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自知心虚,还没挺起来的胸又往回缩了点,干咳一声道,“这不是职业病犯了……开个玩笑,温少,你在这歇着会儿,老板在开会,还没出来。”

    “我知道。”温玖又喝了一口茶。

    这杯茶来的简直太是时候了,和贺兰绍说话的时候他就嫌弃咖啡太苦,所以又吞了不少的甜点,腻味的反胃——只是不知道贺兰绍到底是怎么找到的那么家咖啡店,服务员的素质很好,环境也都不错,可就是吃的、喝的东西味道太差了。

    还贵的出奇。

    温玖一点都没有心理负担的做了点了一堆最贵的,最后还让贺兰绍付了钱的幼稚举动,看着苏秦半天,也不调侃了,“你怎么样了?”

    苏秦嘻嘻哈哈的笑了一下,“一点事儿都没,温少,我不跟你闲聊了,出来偷了个闲,还得继续回去开会。”

    他扬了一下手里的资料,转身走了。

    温玖在他这里没有在贺兰枢办公室那么自在,苏秦离开之后没一会儿他也一起走了,桌面上还摊开着英语四级的试题和书,温玖看到的时候,下意识的升起了一阵抗拒反应,之后默默的拿起了笔,重新开始看了起来。

    他们学校大四的时候已经没有英语这个科目了,他侥幸的躲过去了一年不必挂科,可惜一直到毕业都没考过英语四级的人……恐怕放眼望去,整个b大也找不出来第二个人了。

    温玖摸摸鼻子,强忍着困意打了个哈欠,用笔尖挠了挠头,百无聊赖的翻到了下一页。

    距离毕业已经没剩下多久了,温玖翻开了一下日历,退出之后点到了相册。

    他的相册里面东西挺多,有网上存的图,也有手机拍的照片。

    他和贺兰枢的合照挺少的,大多数都是偷拍——虽然贺兰枢本人十分上镜,而且镜头感也很强,毕竟作为一个半公众人物,贺兰枢在媒体面前一向都是会被抓捕到的对象。

    只是被抓拍到,但是能不能放得出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温玖听到开门的声音之后放下了手机,扭头没骨头一样的趴在了沙发上面,下巴枕在手背上,看到了贺兰枢之后,自己就先主动招认了,“贺兰绍今天去说了我姐姐和他离婚的事情。”

    贺兰枢反手把门关上,点了点头,“然后呢?”

    “他还想套我的话。”温玖嘀嘀咕咕的,“我都忘记问我姐了。”

    “他们还没有离婚,律师还在做正式合同。”贺兰枢道,“这件事情没有这么快就了结,贺兰绍名下的财产并不多,和你姐姐离婚之后更是要被分走一大部分,他不可能会这么轻易放手。”

    这件事情温玖早就想过了,闻言正好赶紧丢开了让他头疼不已的卷子,活动了一下刚拿了一会儿笔就开始不舒服的手腕,“我姐姐说,只要贺兰绍愿意放弃兰兰的抚养权和探视权,她宁愿把自己名下的该分到的全都让给贺兰绍。”

    贺兰枢这一次没说什么,贺兰家名下百分之五的财产,比起温家乘以五十倍的都还要多出不少,能得到这么百分之五,贺兰绍接下来这辈子只要不太作死,也算是能安度晚年的,“还是当心一些。”

    温玖点点头,乖巧的应了。

    ————

    接下来的几天都挺风平浪静的,温玖整天就是上上课,回家了做一点图,再或者有空了去溜溜狗,也算是相对的清闲。

    直到他在校门口碰到了蹲在那抽烟,像是等了挺长时间的温常的时候。

    温玖正巧下课,正和严郎一起往宿舍走,看到温常的时候还以为是看错了,又扫了两眼才认出来。

    温常打扮的样子中规中矩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歪歪扭扭的,但是也能看得出来像是‘正常人家的好孩子’那一类的了。

    他的脸上不再画那些眼线,嘴巴、鼻子上面的各种类型的‘钉’也不见,只有左耳还意思性的留下了一个蓝宝石的耳钉,那是温玖在他生日的时候送给他的。

    虽然宝石是真的宝石,但是成色其实并不怎么样,颜色也不很通透,掺杂着一点点杂色,只不过切割出来之后好看,温玖本来打算送给温夏当尾戒的,温常又喜欢,就干脆给了温常。

    他让严郎先走了。严郎对温玖这个二百五弟弟的态度也还不错,他猴精猴精的,自然看得出来温常是整个温家除了温夏之外对他最好的一个人,见温常只有一个人,就没多想,直接走人了。

    温玖走过去的时候,温常隔了老远就已经发现了。

    他虽然打扮的乖巧,但是神色焦躁,而且地上落满了一地的烟头,在发现温玖过来之后,就已经把烟头踩灭,主动离开了他制造的垃圾堆,走到了另外一个树坑。

    “哥。”温常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这声音多少都有点心虚的样子。

    温玖扫了他两眼,看了一下时间,把这个不省心的小兔崽子拎着去吃饭了。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找我了?”温玖皱了皱眉,温常的成绩不怎么好,考上的学校虽然也是在b市,但是和b大却相隔了十万八千里。学校的地点在郊区,开车最快也要两个小时。

    温常倒是有驾照,车也有,但是他在学校住,来回并没有开过车。

    他身上还带着个背包,跟着温玖到了饭店之后一言不发的,包也没放下。

    温玖问他的话他没回答,拿过水先灌了两口,看样子是渴的不轻。

    服务员上菜的时候外面出现了一些喧闹的声音,等到环境又再一次归于宁静,温常这才开了口,“哥……”

    他叫完了一声之后就没了音,可怜巴巴的看着温玖。

    温玖扫了他一眼,立马就无奈了——温常最会撒娇,自己从前能因为温常被温建国几次打的个半死的原因,不乏有自己纵容的成分在。

    自己是包子,就怪不得狗惦记。

    温玖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一脸无可奈何的放下了筷子,“说吧,又怎么了?”

    “……没事。”温常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龙虾放到面前的盘子里面,没说出口又把嘴巴给闭上了,委委屈屈的咬了一口,咽下去之后小声嘟囔道,“吃完我再告诉你。”

    温玖翻了个白眼儿,一桌子菜他都是下意识的按照温常的喜好点的菜,他自己吃的也就两三样,他把那些菜都放到了自己面前,跟贺兰枢报备了一下之后才动筷子开始吃。

    温常吃的速度比他快得多,温玖吃饭的时候要是不玩游戏、看电视的话也基本能控制在二十分钟内,在温常风卷残云似的吃完没多久,他就也放下了筷子。

    “现在可以说了吧?”面前只剩下了一点汤,已经变得温热了,温玖又喝了几口,才满足的出了口气。

    温常这才从他背着的包里面拿出了一叠白色的纸,递给温玖,“爸住院了。”

    住院了?

    温玖一愣,一时之间猜不到温建国会得什么病——他不爱惜身体,顿顿都是大鱼大肉,和人应酬喝酒喝到吐也都是常事,温玖还小的时候,经常看见过温建国大半夜喝的烂醉的被他的助理给送回来。

    “什么病?”温玖也没看那一叠纸,上面无外乎也就是温建国的病情,与其看那些绕来绕去的文字,还不如直接问温常。

    “肝硬化……晚期。”温常艰难的说出口,打量了一下温玖,“还伴有中风。”

    晚期?

    温玖有一瞬间的迷茫过后,下意识的握住了双手,“医生怎么说?”

    温常摇了摇头,态度已经挺明显了,“情况很不好。爸早就已经发病了,我妈之前劝他去过医院,他不肯去,上一次是在公司出现浑身抽搐之后晕过去被人送到医院,这才检查出来的。”

    温玖沉默下来之后,室内一下子陷入了静谧。

    温常坐了半天,才拿起了背包,对着温玖道,“我先走了,你、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找姐一起去医院看看爸。”

    他说完,脚步在原地踩了两下,像是有些犹豫不决,好一会儿才真的离开。

    温玖又一个人沉默的坐了很久,直到外面金灿灿的阳光掺杂上了微红的颜色,他才被一阵轻快的手机铃声震醒。

    手机屏幕上面跳跃着‘事妈枢’三个字,温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接了电话,“阿枢?”

    “下课没有。”

    温玖一手抠着桌子上面精美的桌布,一边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我下午没有去上课。”

    “温常来找我了。”他没有等到贺兰枢问,自己主动先开了口,“他说我爸住院了。”

    “肝病?”贺兰枢反问了一下,温玖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你父亲的情绪有些奇怪。”贺兰枢道,“而且他饮食方面的问题很大,身体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他说完了病理之后沉默了一下,在电话里面对着温玖轻声道,“去看看他?”

    温玖沉默了一瞬,下意识的有些抗拒。

    他不知道温建国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的,如果是两个月前——就在他开始找自己吃饭的那个时候,那就真的是很可笑了。

    他被温建国当作是随时可以发泄的不会说话的布偶娃娃一样的‘弄活’到了成年,直到离开那个家都没有尝到一丁点的温情,温建国现在身体不好了,或者是快要不行了,才想起来还有他和温夏这么一双儿女。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温玖却一丁点都感动不起来。

    “……我不想去。”温玖良久才叹息着一样说道,随后他静静的挂断了电话,结了账之后离开了饭店。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公司,就在饭店附近的小公园围绕着中央的景观散了一会儿步。

    春日渐渐的暖和了起来,温玖也已经去掉了厚厚的外套和围巾、手套,改成了轻薄夹一点点棉的衣服。

    广场上面有不少的老太太和大爷拿着扇子或是绫罗绸缎,因为运动的缘故穿的衣服都不多,有外套都放在一边的花坛边上,音乐在广场上响起,也不会扰了人。

    他找了一个椅子坐在那,百无聊赖的又拿出了手机。他挂了电话之后,贺兰枢并没有再打过来,短信也没有发。温玖松了一口气。

    温常留下的那份资料还是被温玖拿了起来,他拿出来看了一下,上面有不少的专业术语,形容的病情他有挺多都看不懂。

    这些资料全都是复印过来的,有些失真,他看了半天,也只看出来了一个大概。

    温建国中风的根源在肝病,中风本来就难以治愈,加上肝硬化晚期,以他这样的身体素质,只能靠药物治疗养着,手术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他的中风征兆还算是早,并没有出现半身不遂、不能说话,嘴歪眼斜的症状,但是犹豫他本人脾气就不好,而且容易发火,所以病情一直都是反反复复的。

    温玖叹了口气,从过年那次回家的,或者是更早的时候,温建国就已经容易在暴怒之下开始打人,情绪一时好一时坏的,谁都摸不透。

    可是家里面谁都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单纯的脾气上来了而已,却没想到居然是因为病。

    温玖最后又看了看手里的病单,双手握住了中间,慢慢的给撕掉了。

    纸屑在他手里攥着,温玖看了一眼,就毫不留情的给扔到了一边的垃圾桶里。

    盯了他很久的环卫工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温玖双手插在口袋里面,抬头看着城市之中一个星星都难以看到的天空。

    夜风渐渐的起了,中午积攒的那么一丁点的热气还没有到夜晚降临就消散的一干二净,公园晚上的人多,摆摊的人也都出来了。

    他们或是推着油迹斑斑的推车,或是开着放满了水果的三轮,从学校门口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人群聚集的地方去。

    纳凉的老人在变冷之前就回了家,慢慢的,这里的声音变的更加的嘈杂,青少年们成群结队的从家里出来撒欢,广场上一下子就出现了不少嬉闹的声音。

    温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身边坐下了一个人。

    他头也不回的就知道坐下的人是贺兰枢,于是把头轻轻的靠到了他的肩膀上面,吸了吸鼻子道,“你说,我去不去医院啊?”

    “你已经有答案了。”贺兰枢握着他的手暖了暖,温玖穿的不厚,晚风吹到身上还掺杂着不少的冷意,这会儿他的手已经没什么温度了。

    “在这坐了多久了?”贺兰枢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罩到了温玖身上,本来就因为换季的缘故,温玖的慢性气管炎又有发作的迹象,这几天福伯和芹婶在家也一直给他炖着去火气的汤。

    温玖摇了摇头,“忘记了。”

    他又吸吸鼻子,身上没带纸,直接用手蹭了蹭,打了一个哈欠道,“回家吧。”

    “嗯。”贺兰枢牵着他的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温玖垂着头,看着贺兰枢的影子在自己脚下,他像是踩出了乐趣一样的追着他的头踩,听着贺兰枢说,“我刚刚问了一下,你父亲的情况不容乐观,温常来找你的时候,他刚从急救病房出来。”

    “嗯。”温玖晃着脑袋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贺兰枢给他打开车门,看着温玖低着脑袋看脚尖的标准姿势,“回头叫上你姐姐,一起去医院看看吧。”

    温玖抬起头,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贺兰枢和他一起上了车,王大春启动了车子,一阵轻微的晃动之后渐渐归于平缓,“律师事务所的人刚才告诉我,温建国在一个月之前立了遗嘱,把他名下百分之四十的财产都平均分给了你和温夏。”

    温玖突然短促的笑了一下,他没问贺兰枢原来是多少,想来也不会比百分之二十多。

    “李美梅并没有任何继承遗产的立场,她和你父亲并没有领取结婚证,温常的户口虽然挂在温家,但李美梅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贺兰枢面色冷淡,他和温玖之间坐的很紧,彼此之间连手掌竖起都塞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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