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云黛最开始的设想是,等到图秋冶发现她和叶兮颜后,必定会协助她们从马车中脱困。
    可沧曜似乎已经料到了这点,竟直接将马车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除非图秋冶和沧曜分出胜负来,否则在当下混乱的场面下,几乎是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们的。
    马车外的图秋冶和沧曜已经斗在了一起,其余的守关护卫也一圈圈地将两人围住。
    他们都摩拳擦掌地想伺机对沧曜出手,协助图秋冶拿下此人,但沧曜的移动速度太快了,且他的招式过于诡异,这群护卫竟无一人能真正碰到他。
    而只要一个不小心,被那粘稠的漆黑液体沾上,他们便会瞬间被吞噬腐灼个尸骨无存。
    叶兮颜很忐忑,因为连她都不清楚图秋冶到底能不能赢得了沧曜,潜麟功的诡异之处并不是可以用语言描述出来的。而圣尊之间的打斗,往往也不是普通修士能够理解的。
    况且,叶兮颜对沧曜的观感很不好,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心思缜密、诡计多端了,谁知道他在打斗时会不会使出什么阴损的招式。
    叶兮颜正思索间,身旁的云黛就突然手腕一震,灵气团瞬间冲天而起,将她吓了一跳,她扭头就见云黛手中的剑已经重重地砍在了马车的墙壁上。
    在“砰”的巨响下,银剑被重重反弹开,而马车却毫发无损,甚至连剧烈的震荡都没有。
    “你这是做什么?”叶兮颜皱起眉,不过她也不是傻子,她很快就明白了云黛的想法。
    云黛眼神阴郁地瞥了她一眼,她早知道这辆马车不是她能从内部轻易损毁的,但事已至此,她不能不做尝试。
    心思急转之下,云黛突然对叶兮颜道:“你有办法让你们那位祀灵女官注意到我们吗?既然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那你便将祀灵女官吸引来,让她将我们放出去。”
    她道:“沧曜必定留有后手,我们多被关在此处一刻,就会多一分的危险。”
    叶兮颜神色闪烁,她没马上说话,云黛心底却了然了。
    叶兮颜必定是有办法的,否则她会立马否认,但是她显然是在犹豫,因为她也明白云黛的忌惮,她在思考若是按照云黛所说的做了,是否会对她造成什么不利的后果。
    云黛凉凉地笑了一声:“我只有第五境的修为,外面都是你的人,其中第七境和第八境的就好几个,我逃脱的机会并不大。”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手中的剑就压了下来,直接抵在了叶兮颜的脖子上:“你若是让我最后落到了图秋冶手中,我为了活命,必定会将你当成人质,你自己考虑吧。”
    叶兮颜抿住了唇,半晌,她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探手入怀,很快取出了一根细香。
    一豆火焰在她指尖闪过,那支香也随之被点燃了,袅袅烟雾散开,车厢内很快弥漫开了一股奇艺的香气。
    云黛很警惕地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没将那些烟雾吸入胸腔。
    细香燃尽的瞬间,异变突生,与沧曜缠斗在一起的图秋冶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一个翻身躲闪,避开了沧曜的攻击。
    她扭过头来,目光很精准地落在了云黛和叶兮颜所在的马车上。
    沧曜眉头微皱,他迅速飞身上前,挡住了图秋冶的视线。
    图秋冶冷“哼”了一声,她已经大概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
    她整个人突然毫无征兆地从原地消失了,眨眼间她便出现在马车的正前方,随后她手中的方天画戟就落了下来,一道刃光迅猛斩出。
    伴随着一声巨响,云黛只觉得自己身处的马车车厢剧烈地震动了一下,随后将她和叶兮颜完全封闭住的牢笼就四分五裂地碎开了。
    周围的视角瞬间变得敞亮,云黛一抬眸,恰对上了站立于马车旁的图秋冶的目光。
    她在图秋冶眼底察觉出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叶兮颜则惊喜地叫了起来:“秋姨!”
    图秋冶扫了叶兮颜一眼,她虽依旧面容严肃,但明显松了口气,但图秋冶甚至没来得及和叶兮颜多说一句话,一团粘稠的黑色粘液便涌动而来。
    沧曜见云黛和叶兮颜突然被放出来了,显然非常不满,甚至有些焦急,他不再维持人的形态,而是化为了一大团漆黑粘液,不停延展着,铺在空气中,仿佛一层又一层的蛛网。
    云黛心中一惊,她连忙使出轻身诀,几个闪避之下,躲开了“蛛网”的笼罩。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图秋冶的声音。
    这位祀灵女官一边应对着来自沧曜的攻击,一边沉声对其他守关护卫下令道:“将那两个人抓起来。”
    云黛心中一凛,她不禁暗暗感慨,这个图秋冶还真不愧是神都的第四位圣尊、青渊帝最忠心的手下。
    她很聪明,或者说,她很明智,她完全没有要当众揭穿叶兮颜身份的意思,甚至于,她对其余人下达的命令都是直接将云黛和叶兮颜当作了需要被追捕的对象,而非要营救她们。
    云黛有些后怕,按照图秋冶的思路来,她若没能趁乱从马车中脱困,等到图秋冶来捉拿她们时,她甚至没办法将叶兮颜当作人质帮自己脱困,因为在那些神都护卫眼里,叶兮颜并不是郡主,而是和她一眼需要被擒住的犯人。
    云黛没有任何犹豫,在一片混乱之下,她直接催动了雷遁靴,连续两次地施展出了瞬移,眨眼间就蹿出去老远。
    这之后她又使出了追影步,几个呼吸间,她就彻底远离了混乱的城墙,她只需躲进蜀洲主城,然后乔装打扮一番,用假身份返回云洲万仞阁,就彻底安全了。
    云黛是这样想的,可就在城墙即将远出她的视线之际,一团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漆黑粘液突然凭空生成,转瞬就化为了一根粘腻的粗长绳子,拦腰将她裹住,用力拽着她后移。
    云黛大惊失色,她只觉耳边风声呼呼刮过,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借力点,不管她如何挥舞着四肢挣扎,都无法从那裹挟着她的黑色粘液中逃离。
    那柔软如触手般的恶心触感令她的脊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被拖拽着倒退的过程中,云黛听到了叶兮颜的尖叫声,紧接着那些黑色粘液便迅速收紧,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竟又回到了城墙口,而叶兮颜则和她被漆黑的粘液缠绕在了一起。
    叶兮颜眼底的愤恨已经彻底掩不住了,她挣扎着想从那一捆粘液中爬出来,可粘液极度柔韧黏稠,她使出的所有力气都像砸进了水泥中,被轻易吃了进去。
    云黛很快便发现,这些从沧曜的身体中涌出的粘液不仅坚韧异常,打入其中的灵气也会瞬间被卸去,至少以她现在的修为,想要挣脱开是非常难的。
    云黛和叶兮颜被黑色粘液绑在了一起,凌空高高悬挂在天上,那些守关护卫见状纷纷涌了上来,妄图将两人从黑色粘液中拽出来。
    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第七境和第八境的守关护卫,一旦与黑色粘液接触,便会瞬间被粘液裹住吞噬,眨眼间尸骨无存。
    而在场的唯一两名第九境倒是没那么脆弱,他们在被黑色粘液触碰后,便瞬间意识到了不对,使出了瞬移技躲避开了,但被粘液触及的皮肤还是被腐蚀灼伤得露出了白骨。
    魔皇沧曜的潜麟功果然名不虚传,或者就像叶兮颜之前所说的,潜麟功其实本身没有那么强大的杀伤力,但沧曜已是圣尊,他所展现出的,也是一名圣尊应有的实力。
    云黛心底有些骇然,若放在前世,这魔皇沧曜自不会是她的对手,可今生的她修为尚浅,如今也不过才第五境,想要与圣尊对抗,还是太难了。
    就在这时,一道遁光迅速击射至两人近前,光华敛去,图秋冶的身影显了出来,她皱眉看着被黑色粘液困住的二人,手中的方天画戟也顺势抬了起来。
    她显然是想将云黛和叶兮颜从黑色粘液中解救出来。
    可就在她的攻击即将砍在粘液上时,一道人影骤然挡在了云黛和叶兮颜身前,他手持着一把镰刀,猛地往上一扬,很自然便接下了图秋冶的攻击。
    “魔皇沧曜!”图秋冶见到来人后,面色一沉,唤出了那人的名号。
    云黛和叶兮颜这才发现,这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的之人,竟是沧曜身边的那位在平时日里会假扮成魔皇示众的“阿奴”。
    阿奴呈现出的修为足有圣尊境,他出现的同时,也将威压释放了出来。
    十四洲共有九位圣尊,七宗有三位,神都世家有四位,最后两位则在魔域。
    这两位,便是魔皇沧曜和他身边最忠心的手下。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是无人知道,众人平日里看到的魔皇,其实是真正的魔皇沧曜身旁的奴仆,而那位奴仆,才是魔皇本尊。
    黑色粘液一阵蠕动后,真正的魔皇沧曜闪现在了阿奴身旁,他恭敬地抱拳行礼道:“参见尊主!”
    第98章 娶妻
    伪装成魔皇的阿奴轻车熟路地冲着沧曜摆了摆手, 然后道:“此地交给我便是了,你率先领着这二人赶回魔宫吧。”
    “是!”沧曜躬身抱拳,他掠身而起, 很快从阿奴身旁经过, 将他整个人罩住的斗笠也被风微微吹起,露出了青年的眉眼, 云黛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狡黠的笑意。
    云黛的拳头下意识就捏紧了, 她心底莫名就闪过了两个字——虚伪。
    这个沧曜实在是太能装了,云黛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他为何一直不愿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愿让人知道他其实才是真正的魔域魔皇。
    因为很有可能, 沧曜在很久以前, 就已经在谋划着夺取神都圣主之位了, 他不可能顶着魔皇的身份登基称帝,便干脆拉来了自己的手下,假扮成了自己, 待到他日后称帝后,也可随便给自己捏造个假身份出来,好显得他名正言顺。
    这样深沉的心机, 就连云黛也不得不说一句佩服。
    沧曜很快落至了云黛和叶兮颜面前,他笑盈盈地看着云黛,有些得意地冲她微微扬眉, 像是在问她眼下这混乱的场面是不是很有意思。
    云黛抿住了唇, 随后她就见沧曜一招手,直接控制着黑色粘液将她和叶兮颜提了起来。
    图秋冶见状眸中厉色一闪, 她挥舞起手中的方天画戟便要来拦, 阿奴却迎身将她阻开了。
    “魔皇这是何意?”图秋冶高声质问道,“你们捉走这二人乃是万仞阁的真传弟子, 你们竟敢这般大摇大摆地入侵我云中八洲的边境,还将七宗名门的弟子掳走,可是要与我们开战?”
    图秋冶这话其实只是想起一个震慑的效果,但云黛听在耳中,却突然有种心底一颤的惊悚感。
    她突然就想起了前世的事。
    前世叶兮颜也被魔皇掳走过,虽然云黛现在觉得,当初叶兮颜和魔皇大概是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沧曜在那时也并未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行为,只是她们的师父静隐尊者并不知道此事,便孤身一身急匆匆地赶来魔域营救叶兮颜。
    而也就在那时,魔域趁机来犯,对七宗发起了偷袭,万仞阁也在那场大战中彻底失守,七位长老全部阵亡,一切的转折点也都发生在那时。
    从时间线上来算,那场战役本该是发生在八年之后的,可如今叶兮颜却提前被魔域掳走了,甚至于因为沧曜想获得先天灵骨,连带着将她也一同给抓了起来。
    消息传回万仞阁后,她们的师父静隐尊者必定会如前世那般,做出同样的选择,前来魔域营救叶兮颜,那么那场大战又是否也会随之提前呢?
    八年的时间虽然不算短,但说长也不长,云黛有理由怀疑,沧曜其实早做好了要向七宗发难的准备,只是他需要一个时机,也需要一个理由。
    七宗三位圣尊之一的静隐尊者离开宗门正是一个很适合的时机。
    这些念头让云黛握紧了拳头,她盯着镇定自若的沧曜,整张脸都绷紧了。
    伪装成魔皇的阿奴听了图秋冶的质问后,也不慌张,反而是露出了一个洋洋得意的笑容。
    他偏头看了一眼云黛和叶兮颜,目光几乎是以一种冒犯的方式在两人身上扫过,随后他才对图秋冶道:“图道友多虑了,本尊将这两位姑娘带走并非是想做什么伤害她们的事。”
    他说着还朝图秋冶拱了拱手:“本尊只是无意间对二位姑娘一见钟情了,想要将她二人娶魔宫。”
    “魔宫中虽有不少妻妾,但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莺莺燕燕,正妻之位空缺已久,二位姑娘去了,本尊正好将她二人并列抬为本尊的正妻。”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其实是相当客气的,但从他嘴里吐出的内容却充斥着一股羞辱的味道,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浓了,显得无耻下流至极。
    魔皇的正妻之位那便算是整个魔域的魔后,乍听之下确实很是位高权重,但谁会一次性娶两位正妻,更何况还是在已经“妻妾成群”的情况下。
    说得好听是娶妻,说得不好听,和侍妾炉鼎又有什么区别呢?
    图秋冶气得脸都绿了,虽说神都和七宗的内部关系并不和睦,但对上魔域,神都与七宗仍是一体的,魔皇敢如此羞辱万仞阁的弟子,跟打神都的脸也没什么区别了。
    更何况被魔域掳走的叶兮颜,只在表面是万仞阁弟子罢了,实际上她可是神都的明怡郡主,是最珍贵的储君。
    这群低贱的魔域之人,怎么有资格让他们神都未来的圣主受到如此屈辱!
    偏那个“魔皇”此时还笑得盛气凌人:“只有名门正派的真传弟子,才配得上当我魔宫的女主人,这怎么看也算是一种友谊联姻,也加深了我魔域六洲与云中八洲的关系。”
    他笑呵呵地道:“更何况不管怎么说,图道友也只是神都的女官,这二位姑娘可是万仞阁的,她们的嫁娶怎么也轮不到图道友来管吧?改日本尊自当三媒六聘,前往万仞阁登门求亲。”
    他聊准了图秋冶不敢当众揭穿叶兮颜乃是明怡郡主之事,便直接将此事归类到了魔域和万仞阁的私事,把图秋冶派出在外了。
    图秋冶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冷声道:“你身后的两名万仞阁弟子明显不是心甘情愿的,你这般强娶有违她们的本意,我自当不会放任不管!”
    她说着便挥起手中的方天画戟再次攻了过来,阿奴也不甘示弱地回挡。
    事实上图秋冶的招式上已暴露出了她的慌乱,自这位“魔皇”现身后,她心中就隐隐有些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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