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在前殿西侧的长信宫接待镇国公府众人,众人行礼后各自按长幼尊卑入座。

    老镇国公与老武北侯年轻之时俱是先帝伴读,三人一起长大,后随先帝远征西夷,更是于千军万马中救过先帝一命,是以太后对他极为敬重。

    “老国公今年身子可好?”

    老镇国公略微起身拱手道:“劳太后挂心,老臣的身子骨还算硬朗!”

    语罢挺了挺腰杆以示所言非虚。

    太后笑着点头,“如此哀家便放心了。”

    二人寒暄几句,太后转而看向坐在魏泽浩下首的魏鸢,道:“哀家瞧瞧,三年不见,鸢儿出落的越发可人,哀家险些认不出!”

    许是因着名字的缘故,魏鸢打小便喜欢紫色,今日便穿着一浅紫银鼠毛滚边对襟小袄,端端正正坐在梨木圈椅上,明艳如一朵鸢尾花,正是人如其名。

    闻言魏鸢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欣喜,起身规规矩矩福身,道:“谢太后夸奖。”

    若是旁的姑娘听到太后方才那般的夸奖不论心里如何自得,面上却会佯装恭谨,道一句“太后谬赞”,如魏鸢这般大大方方接受夸赞的倒是少见。

    太后闻言一愣,继而笑道:“倒是个好性子。”

    十七岁的小姑娘俏生生的花儿一样,又是难得的好性子,叫人不喜欢都难。

    更何况……

    太后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坐在魏鸢对面面带嫉恨不甘的魏蔷,有她衬着,便是再不起眼的人都能让太后生出几分喜爱来。

    心思略转,太后又道:“月芝,去取哀家那对羊脂白玉兰花镯子。”

    不多时,月芝嬷嬷取来一四四方方的雕红漆牡丹花开的小匣子送到太后手上,太后对魏鸢招招手,慈爱道:“到哀家这儿来。”

    魏鸢大大方方上前,福一福身。

    太后打开匣子,抓握住魏鸢的手,亲自将镯子套上魏鸢手腕,细细打量,末了赞叹道:“哀家果真没看错,这对镯子正配鸢儿!”

    顿了顿,她亲昵的拉过魏鸢,看向下方的魏正晖和陈氏,“你们二人养了个好女儿,可让哀家好生羡慕呐!”

    魏正晖和陈氏双双起身,恭敬道:“小女顽劣,太后谬赞。”

    太后又是一笑,拍拍魏鸢的手。

    这般和乐融融的场景看得魏蔷妒火中烧,目光死死看着魏鸢被太后亲昵拉着的手,如两条毒蛇。

    明明是她的姨婆,却对魏鸢那个小贱蹄子这般亲昵!

    魏蔷狠狠搅着手里的帕子,暗恨魏鸢抢了自己的风头,一边又忍不住怨怪太后冷落她。

    “太后对魏二姑娘这般好,我可是吃味了!”

    一道清脆声音蓦然传入耳畔,语气中的随意亲近让众人心下暗暗称奇,齐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便见殿外缓缓走来一名二八年华的女子,着一青碧色素面妆花小袄,绣折枝玉兰品月色素缎长裙,身姿窈窕,玲珑可人。

    待她走近,众人看清她的面庞皆是一惊,魏正远更是失态,腾地从圈椅上起身,口中溢出一声惊呼:“衫儿!”

    那女子却只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便径直朝太后走去。

    “二弟!”魏正晖虽心中暗怪这女子为何与已逝的康乐郡主生得一模一样的眉眼,却也清楚的知道这女子并不是康乐郡主,眼见自己的亲弟弟这般失态,蹙眉低声将魏正远唤回。

    初时的冲击过后,魏正远在魏正晖的低唤下回神,缓缓退回自己的位子,颓丧的垂头不知在想什么。

    苏妍径直走到太后身边,自身后宫人手上的红漆方托盘中捧起一白瓷茶盏递出。

    太后接过茶盏浅啜一口,抬眼见面前的人儿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心念一动便知她在想什么,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慢悠悠的又啜一口,黛眉微蹙半晌不出声。

    苏妍见太后只是拧眉不发一言,心中忐忑,巴巴儿开口问道:“怎么样?味道如何?”

    太后面色凝重的顿了顿方才霍然一笑,点头道:“不错,短短几日酉儿的泡茶的手艺愈发娴熟了。”

    桂枝嬷嬷带着几名宫人为在座众人换茶,笑道:“可不是,姑娘悟性极高又肯下功夫,这般下去,再过上月余奴婢就没得教了!”

    苏妍不好意思的略略低头,轻声吩咐宫人搬来一绣墩,坐下低着头静静为太后捶腿,余光却没错过魏蔷对她递来的阴狠的目光,她心中一凛。

    这魏蔷果真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还未曾与她说上一句话竟能让她以这般阴狠恶毒的目光看她,可想而知若是身世揭晓,她该多恨她!

    太后自然没错过魏蔷落在苏妍身上恶毒而轻蔑的目光,而坐在魏蔷身边的魏正远则听到魏蔷低不可闻的咒骂,“不过一介贱婢也敢与我有一样的乳名!”

    魏正远眉头紧蹙,给魏蔷投去一个警示的眼神,提醒她莫要太过骄纵任性,魏蔷却是极不情愿的冷哼一声撇过头不理他。

    将下方众人的反应收入眼中,太后心中嗤笑一声,拉过身侧的魏鸢的手,问她:“鸢儿瞧着哀家的酉儿如何?”

    魏鸢比魏蔷大一岁余,康乐郡主香消玉殒之时她尚是个牙牙学语的稚童,自然不记得康乐郡主的模样,也不理解方才府中众人的反应,只觉得奇怪。

    现下太后这般问,她略一思索,道:“尚未相处,不好说。”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却是极合我的眼缘。”

    “哦?”太后话中多了几分兴味,问道:“怎么就合了鸢儿的眼缘了?”

    魏鸢眸子亮晶晶看向苏妍,脆声道:“都说相由心生,我瞧着……嗯,这位酉儿姑娘眉眼柔柔的,性子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而且——”

    她拖长调调,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方才道:“她方才对着我笑了!”很是得意的样子。

    太后闻言笑道:“就这么简单?”

    魏鸢点头,“女儿家的感情不就该这么简单吗?复杂些的我可不喜欢,恁的叫人头疼!”

    有一点她却没说,看魏蔷那个眼神,定然是嫉恨这位酉儿姑娘模样生得比她好,又能同太后这般亲近。

    魏蔷不喜欢的,她都喜欢!她就是讨厌魏蔷!

    面上一套暗地里一套两面三刀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太后轻笑几声,显然魏鸢的话深得她心,她将苏妍的手同魏鸢的手叠在一处,柔声对魏鸢道:“既然如此,哀家就把哀家的心肝交给鸢儿了,酉儿刚回来,没什么朋友,你便做她第一个朋友好吗?”

    魏鸢自然点头,拍拍胸脯道:“太后放心。”

    魏鸢低头,对上苏妍清亮的杏眼,咧嘴笑开。

    苏妍抿唇一笑。

    “寒暄也寒暄过了,哀家这有一个人想让老国公瞧瞧。”太后蓦然正了神色。

    老镇国公心中莫名一跳,霍然抬首看向太后。

    “把人带进来。”太后神色堪称冷然。

    几声忙乱的脚步声过后,两个身宽体壮的婆子驾着一人进来,毫不留情的将人仍在地上。

    那是一名妇人,此刻她发丝凌乱,扑倒在地上,颤抖着撑着双臂抬起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好久没卖萌了呢!今天正好从缱绻小天使那里买了点激萌【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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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窦宪【面无表情】:喂,幺幺零吗?这里有个蛇精病要抢我媳妇儿。

    ☆、第68章 30.01

    第六十八章

    “乳娘!”魏蔷惊叫,不可置信的看向地上显而易见被折磨过的人。

    地上那人可不就是魏蔷的乳母杨氏!只见她衣衫褴褛,发丝凌乱,面色苍白面有戚戚竭力支着双臂支撑着自己爬起来。

    听到魏蔷的惊呼,杨氏身子一抖,看向魏蔷,眼里面上满是不舍与挣扎,最终她阖了阖眸子,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五体伏地颤巍巍道:“太后饶命,奴婢,奴婢招!奴婢什么都招了!”

    魏蔷犹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地上伏倒的人是自小将她带大的乳母,疼她宠她的乳母,她起身快步走到杨氏身边想要扶起她,“乳娘你在说什么?什么招不招?你快起来啊!”

    杨氏挥开她的手,再度伏倒在地,颤抖着声音重复,“奴婢什么都招,只求,只求太后绕过蔷儿,她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情形,老镇国公不由与魏正晖对视一眼,而后齐齐看向魏正远,却见他亦是一脸茫然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太后冷眼看着杨氏将头磕得“咚咚”响,待杨氏额头磕出血迹她方才道:“说吧。”

    方才慌不择路大喊着要招,真到了要当着众人的面说出的时候,杨氏却有些犹豫。

    太后根本是早已知道了一切,将她抓来不过是想让她当着大房二房和老国公的面将魏蔷的身世揭穿,将魏蔷打入尘埃罢了。

    杨氏心里什么都明白,但她别无选择,如今她心里唯一的希望便是魏正远,只期望魏正远能看在养了蔷儿多年的份上莫要、莫要太过绝情。

    将杨氏架来的婆子轻蔑的踹她一脚,催促她莫要拖延时间。

    杨氏缓缓抬眸看向一旁已经被魏正远拉回原位的魏蔷,两行浊泪落下,她再度重重一磕头,哆嗦着将当年的一切尽数招来。

    ***

    十七年前由一个婢女引导的令人心惊的往事随着杨氏低低的带着颤抖的声音缓缓铺开,殿内众人皆是缄默,或是不可置信或是惊诧的看着地面上伏倒的妇人。

    终于将当年的事如实托出,杨氏脱力的倒在地上,面上有些恍惚,如释重负的露出一抹凄凉笑意。

    长长的寂静后,魏蔷尖厉的声音率先传来,将众人的思绪拉回。

    “不!不可能!”魏蔷扑向杨氏,对着她撕打捶咬,“你这个贱奴!你为何要这么诬蔑我!为何要这么诬蔑我!”

    “我是国公府的嫡姑娘!我是金尊玉贵的镇国公府嫡女!谁能比得上我!”

    杨氏软倒在地上,无力的任由魏蔷对她拳脚相加,面上凄苦一笑,“蔷儿,不要挣扎了,认了吧,我才是你的生身母亲,你不过……”

    “是一个下贱的婢女爬上老爷床生下的见不得光的……”

    “我不听!”魏蔷猛地起身后退几步,如避瘟神般远远逃开,抱着头不断嘶吼,“不是!我不是!”

    霍然,她撞上一人,回头一看原是怔愣住的魏正远,她犹如溺水之人看到了救命稻草,猛地扑上前抓住魏正远的双臂,绝望的不甘心的高声询问,“阿耶,阿耶你说,你说我是国公府的嫡女,是金尊玉贵的嫡女,阿耶,是她在骗我是不是?她在骗我是不是?”

    刺耳的声音终于将魏正远自怔忪中拽回,他缓缓抬头看向眼前的人,眼前被他当□□妻唯一的血脉疼了十七年的女儿,原来不过是一个骗局!一个阴谋!

    魏正远眸色猛然一变,如沾染上什么令人恶心的事物一般用力挥开魏蔷,力道之大让魏蔷撞上了身侧的桌椅。

    魏蔷痛呼着蹲下身蜷缩成一团,魏正远却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径直走向杨氏,在她面前站定,冷冷睥睨她,“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要这么做!衫儿待你不薄!”

    魏正远回身四顾,却没找到自己想要的刀剑,他只得蹲下身,面目狰狞的掐上杨氏的脖颈,狠狠扼住,一字一句固执的问:“为何要这么做?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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