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墓碑上面的女人,蹲下了身体,伸手轻轻抚摸了她的脸。听说他出生的时候难产,医生甚至说出了保大还是保小的话……那天温夏被温建国抱着一起等在外面,清清楚楚的记得医生后来说母子平安,还有他母亲哽咽着说要拼一拼,不能放弃。

    这段话温夏应该是从他出生一直说到刚才……温玖一笑,心里默默的对着面前修饰的很干净的坟道,他现在过的很幸福。也一定会努力让姐姐,让他身边的人都过的幸福。

    这时候一阵清风吹起,午后的太阳还在,并不让人感觉到冷,更多的是凉爽一些。温玖眯着眼睛闻着夹杂在风中枯叶的味道,心里觉得其实深秋也并不是这么的冷。

    他们在这并没有待多久,本来是打算扫墓的,但是就和从前一样,陵园的工作人员很尽职尽责,整片陵园都很干净。

    这旁边都是树木,树叶是扫不完的。温玖他们只把坟旁的一些脏东西清理了一下。

    距离他母亲的忌日其实也快要到了,温玖缩缩脖子,咬了一下毛衣的领子。

    温夏还住在老宅,温玖自然打算留下来吃饭。他也很久都没有和温夏一起吃过家常饭了,于是就主动接过了……陪兰兰玩的工作,时不时的抱着她到厨房门口望望风。

    本来老宅做饭的是芹婶,只不过后来跟着贺兰枢一起走了,现在新来的阿姨姓苏,胖乎乎的老阿姨,笑起来很和蔼,很容易就让人会觉得亲近。

    温玖又往厨房门口凑了凑,发现温夏真的在准备七石咕噜鱼了之后,这才心满意足的捏了捏兰兰软乎乎的脸。

    “阿玖,给阿枢打个电话,让他也回来一起吃饭吧。”周漫柔笑着洗菜,她在家也没有事情,正巧温夏月子。她跟着月嫂一起学了不少的东西,最近是喜欢上煲汤了,兰兰还小,饮食都要控制着,反倒是温夏被她喂得丰满了不少。

    温玖笑着摇了摇兰兰软嫩嫩的手,“好。”

    他回沙发上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温玖把兰兰放在沙发上,自己跪在地毯上挡着外面不让她掉下来,一手拿了一个布娃娃逗她,一边道,“阿枢?妈让你来老宅一起吃饭。”

    “好。”贺兰枢快速的应了一声,温玖听着那边像是他又吩咐了什么,又听到,“等会见。”

    等会见?

    温玖看了看手机屏保:五点三十七。

    他摸了摸鼻子,感觉好像每一次贺兰枢好像都会因为他的关系无故旷工……苏秦已经为此不知道哀嚎了多少次了。

    贺兰宗前一段去了国外没有回来,温玖在饭桌上面并没有看到贺兰绍,回想起周漫柔刚才说的:一家人吃一顿饭……他不由得又有点疑惑。

    他觉得周漫柔和贺兰宗的关系好像并不怎么好,但是却相敬如宾的过了很多年。

    饭后他们就坐在客厅里面看亲子剧场,呵呵乐乐的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一样。温玖笑眯眯的,时不时的扭头和周漫柔说一些剧情。

    晚一会儿兰兰有点犯困,温夏就抱着她上了楼,温玖还想跟着,又被周漫柔拉住了。

    周漫柔大概是有话要跟他说,牵着他的手就要走。贺兰枢还想跟上,被周漫柔一眼睛又给瞪了回去。

    温玖偷笑,跟着她上了楼。

    “妈,是有事吗?”温玖看到了房间中的软椅就忍不住一下坐下去了——本来后面就不是很舒服,今天下午又强忍着走了一下午,感觉更是明显了。

    “你和阿枢……”周漫柔走过去把门关上,温和的笑了笑,“已经同床过了吧?”

    温玖自然是知道此同床非彼同床,闻言一愣,随后脸就红了起来,慢慢的点了点头,“……对。”

    他虽然觉得周漫柔亲近,但是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的。

    比如在温夏面前他回答了之后,还能说是昨天,在周漫柔面前就有些说不出来。

    “好孩子。”周漫柔眼角的纹路笑起来显得有些明显,可却更加的柔和了,“你和你姐姐当初嫁到贺兰家的时候,我就担心你们两个以后会不幸福……”

    她说起来有些愧疚,“也怪我乱指鸳鸯谱,当时和你妈妈约定好了,以后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要给他们定下婚事。我从小就和阿枢这么说,后来他跟我说想娶的人是你,我还开心了半天。”

    贺兰枢主动说要娶自己?

    温玖疑惑的皱了皱眉,当初温夏刚满十九岁的时候,就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几乎是在她生日的第二天,温建国就和他们商量了这件事情。之后,贺兰家的人就带着聘礼过来提亲了。

    难不成……就只因为那一年见过的那一面?

    温玖有些不可置信的想。

    “说起来你们还见过……”周漫柔的声音轻快,像是陷入了回忆,“那个时候阿绍刚被他父亲带回来,我就动了心思。把这两个孩子带到温家去和你们见一见,正好定了娃娃亲。”

    温玖对这些其实并没有印象,所以只能静静的听着。

    “你父亲说你生病了,一个人在二楼的阁楼上面住,阿枢就跑上去找你了。”周漫柔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温玖道,“后来他下来跟我说阁楼上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妹妹,问我要是娶老婆的话,能不能就娶你……你这孩子也是的,第一次见面就在他腿上咬出了那么大的一个伤疤。”

    温玖闻言一窘。

    他记得一些事情……就是温夏爱给他打扮。

    从小除了保姆之外没有人管他们,但是保姆毕竟只是保姆,对他们的关心也很有限,照顾了一顿三餐,每天洗澡就算是尽到了义务。

    温夏那个时候也小,又是爱打扮的年纪,就算是再懂事,也忍不住会想玩的。

    而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只会一个人呆呆的坐在角落里面的温玖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她最好的模特。

    那一次他还记得,贺兰枢见面没一会儿就要撩他的裙子……可能他是好奇心发作,可温玖却死死的记得温夏跟他说过很多次的话:要是有人要掀开你的裙子的话,你就狠狠地打他!

    本来防备心就很重的温玖顿时就张大了嘴巴死死的咬住了贺兰枢的小腿,一直到嘴巴里面都是血才松口。

    贺兰枢却严肃着脸,因为疼痛有些颤抖的从口袋里面拿出了一块方巾给他擦嘴巴。

    “你不要害怕,你只是生病了,等到明天睡醒就会好了。”他的脸上那个时候还带着矫正视力的眼睛,牙齿上面也有很可笑的牙套,由于少了一颗牙齿,说话还有些不清楚,“我叫贺兰枢,你要好好的,我改天再来看你。”

    那个时候的温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他呆愣的坐在房间的木地板上,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走到门口,又像是没忍住的笑了一下,说道:“说不定,你以后就会是我的合法丈夫,我们还可能会有一个小宝宝呢。”

    他并不懂得这话的意思,却一直都仔仔细细的记得。

    温玖的回忆被周漫柔再一次拉了回来,只听她道:“后来他就一直这么跟我说,就连阿绍那次说他想娶你,阿枢都没有同意,第一次翻了脸。”

    周漫柔笑着从一边的抽屉里面取出了一个保管得很好的相簿。

    温玖也顾不得身体不舒服了,坐近了一点,看着周漫柔把相簿摊开放在他们两个人的腿中间。

    “阿枢以前对阿绍都是有求必应的,他因为你的事情生气,我还觉得挺欣慰。”周漫柔抚摸着照片上一张张带着笑容的脸,感慨道,“阿枢小的时候也是很爱笑的。”

    他听出了周漫柔话里有话,于是接过了相簿静静的看了她一眼。

    “贺兰绍以前……做过什么吗?”温玖提起这个名字就忍不住的皱眉。

    贺兰绍这个人,心胸狭隘,容不下人,而且疑心病很重,又睚眦必报,见不得别人有一丁点儿比他好的地方。

    周漫柔刚才跟他说过,贺兰枢小的时候对贺兰绍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他也能够想到,一个人孤零零长大的贺兰枢一定很喜欢那个比他要小好几岁的弟弟,所以事事都会让着他。

    “就在他说他想娶你,阿枢不同意之后。”周漫柔双手合十交叠在小腹上,面色渐渐的冷了下来,“那天阿枢觉得有些内疚,让我跟他一起买了一个蛋糕,想要找阿绍和好。”

    温玖的手捏了捏腿上的相册,直觉周漫柔接下来可能会说出一些甚至会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阿绍的房间在二楼,楼下是花园,种的是一些万年青。”周漫柔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把那里的万年青全部砍断了,大家都以为他是心情不好。可那天他却把阿枢从二楼的窗口推了下去。说在和他玩捉迷藏。”

    温玖脸色顿时一白。

    那个时候,他们多大?十岁?十二岁?

    “我今天和你说这么多,也是因为一时感慨。”周漫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阿绍自始至终都记得谁是他的生母,我和他总是亲近不起来,他恨我才是夺走他父亲的凶手。”

    “你之前的样子,我还有些担心。不过现在就好了。”周漫柔看着温玖咬着下唇的样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阿枢是个聪明的孩子,他一直没有说,但是不代表不知道。”

    她言尽于此,也不好再直白的多说什么,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温玖看着她起身离开这里,低头紧紧的攥着那本相簿,半天都没有一点动静。

    第34章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先前对于贺兰绍那种不清不楚的感觉。

    温玖咬咬唇,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简直是无地自容。

    他其实前世很多次的在心里厌恶的时候,都自己催眠过自己,说贺兰绍才是他的恩人,才是救他的那个人。直到贺兰绍做的越来越过分,他心里的天枰就开始不由自主的往贺兰枢那边偏过去——可那个时候兰兰还在贺兰绍那里,他怎么说都是兰兰亲生的父亲。

    他受制于人,却又无能为力。只能一点点的继续着折磨自己,也折磨所有人的行为。

    门再一次被轻轻打开的时候,温玖的视线却还在相簿上面没有挪开。

    “怎么哭了?”贺兰枢衣料摩擦的声音在温玖耳边出现,随后他身前就蹲下来了一个身影。

    温玖的下巴被抬了起来,眼睛里面有泪看不清楚。他眨了两下把眼泪眨掉,这才看清楚了面前贺兰枢的脸。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

    “妈和你说什么了?”贺兰枢声音很轻,就像是害怕声音一大就把温玖给吓跑了,“她说她好像说的有点多,让我上来安慰安慰你。”

    “也没什么。”温玖嘴角向下耷拉,怎么都做不出来笑的表情,干脆放弃,近乎执拗的抠着相簿的边角,小声自言自语一样的嘟囔道,“我做错了事。”

    他从前做错了很多事情,即便是兰兰在贺兰绍手里,可那些事情却也是他犯下的。他后来甚至连兰兰的面都不能随便见到,曾经在贺兰绍家的附近从天亮等到天黑,一直很久,都徒劳无功。只是贺兰绍那么说了,他就那么做了。

    “做错了,那就改过来。”贺兰枢掰开了温玖几乎自虐一样的双手,随后轻轻的揉捏着,“尝试着挽回一些,没有什么人会一辈子都不犯错误。”

    “可要是真的错的离谱呢?”温玖顺从的让贺兰枢把他抱到怀里,靠着他的胸膛,垂着眼。

    他不抠自己的手了,改去玩贺兰枢的手,“错到自己一边讨厌自己一边继续犯错的那种程度。而且……要是我做了很多都不利于你的错事,你会不会怪我?”

    “一边讨厌自己一边继续犯错?”贺兰枢轻轻一笑,“这就证明你知道自己错了。以后能改的过来就好。”

    他没有回答后面一句。

    温玖心里一揪,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其实自从昨晚上他们成为了实质意义上的夫妻之后,他就觉得他和贺兰枢之间从前感受得到的那种隔阂与距离都消失了很多。他无论是行事还是说话都要比从前放肆很多。

    就在他东想西想的时候,贺兰枢却把他服了起来,双眼透过镜片显得很温柔,他的眼神之中全然都是信任与宠溺,温玖看的呆了,就听他道,“我不会怪你,永远都不会。”

    “……你这么笃定啊?”温玖皱着鼻子笑了开来,尚未流完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他不好意思的想要伸手擦,却又被贺兰枢拉下。

    贺兰枢微笑着轻轻摸着温玖的头,嘴唇时不时的在他头发上面轻吻。

    他这么喜欢他,怎么舍得怪他让他难过。

    贺兰枢的脸凑到了他面前,眼睛笑的眯起来,“不难受了?”

    温玖撇撇嘴,却摇了摇头,“不那么难受了。”

    “把眼睛闭上。”

    温玖眨眨眼睛,却感觉在闭上眼睛的下一刻,贺兰枢的嘴唇就印到了自己的眼皮上面。

    他的嘴唇很热,眼皮本来就是人体器官之中很薄的一个地方。温玖觉得这个热度像是要直直的烫到自己心里一样。

    他脸上的眼泪被贺兰枢一一吮去,眼皮一直在眨,却一直克制着没有睁开。

    所以他直到睡着了,都不知道贺兰枢是什么时候停下动作的。

    ————

    温玖醒过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相对来说比较陌生的房间,脑子也觉得昏昏沉沉的。

    他有些不适应的下了床,在屋子里面茫然的转了两圈,就发现了在一边靠窗的书桌上面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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