回家就把谢莫如今天干的事儿说了,谢珮伶俐,记性也好,把谢莫如说的话,两位公主殿下说的话学的半字不落。待谢珮学完,三老太太险些心率不齐的厥过去,连声道,“这小蹄子是要将我阖族置于万死之地啊!”说着一叠声的让人备车,她要去尚书府说话。

    两个儿媳妇李氏于氏苦劝,一个说,“大嫂子亲自带着她们去的,大嫂子再妥当不过的人,老太太难道还信不过大嫂子?”

    另一个说,“是啊,大嫂子还留阿环阿珮用过饭才送她们回来,可见不是什么大事,老太太也忒急了。”

    人家谢太太明明是维护谢莫如的,在承恩府都敢出面儿保下谢莫如,这个时候,婆婆过去裹什么乱哦。

    好说歹说,总算把三老太太劝住了。

    江行云亦道,“姑妈莫急,我看,谢大姑娘并没有什么错处。姑妈不必担忧。”

    三老太太捶胸顿足,急不可耐,一幅天就要塌的模样,“什么叫没什么错处,怎么能对公主殿下那般不恭敬!那寿安老夫人,你可知她的身份!?那是太后娘娘的亲生母亲,今上嫡嫡亲的外祖母!怎容她一个小丫头冒犯!”这样的贵人,平日里冒犯一个就得要了命,谢莫如倒好,成堆的去得罪!

    江行云安静听了,对三老太太的看法并不赞同,她正色道,“正因为如此,谢大姑娘才不能任由她们说她类大长公主的话。天下皆知,大长公主曾辅政数年,那是什么时候,彼时朝廷动荡,百官不安。辅政之事,便是周公亦有窃天子威权之嫌疑。谢大姑娘不过是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听说她还没出世,大长公主便故去了。我实在想不出两人有什么像的。今日谢大姑娘不辩上一辩,以后是不是人人可说此语?说这话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姑妈,你知道吗?”

    三老太太到底也是曾经有个将军爹的人,哪怕年纪大些,此时也知道这些人总说谢莫如类大长公主不是什么好话了。三老太太不禁一叹,“我就说不该叫她出门,她出门便是非多。”

    江行云冷笑,“大道朝天,从未听说有谁走不得的。”倒是她这姑妈,这种胆量,先时竟敢得罪谢莫如!当然,姑妈不会觉着得罪谢莫如有什么大不了,大长公主一系彻底失势,谢莫如于谢家是晚辈,姑妈让嫡女同宁家联姻,当然不介意方便时踩谢莫如一脚。姑妈竟然还没明白谢莫如的厉害之处,她老人家只会觉着谢莫如大大得罪了公主,怕公主生气报复……江行云现在完全能理解当年为何将军之女会嫁给无官无职的三老太爷了。祖父真是用心良苦,三老太爷没什么大本事,却是连个妾都未纳过,膝下子女皆是嫡出,还培养出一位翰林儿子。再看谢家长房,三老太太婆媳母女简直是轮着番儿的得罪尚书府,谢太太去承恩公府还能带上谢环谢珮,对三老太爷一房,不可谓不宽厚了。

    对着这种姑妈,江行云是不劝也得劝,除了三老太太,她已再无亲人。江行云一脸庄严,沉声道,“姑妈,武将以血肉性命保卫国家,文官十年寒窗方能站于朝堂,这些人,为天下为众生熬干生命与鲜血,难道因为公主身份尊贵,就不能说一句公道话么?大长公主故去多年,焉何有人对着谢大姑娘一提再提?姑妈是谁?姑妈是谢家的媳妇,是谢大姑娘的曾祖辈,外人对她别有居心,姑妈即使不能替她张目,也不能说她是错的。姑妈想一想,尚书府是怎么待姑妈的?阿环阿珮想去承恩公府见识一二,尚书夫人没有二话带她们去。尚书夫人是谢大姑娘嫡亲的祖母,在承恩公府,在两位公主殿下面前,尚书夫人都要把话说个明白,护谢大姑娘周全。会不会得罪人?当然会得罪人!但家族立世,靠的是经世济民的本事,靠的是对陛下的忠诚,而不是谄媚宗室外戚!”姑妈大概并不知道什么是官员,什么是朝廷?士权与皇权,永远是此消彼长,这两者,或有强弱之别,但,士权对皇权从来都是一种限制。朝廷之中,皇帝便是哪天不上朝也要御笔出示原因,同大臣们请假。皇权再至高无上,皇帝只是一人,所以,士人方能有士人的傲气与风骨!谢莫如经此一事,必然扬名帝都城,尚书府在给谢莫如抬轿,姑妈怎么能做出拆台的事来!不要说做,这种话,更是说都不能说!

    要是别人这般对三老太太说,三老太太早就恼了,但江行云一则是她娘家侄女,二则江行云人小,气场却足,她直接把三老太太给镇住了。

    三老太太晚上同丈夫儿子商量,三老太爷的观点是一万年不变的,道,“尚书府怎么说,咱们就怎么说。尚书府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三老太太十分担忧,“唉,得罪了公主,总让人心神难安。”

    三老太爷道,“咱家总不会比尚书府的判断更准确。一个家族,有一人在外头说话便已足够。尚书府既然都这样说了,咱们就不要说别的。就是有人再提莫如的事,宁可什么都不说,也不要说莫如不对。”

    谢驽道,“母亲以后待莫如也亲切些,莫如莫忧都是一样的姐妹,就是有偏颇,也别忒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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