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寡妇当日吹枕边风妄图想借他的手除掉眼中钉肉中刺,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不屑——

    无论是对刘寡妇那拙劣的演技还是她这个人,他都不屑。

    不过一个用来泄.欲的工具,他还不至于为这么一个人昏了头。

    直到两月之后夫人亲传命令,命他除去一人。

    他当时看到书信之上的“苏妍”二字时,心中一闪而过的不过是些许玩味——

    瞧瞧,这么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竟这般能得罪人。

    却没想到,待真正将人掳至府中,他却发现似乎一切都已偏离轨迹。

    埋在心底多年的记忆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被血淋淋的揪出。

    那张脸的眉眼神韵,甚至是她怕极了时睫毛抖动的样子都像极了当年那个女人,那个被他亲手掐死在怀中的女人。

    可笑的是,十年前他亲手杀死她,十年后,却有些下不了手。

    不是为了那张相似的脸,而是她的眼神。

    他竭力寻找,竟未能在她眼里寻到一丝厌恶,只除了恐惧,和,那让人不忍忽视的懵懂无辜。

    顾江想,若是她如当年那个被他掐死的女人一样,对他投来一个厌恶的眼神,哪怕只有一瞬,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结果她。

    但她没有,从始至终都没有。

    如果十年前他遇到的是她,那他定会好好疼她宠她,甚至让她骑在他头上撒野。

    但偏偏是十年后。

    顾江手里挽了个剑花,利落的收势,将剑掷入剑鞘。

    夫人是他阖家的恩人,夫人有命,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违抗。

    何况,只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而已。

    “大哥!”

    顾江将将迈入关押苏妍的院子,收到消息的老二便迎了上来。

    “何事?”顾江脚下不停,音色清冷如檐上积雪。

    见他如此神态,相处多年的老二瞬时便猜到他的心思,心下微沉,面上却是不显,“大哥!兄弟几个寻思着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咱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今天我让老三在酒楼里订了雅间,咱们兄弟几个喝一杯去?”

    “待我做完夫人交代的事。”

    见他似是已下定决心,老二心中暗骂“什么劳什子夫人,就是个狗娘养的!”心下一转,计上心头,佯装出一副心虚的样子大声道:“不是,大哥,咱等等行吗?不就一个小娘儿们!手起刀落的事!”

    顾江口中的夫人对他来说是恩人,是不可违背的存在,是舍弃性命都要报答的人,但对老二来说所谓的“夫人”只是操控自己大哥的一个恶毒妇人。

    夫人的命令与大哥日后的幸福相比,老二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他和老三的孩子都能上街打酱油了,大哥却连个暖被窝的人都没有,这像话吗!

    顾江停下脚步,定定看了他许久,方道:“老二,你和老三背着我做什么了?”

    老二张嘴前,他淡淡觑了他一眼,“老实说。”

    老二眼神飘忽,不敢看顾江,“那什么,老三他,他把小娘子扛走了。”

    顾江闻言一愣,心头不知是何情绪划过,脚下一转出了院子。

    “大哥你干什么去?”老二远远在他身后喊道。

    “不是要去喝酒?”顾江阖了阖眸子,哑声道:“让老三快点完事。”

    扔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大步往自己院子走去。

    练武积攒的热气渐渐散尽,汗湿的衣衫贴在身上,隆冬的风一吹,浸入无尽的寒意。

    顾江推开房门走进内室,行至床榻边沿脚步刹时停顿。

    床榻之上靛青万字云纹团花锦被摊开,中间微微鼓起,看隆起的形状不难判断出那是一个身量瘦小的人。

    顾江佯装没有察觉到异样,步伐不变往床榻边靠近,袖间的匕首却已出鞘。

    掀开锦被,预想到的事情却未发生,顾江看着床榻上神态安宁的人儿,头一回体会了什么叫“百转千回”。

    原以为躺在自己兄弟身下的人此刻就在他的床上,眉目舒展,呼吸清浅。

    顾江不得不承认,此刻他心里是窃喜的,是庆幸的,甚至,是微醺的。

    靛青色的锦被半遮半掩着她玲珑有致的身躯,乌墨般的长发扑散在身后,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愈发白皙小巧,黛眉弯弯,那双清澈无辜的杏眼此刻紧紧闭着,长而翘的睫羽在眼睑打下团状阴影,琼鼻微微翕动。

    顾江的视线渐渐下移。

    檀口微张,隐约能见到里面精致的贝齿。

    真是个处处都透着精致的小人儿,顾江忍不住这般想。

    他便如被蛊惑一般,一点点低下头。

    就在他将要噙住那粉嫩水润的双唇时,身下之人睫羽微动,顾江动作不由一顿。

    苏妍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脸,那条令人无法忽视的疤痕直愣愣横在眼前,她有一瞬的迷蒙,而后记忆回笼,瞬间意识到这人的身份。

    意识到自己现在躺在床上,苏妍心中登时警铃大作,连滚带爬逃出顾江的控制,抱膝缩在墙角,杏眼圆瞪警戒的看着坐在床边的男人。

    又是那样的神情!顾江心头好容易压制下去的暴躁又升腾起来。

    为什么不像那人一样厌恶他!

    为什么要对他露出这样无辜的神色!

    他蓦地倾身单腿跪上床沿,长臂一伸擒住苏妍的手腕,稍一用力苏妍便毫无反抗之力的重又躺在他身下。

    顾江一腿压住苏妍挣扎的双腿,一手将她两只手擒到头顶紧紧压住,“躲啊!你再躲啊!”

    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苏妍身子不住颤抖,奋力摇头,“不要,求求你,不要……”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她宁愿他们一刀杀了她!

    为什么要这样嗟磨她!

    看着她眼角呛出的泪花,顾江心头一软,空出的一只手不容置喙的掰正苏妍闪躲的脸,语气却带着蚀骨的温柔,“别怕,不要怕,我会好好疼你,你要乖……”

    男人的脸渐渐凑近,苏妍心死成灰,闭上眼遮去眼底浓烈的绝望。

    “砰!”

    木门连着门框一齐倒地,溅起一地木屑,可见踹门之人用力之大。

    擒着她的人动作一顿,苏妍心底希望顿生,她聚集全身的力气一脚踹向男人,而后一个利落翻滚挣脱他的桎梏。

    看了一眼逃出自己手心的小女人,顾江危险的眯了眯眼,转身看向来人。

    ☆、第十五章

    看清屋内情形,唐寅初心头怒火乍起,“顾江!”

    他浓眉紧锁面带怒容,双眸熠熠哪还有一点痴傻模样!

    顾江将视线自唐寅初身后被制服的一众兄弟身上收回,掀唇嗤笑一声,道:“唐少爷有何贵干?”

    “我有何贵干,顾爷难道不是心知肚明?”将抱膝缩在床脚的苏妍上下打量一遍,确认她只是发丝凌乱并无其他损伤后,唐寅初这才压下心头怒火,抬眸看向顾江,语调冷然。

    顾江并未回应他,反倒转身看向苏妍。

    唐寅初和苏妍俱是一惊。

    “苏姑娘!”几乎是顾江转身的同时,站在唐寅初身后始终未出声的靳伯右臂一振,飞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银弧。

    仿若是背后长了眼睛,顾江头也未回,抬臂轻松截住飞镖,手腕一转,飞镖钉在矮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惹得苏妍身子一抖。

    顾江单腿微屈,蹲下身子让视线和苏妍持平,“你喜欢他?”

    苏妍身心都处于紧绷状态,时刻防备着他的动作,根本未曾听清他的话,只反射性的回应道:“嗯?”

    “可惜……”顾江低喃,抬手欲触碰苏妍。

    “顾江!”唐寅初一声怒喝。

    停在半空的手微微蜷动,虚握成拳,顾江收回手,嘴角一勾,面上竟露出些许无奈,“唐少爷这是生怕旁人不知道顾某的名字吗?”

    话音未落,他已然转身,袖间匕首出鞘直直刺向唐寅初。

    “少爷!”靳伯脚下一弹,飞身上前,手腕一转大刀翻转横在身前挡下顾江的一击。

    顾江后退几步站定,转了转手腕,再次挥着匕首扑向靳伯。

    唐寅初避开缠斗在一处的两人,来到床榻前。

    担惊受怕一整天,此刻唐寅初就在眼前,苏妍心中总算有了些许安定,她倾身上前抓住唐寅初的衣袖,“阿初!”

    她神色戚戚嗓音犹带着颤抖,抓着他衣袖的那只手骨节泛着青白,可见她的慌怕,唐寅初心中怜爱不已,将她拥入怀中大掌覆上她的后背轻抚,“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许久,察觉到怀中之人的身躯舒软下来,唐寅初轻舒一口气,欲带她出去却发现怀里的人儿眼帘轻阖,呼吸清浅,已然睡过去。

    这也难怪,苏妍一天之内接连吸入两次迷药,加之长时间的担惊受怕让她的身体负担太重,现下一朝放松立刻便不堪重负陷入昏睡。

    身后打斗声已然停歇,唐寅初小心翼翼的揽着苏妍的脖颈让她躺在床上,转身看向被靳伯擒住按在地上的顾江。

    技不如人,顾江没有半分怨言,坦然道:“唐少爷想如何处置我?”

    唐寅初信步上前,状似随意的开口,“夫人近来可好?”

    顾江神色一震,但很快平静下来,盯着唐寅初轻笑道:“二少爷真是好筹谋,夫人若知道她被你玩弄鼓掌多年,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他本还疑惑,一个心智不全的傻子而已,能翻起多大的浪,竟值得夫人如此大费周章。如今看来,确是他小看了他,这般想来,他的人能那般轻易的掳走苏妍,怕也是这位的安排,只为找出他的藏身之地,一网打尽。

    “夫人从未与我为善,又何谈善罢甘休?”想到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嫡母,唐寅初嘲讽一笑。

    事实上,唐寅初恢复心智不过小半年,头脑清明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向唐夫人询问自己的身世,唐夫人虽百般不愿却也拗不过唐寅初,只得向他道明。

    金屋藏娇的武北侯,咄咄逼人狠下杀手的正房嫡妻,性情柔弱不善争斗的唐夫人。

    唐寅初幼时便隐隐知道自己的身世与旁人不同,却没想到竟是如此。

    身世明了后唐寅初对当年不慎坠马之事起了疑心,命人暗中查探,果不其然,虽时隔多年证据残缺,但种种蛛丝马迹都指向武北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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