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城嗯了一声,黄杨惊讶的盯着邹城,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你可比我这个表哥强多了,都住到姑娘隔壁来了……”

    黄杨约了姑娘看电影,他大呼要迟到,连忙往外走:“你放心,吃饭的时候我在旁边替你帮腔。”

    邹城回绝道:“算了,你自己就是一个显眼的靶子,还是先自保吧。”

    邹城要顾虑的问题太多,而目前首先要打消掉他三姑劝他的念头,没有比涞水县更适宜生活的地方,以后的十多年,一家人都要生活在这里,这里是邹家人的老家,民风淳朴,如果趁着局势混乱之前,从千丝万缕的泥沼中拔腿出来,还能躲过一劫。

    邹城有信心,慢慢能顾劝服爸妈过来,更何况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还有一件事情,这件事是重要的转折点,只要他能够处理好,就能顺利的把父母接过来。

    上一世,邹正富倔的很,非要讨回所谓的公道,错失了离开的最佳时机,他还是一个懵懂的年轻人,完全不了解时态的严重性,而这一世的他,知道了那么多的先机,绝对不会再让家里人陷入难堪的境地。

    邹城担心的是三姑一家,黄杨没事,县医院救死扶伤的医生,这份工作一直做下去,可以稳妥顺利,可他三姑的校长头衔,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一定会重演上一世的悲剧。

    邹城缓慢的闭上眼,乱麻一般的前尘往事像影片一样在他的脑中上映,他定定神,还是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吧。

    白灵第一次登门空手去不太好,邹城姑夫抽烟,白灵拿了一盒两盒烟,外加半斤糖果。

    邹副校长家里就在一小附近的胡同里,是学校分的公房,一家人在这里住了十多年,小院是独门独院的,十分清净。

    邹副校长家里人员构成很简单,一儿一女,女儿没在涞水县,所以家里只有夫妻俩跟黄杨,邹城跟白灵去的时候只有三姑夫在家,邹城三姑夫是县城水利局的领导,工作相对清闲,下班也早,正在院子里看报纸呢。

    三姑夫热情的起身相迎:“小城来啦,快进屋,这位是白灵吧。”白灵礼貌性的问声好,又把东西递过去,客套一番后,黄杨也下了班。

    黄家院子很宽敞,收拾的干干净净,家具是黄花梨木,上面雕着低调的暗纹,不仔细瞧看不出上面的纹路,可谓是低调的奢华。

    三姑夫跟邹城简单聊了聊时事,这种事也只有一家人关起门来才敢聊,不然容易惹麻烦,三姑夫看起来闲散自在,可实际上很有抱负和胸襟,只是现在的工作施展不开罢了。

    邹副校长回来的很晚,天都黑了,她才随着月色进家门,一进来连忙说抱歉,说学校有事拖住脚步。

    黄杨晃着腿说道:“妈,平时就算了,今天我表弟人家两个过来,你还迟到说不过去啊。”

    邹副校长白他一眼:“哪都有你,一边歇着去。”

    白灵说帮忙下厨,邹副校长没允许,说不能让姑娘家第一次来就下厨,再说厨房油烟重,容易脏了衣服,硬生生把白灵推回客厅。

    黄家人都很健谈,倒不至于冷场,没过多久饭菜都做好,两三个炒菜,外加白面馒头,可以看出用了心思,还有一盆西红柿鸡蛋汤。

    邹副校长和颜悦色的问:“灵灵啊,咱们是同事,以前也见过面,你别拘束,邹城这孩子不是我自夸,是一个靠谱的,比他表哥强多了,你呢,我也很喜欢,他父母离得远,我就代表他父母跟你正式见见面,以后有啥事就找我说,甭客气。”

    白灵看到邹副校长条件反射的坐直身体:“邹校长我都记住了。”

    邹副校长笑了几声:“这孩子,现在不在学校,你呀,跟着邹城叫我三姑就行,平时常来家里吃吃饭,黄杨经常在外面瞎晃悠,也不回家,家里就我们这两个老的,你们都过来也能热闹热闹。”

    邹城的精神一直紧绷着,果然吃完饭,邹副校长问:“灵灵啊,你觉得去省城怎么样?”

    白灵尴尬的挠挠头:“在涞水县也挺好的。”

    邹副校长跟老黄交换了眼色,邹副校长又说:“也是我想的长远,以后啊,你跟邹城去省城发展更好,毕竟是大点的城市,条件跟机会更好,何况邹城家就在省城,多方便的条件?工作也不用担心,关系能转过去的。”

    白灵没说话,扭头看向邹城,邹城说道:“三姑,你真的不用为我操心,说实话,我来涞水县真的不是因为白灵,我这么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你可以跟我爸妈说,我就在涞水县扎根,哪里也不去,他们如果愿意,搬来也行。”

    目前指望邹正富夫妻搬过来不太可能,邹城的脾气跟他爸一样,倔的跟牛一样,邹副校长受了哥嫂的委托,必须得劝劝,但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多干涉,又劝了几句,邹城还是那几句话,就在涞水县哪里也不去,邹副校长挥挥手:“反正啊,我该说的也都说了,你不听我也没辙,咱们说点开心的,灵灵啊,家里有几口人啊。”

    “查户口”是每个长辈都会做的事情,白灵把早就准备好的话重复一遍,邹副校长神情古怪,眼光在白灵跟邹城的身上逡巡两圈,她指指邹城:“小城,跟我进屋来一趟。”

    邹城安抚白灵:“没事,一会儿我就出来,黄杨,你陪陪白灵。”

    黄杨应了一声,从屋里找出两本书,是几张旧报纸,都是他爸之前订的,白灵无聊看了几页,主要讲的就是目前各个方面的现状,什么农业哪个市大丰收啦,亩产多少斤粮食,要么是表彰某个先进的单位跟个人啦。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出来,邹副校长阴沉着脸,邹城面色如常,白灵小声问:“三姑跟你说什么了?”

    邹城叹口气:“还是那套话,让我回省城,我不愿意,当着你的面,她不好骂我,所以把我单独叫进去,狠狠地骂了一顿,你放心,三姑的脾气我清楚,她不会为难我。”

    原来是这样啊,白灵刚才心一直吊着,总觉得不安,听到邹城的解释转过头看报纸,邹城的眼底略过一丝忧虑……

    邹副校长知道邹城买房,邹城手里钱不够,还从三姑这借了五十,他说攒够工资就还,邹副校长腰不要,不能久坐,得回床上躺着,吃过饭时间也不早,邹城说带白灵回家。

    黄杨出来送他们,黄杨说道:“好表弟,这周末自行车借我骑骑?”

    邹城不悦的回道:“你自己买,上次把我车漆蹭掉了一块呢。”

    黄杨嘟囔一句:“你也太小气了吧,我一年的布票可是全支援给你了,就是借一次自行车而已。”

    最后黄杨还是顺利借到车,反正工作日上班也不怎么骑,完全可以外借。

    等出门后白灵问邹城:“刚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说自行车是亲戚的吗?”

    邹城狼狈的走了神,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就是随便一说。”

    白灵还以为自行车是黄家人的呢,她还纳闷邹城怎么一直骑,白灵继续问道:“那布票是怎么回事?”

    邹城知道面对白灵的盘问全都瞒不住,只好合盘托出:“我自己的布票连一丈都到不了,那时候你缺布票,我把黄杨的给拿过来了。”

    白灵:“……那你当时怎么没说明?还说你自己用不上。”

    邹城解释道:“如果我说布票是别人的,依照你的性子肯定就不要了,再者说你后来给了我不少粮食,粮食可比那堆布票实惠,所以本身就是等价交换而已,你用不着挂在心上。”

    晚上的月色很好,天上悬着圆月,还有稀稀疏疏闪亮的星星,街上路人不多,邹城跟白灵两个步行回家,十多分钟的路程,邹城走的很慢,两个人谁也不说话,还是邹城打破平静:“灵灵,如果有一天,我让你放弃你现在的工作,你会听我的话吗?”

    白灵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她考虑了一番说道:“如果你说的有道理,对我有好处,我会考虑。”

    邹城松了口气:“那就好。”

    第60章 红花烟草

    黄杨借自行车三天没还回来,导致邹城没有自行车送白灵回小杨庄,邹城叹气道:“表哥一直都这么不靠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我的衣服借给他,回来的时候袖口烧了两个洞。”

    白灵已经收拾完东西,这次供应她打了酒,一共才一斤,她这次给孙玉柱带过去,白灵说道:“反正也不远,我走回去就行,你来来回回多浪费时间,也不用送我了。”

    邹城想想,院子里落叶满地,他打算收拾一下院子,厢房里的屋里落的都是灰,一直没机会好好拾掇拾掇。

    邹城把白灵送到县城边,白灵挥挥手:“你回去吧。”

    最近白灵回小杨庄都是邹城送她,骑车很快就到,现在要一个人步行,她还有些不适应,习惯真是可怕啊。

    白灵刚进院子,狗娃就拿着水枪呲呲的往她身上呲水,现在的玩具很少,这水枪一看就是自己手工做的,白灵没手软,一把抢过水枪,对着狗娃就是一顿狂呲,最后他的头发上身上湿漉漉的,跑回屋喊奶奶。

    桑红芹在裁剪布料,听了狗娃的话往他屁股上招呼:“老实点别淘气,哪能呲你白灵姐?快跟猫娃回家去。”

    狗娃撇撇嘴:“奶,我们没家回了,我爸妈打架,昨天把暖壶都给摔坏了,今天我妈回我姥姥家,说什么要离婚呢。”

    桑红芹一惊,手上裁的布料一歪,她直呼心疼,但也顾不上,抓住狗娃问:“要离婚?你跟奶奶说,到底咋了。”

    狗娃的目光四处乱转,不安的说道:“我跟猫娃淘气,把家里的柴火点着了,不过没事,很快就扑灭了!我爸生气,拿棍子打我俩,结果我妈拦着,后来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就吵了起来,越吵越凶,然后我妈收拾包袱就走了……”

    桑红芹把布料收拾收拾:“你爸呢?”

    “我爸去我姥姥家接我妈了。”

    两个孩子没人管,只能在这儿待着,狗娃跟白灵做了个鬼脸,手里洋洋得意举着糖果:“我就吃,气死你。”

    桑红芹尴尬的说道:“两个孩子吵着要吃糖,我就抓出来了两块。”

    郑丽梅再不好,这个到底是他们亲孙子,哪里狠得下心不管,白灵完全能理解,笑道:“孩子嘛,就知道吃吃喝喝,吃就吃吧,注意别吃出蛀牙来。”

    孙玉柱老两口饭都没吃几口,估计是担心儿子呢,这年头离婚的少,离个婚惹人笑话不说,关键是带着两个孩崽子,想再找都难,夫妻还是原配的好,郑丽梅再多不是,也是狗娃猫娃的亲妈。

    孙海全夫妻是下午回来的,两个人看来已经和好,先来这里接孩子,郑丽梅依旧黑着脸,上来就在狗娃屁股上拧了一把:“败家孩子,下次再敢胡闹我不扒了你的皮。”

    白灵心说,狗娃猫娃确实应该教训,挖泥巴上山都没人管,可是点火玩可是要出大篓子的,弄不好得烧了一条街,孙家用什么赔?万一再出了人命,谁赔得起?

    家里没有柴火,孙海全回去的时候抱了一大捆,之后又折回来说有事商量。

    白灵猜他准没好事,果然,孙海全一开口就让老两口为难:“爹,你那片烟草能转给我种不?”

    孙玉柱种的是红花烟草,也就是最普通的那种,栽种容易,也不需要特殊打理,随便种一片,一收获便是一小车的烟叶。

    孙玉柱卖过两次烟叶,等烟草成熟后,把烟叶晒干,然后拉到县城去卖,一斤烟叶两毛钱,孙玉柱平时卷烟,一根烟大概需要一克的烟叶,一斤烟草去掉耗损的部分,也能卷出四百多根烟,烟草公司从他手里收购,再加工转手卖,能赚好多倍的差价。

    孙海全主意打的好,他爹把这条路打理顺畅了,他想坐享其成,直接接手。

    孙玉柱卖烟叶挣不了大钱,但是手里攒的钱也不少,赶上生产队每年发的现金的一半,如果再继续卖烟叶,抛去交给生产队的,每次也能卖上一二百斤。

    孙玉柱开口问道:“是你媳妇给你出的主意吧。”

    孙海全不会撒谎,他低头没说话。

    桑红芹又问:“她回娘家就是为了这事儿?”

    孙海全点头:“嗯,她非让我跟你们说,我不愿意,后来就吵了起来。”多儿多女多冤家,桑红芹捅捅老伴:“给他吧,难不成为了这事离婚吗?”

    白灵还是很清楚这个二舅妈的性子的,看着眼红呗,以前老两口总是贴补他们,粮食,钱,因为都是一起生活,所以从来没分开过,后来觉得公婆岁数大了是大累赘,正好赶上白灵回来,有借口把他们分出去,一家几口过日子。

    结果呢?她又看到孙玉柱老两口挺有本事,做裁缝的做裁缝,卖烟叶的卖烟叶,闲暇时间还能编编竹筐换钱,日子过得比他们年轻人还红火,自然就眼馋。

    裁缝得靠手艺,她没有,编竹筐得手巧,孙海全不会,琢磨来琢磨去能干的只有种烟叶,这就架着丈夫开口跟父母要,她确定孙玉柱一定会松口。

    郑丽梅猜测的没错,为了儿子,父母总会一再让步,孙玉柱沉默很大一会儿说道:“行,你愿意种就种吧,抽时间我带你进山去看看,烟草给了你,你好好打理,以后有事也别来问我。”

    孙海全羞愧的低下头,一个大男人还伸手管爹妈要东西,脸上臊得慌,可家里婆娘不依不饶,他也实在没辙……

    送走孙海全,白灵赶紧转移话题:“姥姥姥爷,你们这么大岁数了,天天太忙对身体也不好,给我二舅也行,省的你们太累。”

    孙玉柱知道外孙女是安慰他,他从炕上起来:“我去里屋躺一会儿。”

    烟草那片地给了孙海全,如果他们要是好好种,孙玉柱心里还能安慰一些,还没过半个月,孙玉柱上山砍竹子的时候拐过去看了一眼,差点气个半死,烟叶子枯黄耷拉着,土地旱的要命,像是好久没浇过水。

    烟草地其实特别好打理,尤其是现在这个季节,最适合烟草的种植,平时浇浇水,薅薅草捉捉虫,其他的根本不用管,这么简单,孙海全都管不好。

    孙海全天天得在大队上班,大队下班早,扛上锄头就能上山啊,说白了还是懒,一家两个劳动力,还能把烟草地管成这样!

    孙玉柱到底没忍住,跟儿子说过两次,孙海全低着头听老子训,说以后一定好好打理,孙玉柱跟桑红芹白灵抱怨:“这几个孩子,海全最不争气!随他们去吧,我也懒得管。”

    郑丽梅从大队领了一头小猪回来,说要养猪,平时还得上山去给猪割草,她整日风风火火不知道忙些什么,两个孩子没人管,就撺掇孩子上爷爷奶奶这来吃饭。

    两个孙子眼巴巴的望着饭盆,总不能不让上桌吧?他们一吃就小饿狼似的,饭盆都能舔干净,白灵回来看到俩孩子的吃相,皱眉说道:“你妈不给你饭吃?”

    狗娃抓两个黑面馍馍捂在手里:“咋不给吃,就是我妈现在忙,让我来爷爷家吃。”说完才察觉自己说漏嘴,连忙低头。

    白灵把盆里的玉米馍馍端过来,递给姥姥姥爷:“你们吃你们的,家里粮食有限,狗娃猫娃的粮食都在自己家,过来吃你们的,一顿饭比两个人吃的都多,不心疼的死命吃,家里没粮食了,我二舅妈能管你们?”

    白灵说的都是事实,孙玉柱两口光顾着疼孙子,却没想过,他们粮食不够吃,有没有人管他们。

    现在吃饭不讲究吃饱,能吃七八分饱就已经很不错,一般人也就吃个半饱,肚子不饿就停下筷子。

    白灵问:“猫娃,你们在家也这么吃吗?”

    猫娃吸溜一口红薯粥:“我妈可抠呢,我吃一个馍馍,她就用筷子打我手,让我放下别吃了。”

    白灵挑挑眉:“你们也看见了吧?在家里吃不饱,感情在这吃就不心疼。”

    白灵又问:“猫娃,那你们把姥爷家的粮食都吃光,姥姥姥爷没饭吃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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