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向紧闭的门,那声音便愈轻,“就当是我这?个旁观者对儿子诸多罪行的赎罪。”到最?后几?字,近乎于呢喃。
    屋外正值日如金乌,夕阳霞色之景。
    几?日后,整个天却又变得雾蒙蒙的,步入冬的尾声,料峭的寒意也一并袭来。
    不?同于先?前的寒意,这?次的冷更?像是钻进人的骨头里。
    轻轻一拂,平静如湖的京都便能顷刻间泛起涟漪。
    太子被指控德行有失,徇私枉法,与皇室宗亲勾结,意欲夺权。
    先?前的贪污案本就嫌疑未除,被部分朝臣指责其?草芥人命,如今,此事又被旧事重提。
    等纪黎得到消息的时候,朝堂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崇安帝病重,久未现身,底下的这?些?大?臣们也不?是傻子。
    一开始或许还能苦等表下衷心?,可日子久了,定是要为自己的前途与子孙谋条出路的。
    从前,那是他们没得选,观望的人自然多。
    可当下,四皇子的权势愈发?大?,太子的话语权渐渐反倒单薄。
    朝臣们不?蠢,相反地,很有几?人相当聪明,早早倒戈。
    这?次帮纪黎添柴的刑部官员便是如此。
    他几?次至宫中,对其?中的变化心?知肚明,对于当今四殿下的那些?心?思亦是。
    故而?,关于这?个差事,他是做的相当卖力,甚至于,过于真?情实感,引得好?些?摇摆不?定的同僚也一道入了太子的对立面。
    等到了冰雪消融时,局势竟已呈现一边倒的态势了。
    冬末初春的风带了几?丝潮闷,天气比先?前更?阴了点儿,裹挟着薄雾,隐约间将人的眉眼都沾染上几?丝水汽,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次宫中再见,谢允丞的态度更?为冷淡了些?。
    那些?歇斯底里的错误情愫,仿佛都被一并压下,埋藏在了名为过去的那个树洞里,消失在渐渐过去的冬季。
    在纪黎面前,他又变回了那天护送她回边塞时的模样,瞅着手上的文书,神色莫测。
    “保太子一条命…”谢允丞的语调有些?玩味,“纪黎,你不?报仇了?”
    纪黎与他隔的有些?距离。
    尽管如此,她一抬眸,还是轻易就撞上了男人眼底的审视,“对于醉心?权势的人,一辈子被困在乡野之地做个农夫,这?才更?像是惩罚。”
    “他已经声名狼藉了,再额外用些?取人性命的法子,并不?是上上策。”
    谢允丞不?置可否,“这?样。”他把御案上的一封文书打开,移了过来,示意纪黎看,目光里却没什么?温度,“那来说说另一件事…你来得急,应当还不?知晓。”
    “北狄对我朝开战。”他顿了两?息,抬眼去瞧纪黎的表情,“你说。”语气带了几?分起伏。
    “这?是谁的主意?”
    第67章 解药
    “殿下还想告诉我什么, 不如一并说了。”纪黎轻轻抬眼,看着?对?方,“还是说,单纯只?是想诈我?”
    谢允丞的指节轻轻点了点文书, 把它?摊开在纪黎面前, “自己看。”冷调的光晕下, 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微微凸起, 下颚线条紧紧绷着?。
    腮帮子似有微动, 一双眸子里全是让人摸不清的情愫。
    过了?几息,才道:“你若是开口, 我会帮你。”
    纪黎的视线从男人的指节处掠过。
    她语调不高, 并非刻意强调什么,话里的强势意味却很重,“亏欠感在很多?时候都是没用的东西?。”
    各取所需的合作,两人的关系, 现在也仅仅止步于?此。
    “不必。”她淡淡道。
    纪黎的话音刚落, 手腕便被男人猛地?拽住。
    他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扯,力道不算轻, 整个?人站了?起来,把纪黎拢在这寸阴影中。
    “我知晓你想报仇, 阿黎。”谢允丞这些日子的情绪总是很反复, 这会儿他放缓了?语气, 又变得冷淡温和?起来, “我给你这个?机会。”
    “就当是还债。”
    男人嗓音喑哑, 不知是不是故意地?, 贴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纪黎微微仰头去看,视线便被他生硬的侧脸占据大半。
    谢允丞的唇线始终都抿得平直,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条件置换,他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眼底思绪纷杂,雾蒙蒙的。
    “眼下太?子一党已经不足为惧。”
    “拉他们下马,这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力。”她盯着?对?方沉沉的眼,“这个?机会,不是你给我的,是我自己挣的。”
    “四殿下。”她冷了?语气,“别把话说的这么暧昧,臣女福薄,消受不起。”
    谢允丞监视着?她的家人,她亦对?这人留了?一手。
    算起来,两人这次的合作,不过算是各有所求,等到事情一成,便又会很快回归先前。
    “我无意为难你,不管你信不信。”谢允丞的语气无甚波澜,“我说的机会,是…去前线的机会。”
    纪黎听了?这话,猛地?一怔。
    小心地?侧了?下头,便对?上了?男人在明灭烛火下的幽深视线。
    谢允丞的眼睫微微一颤,似乎就连目光也跟着?轻晃了?两下,像是在纠结着?什么。
    但等纪黎凝神?再?望去时,他又变回那?副冷淡的神?情,仿佛方才的波动只?是轻羽点水。
    瞬息便无痕。
    男人的眼似乎与前世重叠,连同他说话的语气,都含了?几丝称得上惊奇的复杂悲悯感。
    “到前线去,看一看纪家的将士们。”
    “你来京的这些日子,他们一定也在猜测和?担心。”
    纪黎垂下了?眼,静静听着?。
    但冥冥间?,她心底好似有种预感。
    谢允丞话里说着?将士,却又不像是仅仅说将士,“如今朝堂已稳,又临开了?春…这个?仗,得打。”
    “你熟悉边关的路,到了?地?方,便回去吧。”他了?解纪黎当下的本事,又经合作,心里更笃定了?几分。
    靠回塌上,神?色有几分掩饰着?的疲惫不堪,“我放你走。”说完这话,停了?好一会儿没再?出声。
    纪黎默然半晌,有些愣。
    她从未想过这种情况。
    就像是人准备了?一身武艺,却无处施展。
    边塞与北狄接壤,谢允丞话里的意思分明是默许她混入其中,秘密回家。
    她有些不敢相信,又有些狼狈地?想要掩盖住心中隐隐的欣喜。
    能回家,她是十分高兴的。
    谢允丞甚至还允了?她先前要保住太?子一条性命的请求,这让纪黎整个?人都有点懵。
    谢了?恩,又有些恍惚地?出了?门,与小顺子擦肩而过,对?方似乎正着?急禀告什么事,步子走得都比平日里快上不少。
    等回到住处,天已经完全?暗了?。
    夜里内室只?留了?一盏灯, 纪黎睡得并不安稳。
    大约是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像是踩在云端上。
    久违地?,她恍惚又回到了?那?个?梦境。
    纪家满门抄斩, 她重游纪家, 萧瑟冷风戚戚吹过, 院子里春来草木深。
    野草几乎将房屋掩埋,滔天的火光充斥着?府邸。
    这次,梦似乎变得更细致了?些。
    有人从背后死死抱住她,强迫着?她睁开眼,去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知不知道纪家人为何要死?”
    “是被你害死的…皇家不允许有这么一个?威胁在。”
    她听到梦里的自己问,“即使是他的女儿入了?宫,倾尽所有助你登基…?”
    “是你不听话,执意要去前线。”那?个?人声音低沉,“你回不来了?。”
    纪黎想看清这个?人,她心底熟悉的感受越来越浓,浓到她情不自禁想要去触碰说话人的脸。
    可梦里自己的身体却完全?不受控。
    她听到自己的的声音像是淬了?毒,带着?股冰冷的恨意,“我回不来了?…?”呆滞地?重复着?这人的话。
    一双手轻抚着?她的脸,掰过她的下颚,语带蛊惑,“阿黎,杀了?他。”
    “帮我杀了?他,你就能回来。”一下又一下,如同呢喃细语,覆在她耳边,“回到我身边来。”
    梦境在此戛然而止,纪黎骤然从这股冰冷中抽离,惊醒过来。
    嘴唇微张,像是说不出话,缓了?好一会儿,才唤了?外头守夜的丫鬟进来。
    用热水敷完脸,神?色才变得清明了?些,挥手让人退下去。
    熟悉的手下都不在身边,精神?又一直绷着?,或许是她杯弓蛇影了?也说不定。
    可这个?梦又实在怪异,惹得她心中隐隐有几分在意。
    梦中府邸的布局与轮廓,与纪府颇为相似。
    再?加上谢允丞…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她很难说完全?放心。
    杀了?他…?
    他,要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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