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波死在了一颗老槐树下。
    他身中七刀,分布在肩膀,腹部,手臂。足以致命的有两刀,其中一刀在腹部,而另一刀直插心脏,狠戾至极,一刀毙命。
    尸体上有明显的搏斗痕迹,凶器下落不明。
    梁屿琛跟随陈警官,是最早到达现场的一批。法医还在查验,他在警戒线外,清晰地看到了严鸿波的尸体。
    严鸿波充血而灰败的双眼极力睁着,眼球突出,直勾勾地盯着他。
    梁屿琛神色淡漠。
    老槐树时常被认为是吉树,象征繁荣、富饶与生生不息。
    然而却有另一种说法,槐树乃大凶之兆,其树干粗糙,形状扭曲且树冠凌乱,阴气极重,通常会招致厄运与不幸,甚至是冤魂不散的鬼魂。本文将在y uz hai wu.nam e连载
    严鸿波陈尸于此,死不瞑目,或许所有的恨都化作无形的怨气,缠绕于枝干之上,永不消散。
    程晚到的时候,发髻散乱,面色苍白,嘴唇干涩,面上虽没有过激的表情,可却让人觉得格外沉重,像是被人箍住脖颈,窒住呼吸。
    法医正在将尸体装袋,她坚持要看一眼。可当她亲眼目睹丈夫鲜血淋漓的尸体,那盏强行点亮的微弱灯光,在一刹那熄灭。她几乎要失去意识,单薄的身体晃动两下便往地上摔,梁屿琛心一颤,正要上前去扶,但程晚已被身旁的女警小赵稳稳接住。
    “严太太,”赵警员面上流露同情的神色,“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保重身体。”
    程晚微弱地张了张嘴:“我女儿”
    “放心,我们有同事陪着她,但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赵警员迟疑片刻,“我想,这种事情,还是你亲自和她说比较好。”
    想到女儿,程晚空茫麻木的身体重新寻回几丝微薄的力量,她深深地呼吸几下,缓缓站直。
    陈警官对现场作了初步的掌握,此刻走了过来,与赵警员眼神交汇,后者心领神会。
    “严太太,请问你现在还支撑得住吗?”赵警员柔声问道。
    程晚顿了顿:“我没事。”
    “那我们副队长陈警官与你大概讲一下情况,可以吗?”
    程晚机械地点头。
    陈警官走过来,停在她跟前,说道:“严太太,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很遗憾,请你一定要振作。”
    “好。”
    “死者的死亡时间初步估算是下午两点半至三点,也就是一个小时前。请问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两点十五,”程晚思忖,随后肯定地答,“他刚走,邻居王婶就过来找我一起去开会。社区会议两点半开始,我们一般提前十五分钟动身。”
    一警员与王婶做完问话,此时恰好过来低声与陈警官汇报:“死者妻子有不在场证明,王霞全程与她一起。”
    “好的。”陈警官并不意外,眼前的女人无论是身形或力量,都不可能让死者伤成那样,还捅了他那么多刀。
    至于另一个人,倒是有足够的能力杀害严鸿波,陈警官沉默地看了一眼在自己身后的梁先生。
    当梁屿琛得知严鸿波死亡后,便主动承认在两点半之前,于家中曾见过死者。但案发时他同自己在庆苍路,自己就是他最有力的不在场证人。
    死者生前见到的最后两人,嫌疑都可以排除。
    陈警官沉吟片刻,又抬头看向程晚,“或许你知道死者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是与谁结仇?”
    闻言,程晚浑身一颤,随后目光飘向陈警官身后,那个神色沉静、身姿卓然的男人。
    她的唇哆嗦几下,然后轻飘飘吐出:“没有。”
    “老严不是争强好胜的人,他,他人缘很好。”
    “好的,我明白了。”陈警官心中了然,案件依旧以抢劫杀人为主要侦察方向。
    “从表面证据来看,这是一起抢劫谋杀案,”陈警官平静地叙述,“死者路过此处时,被虎视眈眈的凶手盯上。死者身上的手机被抢走,脖子有被金属链状物品拉扯的痕迹。”
    程晚立马反应过来:“是的,他一直戴着一条铂金链。”
    “死者左手无名指呈现深浅不一的肤色,请问他平时是不是会戴戒指。”
    “对,”程晚怔愣,“是我们的结婚戒指,可那只是一个很小的金戒指,就为了手机、项链、戒指,就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杀掉吗?!”
    她的声音愈渐崩溃,陈警官无奈道:“对于一个穷途末路的人来说,这些足以滋生罪恶。”
    “也或许一开始,凶手没有动杀人的念头,但死者反抗得太激烈,把他逼入了绝境。”
    “从身上多处伤痕来看,死者生前曾经历过严重的打斗。”
    “致命伤直接刺破心脏,估计也是在打斗中发生。”
    闻言,程晚的心猛然一颤,手不自控地捂住胸口,耳边嗡嗡地响。
    “赵警员,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先送被害人家属回去。”陈警官说道。
    “是。”
    程晚艰涩地开口:“陈警官,那老严,老严的遗体”
    “抱歉,”陈警官微颔首,“因为涉及刑事案件,家属暂时还不能领走遗体,等法医工作结束后,我们会立刻通知你。”
    程晚无力地垂下头。
    老槐树离家很近,左右不过两百米。程晚脚步虚浮地回到家,毫不知情的女儿扑上来:“妈妈,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有警察阿姨到家里来了?”
    严亦瑶眼神里充满担忧,抱着程晚的大腿不撒手。
    回家路上,程晚一直在做心理建设。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女儿,是要告诉她爸爸出差了,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还是爸爸去旅游了
    可真正到了面对女儿的这一刻,这些话堵在胸口,说不出一个字。
    瑶瑶是个多么聪明的孩子,这些谎话骗不了她,家里的警察,外面围观的人群,哪一桩都彰显着事情的不寻常。
    她蹲下来,与瑶瑶平视,伸出手抚摸她稚嫩的脸庞。
    明明不能哭的,可声音还是哽咽起来,“瑶瑶,爸爸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他去世了。”
    严亦瑶瘦小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豆大的泪珠不断线地一颗颗掉落。
    她哭喊:“不可能,不可能的”
    然后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惊恐,她猛地把自己的嘴捂上,撒腿跑进了房间。
    程晚慌忙地跟在她身后,却见瑶瑶把早就塞进床底的小鸟玩偶拿了出来,一拳一拳地捶打,眼泪和鼻涕往外飞溅,哭得几乎要昏厥,可手上的劲儿却不减。
    程晚心疼地抱住女儿,也跟着哭,瑶瑶扔了玩偶,扑进她怀里。
    “妈妈,你不要有事。没事,没事的”她的声音被闷在程晚的胸膛前,听不太清。
    程晚轻吻她的发顶:“瑶瑶不要害怕,妈妈会一直在的。”
    梁屿琛站在房门口,盯着那个被扔出来的小鸟玩偶,有一瞬间的失神。
    再抬头,母女两人抱头痛哭,他的心脏竟也跟着微搐。
    对严鸿波这个存在于他与程晚之间的隔阂,他确实起过杀心。要造成一宗天衣无缝的意外易如反掌,可他不想看见的,就是眼前这种场景。
    他转身,大步走出门外。
    Liam等在铁闸边,看见他:“先生。”
    梁屿琛扯松衬衣领口,皱起眉头:“给我好好查一查严鸿波,什么狗屁杀人抢劫,哪有这么巧的事。”
    “是。”
    其实在先生回国前,Liam早就彻查过一遍严鸿波这个人。
    他的底很干净,除了因一时贪念私自出租房屋以外,没有任何问题。
    况且他三年前与程小姐结婚后才来到潼宁,在这个城中村落脚,不可能与詹佑津的事情扯上关联,与应隆也不过是超市老板与顾客的关系。
    但Liam没有说出口,先生此时的焦躁是从未曾见过的。
    他或许只是在寻找一个发泄口。
    Liam顿了顿,又问:“那庆苍路。”
    闻言,梁屿琛终于转过头来,面色逐渐冰冷,眸色极黯,如深不见底的寒潭。
    “照常行动。”
    “是。”
    /
    夜色昏暗,今晚云层压得很低,月光黯淡,明日只怕又是一场大雨。
    庆苍路三横巷18号。
    这座诡异到瘆人的房子,如今已面目全非。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气味,地面、墙体、天花,全都被烧透,浓厚的黑烟将每一处都熏成粘稠的碳黑,地面满是碎片,崎岖不平。
    Liam从二楼下来:“先生,什么都没有剩下。”
    那些莫名其妙的儿童滑梯、蹦床、小床,全部都被熊熊烈焰烧成灰烬。
    梁屿琛皱眉:“这是用了多少助燃剂,才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烧成这样?”
    Liam顿了顿道:“晚上七点,幸光赫到现场来了,但对此事一无所知。”
    梁屿琛嗤笑:“怕不是他才第一次到这个房子来。”
    “是的,”Liam补充道,“他对警察说,这座房产只是用以投资升值,一直处于空置状态,所以不太清楚这里的情况。”
    “警察询问完以后,他便离开了。此事大概与他并无关联。”
    “嗯。”
    梁屿琛微扬起头,环顾此处。
    这幢房子里,除了那些不明所以的儿童玩具器材与用品,其余所有的角落、缝隙、抽屉都空空如也,上次他与Liam已将此处彻查过,并无任何线索。
    这场火,来得突然,来得迅猛,来得莫名。
    想起下午外面围满了乌泱的人群,警察消防都出动了,为何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将此处燃烧殆尽?
    纵火的人,到底想掩盖什么?
    真正的目的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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