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乔瞟了一眼柳晟,踢起地?上一块石子,正中柳晟的额头。
    “啊……”柳晟一声痛叫,捂着?自己的额头,对骆乔怒目而视:“你……”
    骆乔笑嘻嘻说:“哎呀,脚滑,见谅啊,你们?建康公子想必都是大度的,不会跟一个十岁孩子计较哦。”
    周围士兵的笑了起来。
    刚才这些建康公子就?说他们?将军要大度一点,年节下让众人喝点酒怎么了,他们?在健康都是要喝酒的,想必骆将军不会计较的哦。
    “骆衡,你教女不严,真?不怕有人参你一本吗?”使?团里有人跳出来帮腔。
    张瑾慢慢走阴影处踱出来,道?:“要喝酒的是你们?,不喝的也是你们?,还没有追究你们?扰乱军营之罪,你们?倒是恶人先告状。不错。”
    他一出现,刚才帮腔的人瞬间缩回去了,张恶鬼的名?字朝中谁不知,哪敢与他对上。
    干办处的黑牢,进去的从没有活着?出来的。
    鸿胪卿赶紧出来打圆场,只道?是少?年人年少?轻狂,不知军纪,还请骆将军原谅则个。
    “既然不知军纪,那就?今天让他们?知道?知道?吧。”张瑾说:“刚才起哄要喝酒的,每人打上三十军棍,想必无人有异议吧。”
    “张瑾,你敢!”一乌衣郎君指着?张瑾喊道?。
    张瑾微微一笑:“若你有意见,可以在回建康后,叫令尊亲自来干办处找我说。”
    那人瞬间静若寒蝉,他不信张瑾敢把他们?家的人打入黑牢,可他又不敢赌,张恶鬼的恶名?与疯名?建康谁不知道?。
    建康人人厌恶张恶鬼,可是没有人能拿他怎么办。他掌握着?宋国的谍报网,若没了他,宋国的谍报网势必会瘫痪很长一段时间,对敌国两眼一抹黑,无异于是把自己完全暴露爱敌国的刀下。
    所以,建康人人都厌他恶他,想除掉他,又不能动他。
    张瑾一出,乌衣郎君这边立刻陷入了被动。
    他们?今晚真?挨了军杖,若是骆衡下令,也算是正中他们?下怀。
    可是张瑾,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根本不怕人参。
    “没想到堂堂张恶鬼,竟投靠了兖州。”柳晟冷笑一声。
    张瑾笑道?:“我投靠了谁,就?不劳柳郎君费心了,柳郎君准备好挨军杖吧。”
    骆乔自告奋勇:“要不我来打呀。”
    此言一出,乌衣郎君们?顿时面如金纸,真?要叫骆乔来打,谁能受得?了她一棍,这是要置他们?于死地?啊!
    不少?人立刻看向柳晟,他们?可都是唯柳晟马首是瞻的,说起哄喝酒套路骆将军的是他,他可得?救他们?。
    一道?过来的谢家几个郎君本就?与这群乌合之众不是一路的,不爱与这些人一道?,以免被人看着?也觉得?他们?脑子不好使?,在这群人起哄的时候,还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们?。
    原本谢家郎君们?也爱穿乌衣——毕竟是建康的潮流——可看这群傻子大冷天的还天天穿着?乌衣飘来飘去,他们?就?决定把自己所有的乌衣都扔掉,再?也不穿了。
    但是这会儿,他们?却不得?不帮这群傻子求情。
    他们?此番来是为了与东魏谈判的,谈判还未开始就?横生枝节,无论?是对他们?还是对兖州都不好。
    谢家郎君朝鸿胪卿使?了个眼色,叫他再?打几句圆场,说些好话吉祥话,他们?跟着?附和。
    鸿胪卿心里苦笑一声,他就?知道?此行不会顺利,利益还没挣到手,自己人就?先内讧了。
    他出面劝了各方几句,又叫人把酒坛子抬下去,对乌衣郎君们?斥道?:“喝酒,喝酒,喝什么酒?喝得?东倒西歪,要这会敌人来袭怎么办?一个个的也都是大小?伙子了,这点都不懂吗?”
    又跟骆衡等人赔罪:“他们?小?孩子不懂事,第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新鲜。还请骆将军原谅他们?这一次。”
    骆乔阴阳怪气:“小?孩子不懂事呀!能有我小?吗?”
    鸿胪卿赔着?笑脸:“骆姑娘名?动天下,谁能跟您比呢。”
    骆乔:“啧啧啧。”
    边“啧”边看向乌衣郎君们?,那眼神,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有脾气暴躁一点差点儿当场跳起来,打不过他也要打,是男人就?不能忍。
    但是被旁边的人给拉住了。
    骆衡没发话,乌衣郎君们?也没认错,打圆场的嘴都要说干了,谢家郎君都想打人了,一人悄悄去找席瞮,劝他出面说和几句。
    “骆将军不给我们?面子,总要给你席大公子一点儿面子吧。”谢家郎君无奈说道?。
    “这是什么话,我不过骆将军帐下一军师,还不是军师祭酒,骆将军凭什么要给我面子。”席瞮提醒他道?:“这里不是建康,是范县大营。”
    谢家郎君一凛,明白席瞮的意思,朝他拱了拱手道?谢。
    范县大营,做主的是此营的将军。
    这边,鸿胪卿说得?口?干舌燥想喝水了,骆衡终于有了反应,朝吴行示意了一下。
    吴行点头,朗声说道?:“此乃范县大营,行军扎营不可饮酒,乃营中铁律。上次将军下到小?兵皆不可犯,违者杖三十军棍起步。诸位郎君在我营中犯此铁律,虽说非是我军士兵,却不轻饶,以儆效尤。”
    乌衣郎君们?骚动了起来。
    吴行接着?说:“然年节之下不宜见血,将军谅诸位又是初犯,便?网开一面。”
    众人以为此事就?算是过去了,可不一会儿,士兵们?抬上来十坛酒,加上骆乔让人送来的,一共十四坛,摆在营前空地?上。
    吴行指着?这些酒,说:“诸位郎君既想喝酒,那便?将这十四坛酒都喝完吧,一滴都不许剩。”
    乌衣郎君们?惊愕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眼前这十四坛酒可不是他们?欢宴谈玄时喝的那种小?坛小?坛的,那可是用来庆功的酒,必要的时候还会拿来用作火攻燃料的就?,半人高一坛,他们?才十二?人,一人要喝一坛多,这么多酒,怕不是喝完人就?不行了。
    杀人诛心啊,这是杀人诛心。
    “是打军棍还是喝酒,二?选一吧。”骆乔扔掉手里的碗,嘻嘻笑:“你们?不就?是想喝酒吗?起哄了那么久,现在有着?这么多酒喝。开不开心?”
    乌衣郎君们?:“……”开心个鬼啊!
    好几人都看向柳晟,请他拿主意,无论?是被打军棍还是喝一坛半人高的酒,他们?都不愿意。
    “可都是听了你的话才这样做的,你可得?都为我们?做主。”一人压低了声音如此说,得?了旁边几人附和。
    柳晟握紧了拳头,想起家中庶兄弟、堂兄弟们?对他的嫉妒奚落,说他无才无德只会讨好祖父,他咽不下这口?气,想要做点儿什么来证明自己。他计划是无论?骆衡让不让他们?喝酒,他们?都有话可说,可没想到张瑾会出面帮兖州这边说话,他不是一向谁都不站,谁都不帮的吗?
    身边的人一个个急着?撇清关系,柳晟无可奈何,只能暂时先服软,出来向骆衡请罪,说愿意一人当下所有责罚。
    “柳郎君倒是义气。”骆衡笑了一声:“罢了,叫你一人喝下十四坛酒,传出去要说骆衡欺负后生了。就?罚你从明日起去火头军砍柴生火,你可有不服。”
    柳晟几乎咬碎了牙,一字一顿道?:“在下,无、不、服。”
    骆衡颔首:“很好,年轻人,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鸿胪卿赶忙附和几乎,赞骆将军大度,夸柳晟知错就?改。
    柳晟:“……”闭嘴闭嘴闭嘴,气死了!
    酒又被抬了下去,营中又复了热闹的景象。
    骆乔冲亲爹嘿嘿一笑,拿了两碗面汤去一旁吃,骆衡摇了摇头,随她去了。
    “给。”
    骆乔递了一碗给席瞮,呼噜呼噜吃了两口?面汤,撇嘴道?:“柳谁谁这办法谁帮他想的,忒恶心了。”
    “或许是他自己。”席瞮咽下口?中的面汤后,说道?。
    骆乔一本正经地?疑惑:“可他看起来不像是很聪明的样子,绣花枕头,他能想处这种恶心人的办法?”
    席瞮也一本正经地?疑惑了片刻,说:“说不定他在恶心人这方面别有天分呢。”
    骆乔:“嗯嗯,很有道?理?啊。”
    席瞮:“是吧。”
    “哈哈哈哈哈……”骆乔一阵爆笑,“席大公子,我今天才发现你可真?是太?有趣了。”
    “那……谢谢你的发现。”席瞮亦笑。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营外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士兵跑进来,跟骆衡禀报:“将军,护送杜鸿渐的队伍到了。”说罢捧着?一枚腰牌请诸位将领看。
    吴行拿过来看,的确是鲁郡刺史府侍卫的腰牌。
    “放行。”骆衡道?。
    不一会儿,一队约百人的队伍进来营中,为首的是骆衡等人的老熟人,刺史府的侍卫队长郑群。
    “你这老小?子,等你几日了,你怎么这会儿才到。”骆衡上前去捶了郑群的肩膀一下。
    “嗨,别提了,这一路过来就?没有一日是顺利的。”郑群灰头土脸的。
    “怎么?”李蕴问:“遇上劫道?的了?”
    喻沣说:“谁敢在兖州劫咱们?使?君的侍卫队长,不要命啦。”
    郑群说:“没有劫道?的,谁敢啊!就?是一路上忒倒霉了。我之后再?跟你们?说,你们?都想象不到有多倒霉。杜鸿渐来了,他爹了,让他们?父子相见吧。”
    “杜晓伤得?很重,一直都没有大好。早早就?休息了,我已经派人去叫他了。”骆衡说着?看了几个侍卫簇拥走来的青年一眼,道?:“去帐中说话吧。”
    杜鸿渐神色复杂地?看着?骆衡,当初就?是他亲手把他抓住的,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位兖州名?将,倒是他的一双儿女他见得?多了——还被打得?多。
    “哟,杜鸿渐。”
    想谁谁到,骆乔笑着?过来跟他打招呼。
    “骆姑娘。”杜鸿渐勉强笑了一下,然后四下张望。
    “别看了,你爹早睡了,已经派人去叫了。”骆乔说。
    “我没有在看。”杜鸿渐下意识嘴硬,然而嘴硬到一半就?怔住了。
    杜晓被一个士兵扶着?走来,他的腿上还未好全,走路还不顺当,由士兵叫醒了得?知儿子终于到了,急急忙忙就?要过来,还差点儿摔了一跤,士兵只好扶住他,告诉他杜公子来了又不会跑,可以慢一点儿。
    杜晓急着?见多年未见的儿子,根本就?不听士兵说的,一瘸一拐还嫌弃士兵太?慢。
    可快到大帐时,他又忽然顿住了脚步。
    近人情怯,杜晓一时竟有些不敢见儿子。不知儿子还怨不怨他,父子二?人多年后再?见,会不会一见面就?吵架。
    杜晓担心的,其实也是杜鸿渐担心的。
    他当年不听父亲的劝,最后害得?他们?父子得?到敌国重逢,他太?不孝了。
    两人都情怯,都不敢进大帐,哪知就?生生在帐前见着?了。
    杜鸿渐愣愣地?看着?杜晓,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头发花白之人会是自己的父亲,他赌气离家那年,父亲头发还是黑的,人也精神挺拔,怎么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杜晓看着?儿子,倒是觉得?儿子变化?不大,甚至之前骆乔说他儿子吃好喝好还胖了他不信,这么一看,好像是有些胖了。可杜晓又怀疑是不是自己太?久没见到儿子,已经忘记儿子曾经的模样了才会觉得?他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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