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间,黑纹变成金纹。
    鸦隐瞳孔骤然一缩,这下子熟悉了,这个纹路,是净魔阵!
    她要把它彻底弄死在冰块里!
    咔嚓,两颗舍利子往冰里一嵌。
    鸦隐忍不住惨叫一声,仿佛被扔进炙热的岩浆里一般,这一道道金纹就是滚烫翻涌的火焰,烧掉它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钻透融掉它的身体。
    魔气散得极快,刹时没了大半。
    鸦隐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会死,它会死在这儿。
    它会死在这个和尚手里。
    鸦隐咬紧牙关,压下涌到喉咙的惨叫,艰难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自己的现状,想要看清这个和尚的脸。透过闪耀的金纹,透过半透明的冰块,它只能看清她嘴角的笑容。
    接着,她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什么。
    从它以往对佛修的经验来看,估计是些悲天悯人的屁话,说不定还是超度的佛经之类。它以前直接一刀送他们归西,没耐心听这些。
    如今死到临头,鸦隐反而想听听她说了些什么。
    它强撑住深入骨髓的痛苦,侧耳去听,就听见一句嘲讽的笑声。
    “蠢货,下辈子再来吧。”
    她顿了顿,鸦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接下来的一句更不加掩饰。
    “不对,你们这些鬼东西没下辈子了。”
    第349章 349幻境炼狱
    ◎魔域在哪儿?◎
    四个时辰前,缺狐战死,三队天魔都死在绿洲的陷阱内。鸦隐不管事,缺狐手下的魔将打算带着仅剩的一队天魔冲出重围。
    那魔将带着一批天魔,往人族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冲了过去,却遭到了和郁的风刃围杀。
    落在后面的天魔们原本悔恨自己慢了一步,亲眼瞧见前方军队的死亡,又无比庆幸起来。它们脚步一转,立即四散逃了开来。
    因着之前的空间移换阵,天魔们想要突围出去,必须要过两关,一关是灭了半队天魔的护城河,最外一关是守在树海里早已磨刀霍霍的人族代表们。
    四个时辰过去,天魔军队死伤惨重,护城河尸横遍野,无数天魔被河里的净化得干干净净,还有无数天魔的尸体没来得及被净化,就那么乱七八糟地飘在河里。
    岸上是人族数不尽的法术流光,河里是天魔一声声哀嚎和惨叫,这几个时辰里,流光越来越少,哀嚎声也越来越低,战斗快到了终局。
    清水染成浊水,浊水染成黑水,缕缕金色佛力涤荡,还是荡不清一河的污浊。
    河内,一魔兵环视四周同伴的尸体,吓得瑟瑟发抖。它借着尸体的遮掩,极为谨慎又缓慢地往对岸挪去。它的手掌刚搭上岸,就被一只脚踩住了。
    那只脚用力碾了碾,魔兵的惨叫声刚嚎出口,手掌就怦然炸成魔气。接着清风一吹,散了。
    一片青色的衣角划过眼前,魔兵抬头看去,就见一名执扇的男修。纸扇、男修?魔兵心里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莫非是用风刃击杀大批天魔的那个?
    它还没想清楚这件事,就切身弄清楚了。
    和郁一扇挥了下去,数道风刃下去,大团黑雾炸开,哀嚎声嘎然而止。
    这时,不远处又有一只黑手搭上了岸。和郁刚想去解决,一道法术流光闪过,那只天魔就被其他代表解决了。
    那代表轻松地大笑一声,乐呵呵道:“天魔们也没什么可怕的嘛,只要掌握了对付的方法,也就和邪修没两样,杀了就杀了。”
    又有一名代表过来,讽刺道:“是么?哪个之前还吓得屁滚尿流?”
    那代表脸色红了红,争执道:“那不是刚来嘛?打熟了就不怕了。”
    这话一出,旁边的代表们纷纷插话,有讽刺的,也有附和的。战斗接近尾声,胜利已是囊中之物,众人的心情也轻松了下来。
    和郁见状,也忍不住笑了。
    起初把战斗指挥权交给和光的时候,他也十分不满,一是不满意手中权力被夺,众人不再信任依靠他,二是不相信她真能做的比他好。
    没想到她确实不错,从护城河、树海、沼泽、冰湖,到最后的空间移换阵都是她一手布局,整整四队都被逼至绝地。
    现在和郁心中很是满意,不仅是对战争的结局,还对她所展现出来的对付天魔的手段。坤舆界那整整一万年的天魔大战,确实打出了不少好本事,如今透了不少出来。
    她展现出来的手段和细节,和郁全都记住了,最终都会变成九德界的东西。
    这么一算,还是她亏了。
    和郁远眺绿洲中央,金光闪耀,鸦隐被冰封在净魔阵内,战争真的要结束了。
    焦土之下,护城河内,季子野泡得整个人都快发了。
    他暗中解决掉天魔的通讯官之后,还没来得及脱离天魔的队伍,鸦隐就跑过来了。为了不被鸦隐发现,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乖乖隐藏起来窝在天魔军队里。接下来战斗开始得太急太快,他被天魔军队裹挟着去突围。
    缺狐手下的魔将带头往人族稀少的地方逃去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人少,不代表防守薄弱。以和光的脑子,可做不出这种蠢事。
    逃过了和郁的风刃,他还是被带着掉进护城河里。
    铺天盖地的法术流光从岸上蜂拥而至,季子野遭到同天魔一样的攻击。他还没来得及变回佛修,就被岸上的代表们当成了敌人。然而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他又无法保证变化的时候不被发现。
    无奈之下,他只能借着天魔的尸体藏在护城河里,突围不出去,又返回不了,前后为难。
    也正因为如此,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观察战场的局势,再把这些画面和内容通过脑内阵法传递给另一边的虞世南。眼下,季子野,不如说他背后的虞世南可谓是对战场最熟悉的人。
    季子野对这场战争没什么兴趣,谁赢谁输也与他毫无关系,他不过是充当虞世南的监视球罢了,懒得去思考战争中的任何事情。但是对与和光有干系的事情,他又放了几分心思。
    【这么做真的可以?虽说顺利渡过了天魔军队的围杀,但是坤舆界对付天魔的手段也泄了出去。】季子野忍不住出声道。
    坤舆界对大众公示天魔大战的历史,关于对付天魔的手段保密得极为严格。当初季子野作为忘情禅的禅子,也没接触到太多东西,只从师父师叔口中听过些许皮毛。至于整体的战术之类,更是重中之重。这些都是坤舆界的先辈从天魔手中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东西,怎能轻易公布出去,让其他界域知道?让他们白白得了这个便宜,怎对得起死在天魔大战中的一代一代弟子?
    和光作为万佛宗执法堂三把手,如今又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堂主,不知晓手段战术才奇怪。但是,她这么堂而皇之地拿出来,真的行?诸天万界前部界域的代表汇聚于此,告诉他们,相当于告诉了整个诸天万界。再者这儿不过是个幻境,打赢了天魔又如何?除了撑过这一关,还能得到些别的东西不成?
    为了区区一个幻境,为了区区一场胜利,为了在诸天万界的代表面前作秀炫耀,值得吗?
    回到坤舆界之后,她不会受到万佛宗的诘问?
    季子野这么想着,心中顿时畅快起来,仿佛他受过的一切苦都是值得的,她也该付出点代价了。
    对面的虞世南似乎听出了季子野的小心思,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她展示出来的不是坤舆界保密的手段。】
    【什么?】季子野忍不住拔高声音。
    【你没发现吗?如果不因地制宜,这些手段根本使不出来,再说这四个陷阱,一环套一环,缺了一个,整体的效果就达不到了。这几招,就算他们学了去,碰到其他场景,也没法做到今日的程度。你心里的那点小心思,还是别想了吧,我没在坤舆界机密文册中见过这几招,恐怕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她也不会惹上麻烦。】
    【机密文册包含的都是一般化的常规套路,适用于多种场景的战术,根据地形和局势可顺势发展出千变万化的方法,那些暴露出去了才麻烦。】
    季子野听完,心情一下子跌了下去,后槽牙咬得极紧。他藏在暗处遭受这般不堪的待遇,她在明处享受胜利和众代表的恭维祝贺,未免太不公平了。
    他远眺战场中央,鸦隐被锁在冰块之中,净魔阵已然开启,局势无可逆转,【要结束了。】
    虞世南非但没附和他的话,反而持怀疑态度,【结果真正如何,现在才要开始。】
    【什么意思?】季子野皱紧眉头,【鸦隐还有绝招没使出来?能自己逃出来?还是说它留有后手,援军要来了?】
    【鸦隐要是还有后招,就不会被逼到这个程度了,身上大半魔气都被净化。更别说援军,要是有援军,最后一队天魔会这么慌不择路?】虞世南语气嘲讽,也不知是在讽刺鸦隐,还是在讽刺季子野。
    【照你这么说,战争不是要结束了?】
    虞世南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那些毫不知情的代表也就算了,你不是见过秘境守护者艮目吗?怎么连这都想不到?】
    被这么教训,季子野也有些不耐烦了,【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艮目怎么了?鸦隐又怎么了?】
    虞世南叹了口气,才解释起来,【上一次在王城,谈瀛洲就要杀死鸦隐的时候,艮目出现了。秘境守护者不到必要关头绝不会现身,说明当时的情况极其危急,秘境绝对有要崩塌的危险。鸦隐一死,秘境绝对要出问题。崩塌的点就在鸦隐身上,到底是鸦隐不能死,它还会对未来的历史走向有决定性的影响,还是说谈瀛洲不能杀死鸦隐,他们两个关系现在不能崩。】
    【和光要杀鸦隐,如果真杀死了,证明是后者,鸦隐和谈瀛洲的关系不能崩。如果杀不死......】虞世南顿了顿,语气变得玩味起来,【眼下这情况,怎样才会杀不死呢?艮目再次出现阻局?还是说秘境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化?】
    【杀死了,结局完美。杀不死,说不定能再次见到艮目。无论结果如何,她都吃不了亏。】虞世南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季子野听虞世南梳理了一遍,忍不住睁大眼睛,心中对和光同虞世南的城府有了更深的厌恶。
    绿洲中央。
    鸦隐被锁在原地,半面覆冰那小子的八方冰墙,地面之下那阵师的禁锢阵,和尚的净魔阵,两颗舍利子,这阵势可大得厉害。单挑一个,鸦隐还不放在眼里,三个配合起来,没想到会把它逼到这个程度。
    鸦隐睁大眼睛,试图从冰墙的金纹缝隙里去看那和尚的脸。
    神色淡漠,无悲无喜,仿佛那两句嘲讽的话不是她说的一般。
    “蠢货,下辈子再来吧。”“不对,你们这些鬼东西没有下辈子了。”鸦隐其实没有被这两句话激怒,它不信轮回,天魔也没有轮回转生一说,死了就是死了。“蠢货”、“鬼东西”之类的词也没有戳到它的痛点。
    它愤怒,觉得被羞辱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它败了,败给三个这样的人族。
    金纹渐渐隐下,一个个金色的卐字现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挤满八面冰墙。佛力顺着卐字倒灌进来,仿佛一个个尖锐的刺针扎了下来。卐字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好似太阳轰然坠下来一般,鸦隐觉得浑身上下都在被灼烤。
    要死了,快死了。
    鸦隐不愿让人族看自己的笑话,强忍住涌上来的哀嚎声,最终只泻出一丝闷哼。嘴巴刚张开,佛力就猛烈地灌了进来,喉咙火辣辣得疼,仿佛要融化了。
    嘴唇、牙齿、上颚、舌头,好似一块烧红的铁塞进来,嘴巴张得越久,开得越大,死得越快。
    乖乖闭嘴苟住,还能活得更久点,饶是如此,鸦隐也忍不住出声讽刺,“你......”才说出一个字,舌头就传来剧烈的疼痛感,接着就麻了,好似细针聚成的针团在舌头上滚来滚去。
    它自嘲地笑了一声,又张开嗓子去吼,“你别高兴得太早,杀了我,赢了这一战又如何?难不成还能逃出魔君的手掌心不成?”
    这句话一说完,它的喉结就掉了,黑色的水从喉咙那儿哗啦哗啦流下去。
    它的嘴唇一张一合,极力想说些什么,却没法再说出一个字了。
    和光清楚鸦隐说的是真的,以谈瀛洲的性格,出了这么大的事,死了这么多天魔军队,他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若不是谈瀛洲去了十魔君会议,恐怕早就亲自杀过来了。这一战赢了,也不代表能一劳永逸,之后就能安稳度日探索秘境了。她们挡得住一次,挡不住十次百次,只要她们还在魔域,就没个好结局。
    其实她不怎么在意后面的事情,她目前就想知道鸦隐能不能杀,它到底会不会死,艮目还能不能出现,这个天问碑秘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它想告诉她们什么?又想问她们什么?这一关考验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过了这么久她们还收到任何有关天问碑的消息?
    冰墙里的魔气迅速消散,鸦隐的气息越来越弱,这家伙快撑不住了。
    结果快出来了,她心中越焦急起来,怎么还没点变化?艮目真的不出来了?这么想着,她下意识加大舍利子的佛力,鸦隐身上的魔气散得更快了。
    和光注意到鸦隐身上的魔气消散速度很均匀,但是耳朵的伤口处的魔气却极为顽固,□□地立在那儿,佛力都伸到耳朵跟前了,它脖子都溶了一半了,耳朵还是完整的镶在头上。
    她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耳朵伤口的这一缕魔气,莫非不是鸦隐自己的魔气?
    就在这个时候,绿洲的地面轻轻震动了一下,在场的和光乌束等人都没有在意。大战过程中,比这厉害的地动多了去了,这一个还排不上号。而且现在战斗还没结束,绿洲边缘的天魔军队和代表们战成一团,各种法术剑势乱飞,没有地动才奇怪。
    只有护城河里的季子野,准确地来说是季子野脑海对面的虞世南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转头,看向绿洲东北。】
    虞世南突然冒出一句这样的话,季子野心觉奇怪,还是往东北方向望了过去,什么都没有。还没问话,虞世南的声音立马又来了。【往南一点,那座石碑埋下的地方。】
    刚来绿洲的时候,那儿立着一面刻满正字的石碑和一具自尽而亡的骷髅。后来为了让前辈入土为安,众人把骷髅和石碑都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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