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终究只是假设……
    可虽然如此,齐无惑的心中仍旧还是有着不可遏制的向往,他禁不住的失神,前面的队伍从自己的面前走过,有苍老的老者,有夫妻带着他们的孩子,也有教书的先生,就像是锦州之时自己或许拥有的另一种可能。
    “喂,无惑!”
    忽而一个东西朝着自己飞过来,少年道人下意识地抬起手,抓住了这东西,那是一枚用黑色的石头镂刻出的来的牌子,还带着些许的温暖感觉,少年道人疑惑地看着微笑的老黄牛,而后下意识低下头去看,牌子上的刻录痕迹其实颇粗狂,但是却可以认得出来大概。
    正面是一名穿着锦袍,戴着甲胄的少年。
    脚下是腾起的黑色巨蛇。
    他双足分开,颇为昂藏坐在那里,右手按着一柄剑,威严而沉静的模样。
    脚下是波涛。
    背面则是【武】字的纹路。
    “这是……”
    “我?”
    少年道人慢慢抬起头,看到那些汇入此城的人族队伍,看到他们身上都带着类似的牌子,甚至于队伍有高举一面赤色的大旗,上面同样是这样的纹路,于是长风从这城池的大门拂过,从最中间的主干道掠过。
    在这道路的一侧,少年安静站在,大道之上人的队伍慢慢前行,数十面的旗帜高高地举起来,旗帜的垂落下来,在风中摇晃着,和那少年擦肩而过,一切缓慢而沉静着的发生,少年垂眸,就仿佛从他身边走过的,是曾经锦州之灾那个逃难孩子的另一个未来。
    老黄牛伸出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嗓音沉缓,道:
    “但凡人间界队伍,以此画像,打出带【武】字的名号,诸妖族皆惊惧而不敢犯。”
    “辟易数里,鬼神不侵。”
    “驱邪护民,镇除邪祟,是为【武神】。”
    齐无惑安静,他看着这石牌子,有被救出来的人在他面前走过,双手抱着那玉牌感激地祈祷,还有的让自家孩子一并感谢武神爷的。
    心中忽然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一种奇怪的放下感觉。
    原来,这照破了这个时代黑夜的,却是当年的自己。
    少年道人垂眸,握着这石牌,忽而笑起来。
    他道:“画得不像啊……”
    那边的老太太瞪大眼睛,吵吵起来道:“什么不像啊!你在说什么!你看看我这,武神爷刻的多像啊,看看这甲胄,看看这战袍上的纹路,还有脚下这河流,水云纹,瞧瞧这大蛇!”
    “伱见过武神爷吗?!”
    “你就在这里说这个!”
    老太太不依不饶地拉着那少年道人,非要他说自己画得像。
    而少年也没有办法说,这个水云纹其实是血河。
    于是老黄牛放声大笑起来,笑声豪迈不羁,随意提起腰间的酒壶,仰脖大口灌酒,而就在这个时候,那边却传来了一声惊呼,齐无惑侧眸,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生灵,看上去只如三五岁的小孩子。
    粉雕玉琢,却是颇为认真模样,身上一股香味,穿着道袍。
    手里捧着一碗汤药,见到齐无惑的时候,眼睛几乎一下就瞪大,而后就含着两大包眼泪,就连手里的汤药都不要了,抬手一扔,就直接朝着那少年道人扑飞了过去,老黄牛眼疾手快,一下抓住了这药汤,而后松了口气,却笑着看到那小小道士扑在少年道人腰间,然后直接大哭起来。
    “咿咿呀呀!!!”
    “呜呜呜呜——”
    标志性的稚嫩声音,却是让齐无惑终于认出来了这小小道童儿的身份。
    “小药灵?!!!”
    齐无惑又惊又喜,老黄牛一只手托着汤药,笑道:“可不是他?!”
    “你这一番,名动天下了,事情结束之后,妖皇声望大受打击,琴音阁也来了这里,不过这一次带着他来这儿的可不是琴音阁就是了。”少年道人看到前面的道路上,有身穿白衣的少女轻轻摘下了脸颊上的面纱,流出了有些苍白却是清秀美丽的面容,眼底的欣喜几乎飞跃起来。
    “小蓬草?”
    小小少女想要快步的飞扑过来,但是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只是眼底止不住的笑意却还是流淌出来了,齐无惑想要问她怎么可能跨越妖皇和五大妖圣的势力封锁,来到这里,却见到了在不远处,一名穿着男装,眸子冷冽的绝艳女子。
    “荒爻……”
    老黄牛直接把胳膊肘放在了荒爻头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这不是,我这位‘小侄女’送来的吗?听说她一直不愿意来,小蓬草哭了两场,所以就还是带着她来这里了。”
    “哼,本座只是想要出来走动走动,却不是因为抵不住她哭泣吵闹。”
    小蓬草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少年道人见了小蓬草如旧,心底也是松了好大一口气,而后温和点头,看着死死抱住自己的手臂不肯下来的小药灵,索性直接把他抱起来,就直接抱在怀里,翻来覆去地打量着,好奇问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老黄牛懒洋洋道:
    “还不是担心你?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他就铆足了劲修行你的道门法决。”
    “而知道你有了危险之后,找到了我,老牛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好一通修行,有根基,有机缘,自是化形了。”
    “走吧,云琴也在那儿呢,边走边说便是了。”
    老黄牛示意齐无惑随着自己走,小蓬草也拉着少年道人的袖袍跟在身后,荒爻见状,猛地握紧了折扇,就差一点就把这一柄华丽折扇给直接捏碎,捏爆掉!恨不得直接朝着那少年头顶砸下去,让他离小蓬草远一点!
    但是不知道为何,今日见那少年道人,总有一种,一种戒备的感觉……
    不,那已经不再是戒备了。
    荒爻死死盯着那没有背着琴的少年,双瞳剧烈收缩。
    那可以称之为,惊悸!
    堪称是心惊胆战!
    乃至于是畏惧!
    荒爻死死盯着他,心中察觉到了一丝丝异样——眼下妖皇之怒,五大妖族大圣本来对妖皇就未曾彻底臣服,而今更是离心离德,以荒爻之卜算,可知他们必还有一遭最后的手段,本来这个时候,是不应该贸然离开自己的行宫,而前来见这个少年道人的。
    但是不知道为何……
    为何,自己竟然冲动了。
    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自己一样。
    还是说,被干扰了?
    荒爻沉静思索,不觉已见那众人走远,于是放下诸多的疑惑,紧随小蓬草之后,却也没有靠得太远,她看那个小道士不顺眼,那少年道人估计对她也多有戒备之心,自己又何必要自讨没趣?
    老黄牛瞥了一眼荒爻,喝了口酒,道:“但凡灵草灵植,滋生出灵性之后,就其实不再是寻常的草木了,而后的修行,有两条道路,一者是仍旧留存在灵植之上,修行千百年,也不过只是个寻常的草木精怪罢了,终究是不曾得到过传授的下乘之路。”
    “第二嘛,则是这小家伙走的路了。”
    “似乎得到过后土娘娘的一丝祝福,于是导致自身的炁更纯,又在你身边,误打误撞地得了三分你那一脉的修行道统,我老牛就传他那手段,是有如尸解成仙,却又截然不同的手段,以一炁通灵而出,化作了这身躯,摆脱草木之身。”
    “而脱离留下的草木之身,则是和地脉相联,自此彻底化作了寻常的灵植。”
    “自此他是他,那灵植是灵植,自已是两个独立个体,可以一视同仁了。”
    “他便如个天生地养出来的灵性,那灵植则是个安身立命的法宝。”
    少年道人惊讶:“原来如此。”
    才三岁的小道童奶声奶气的回答:“嗯!”
    “是这样的哦,无惑!”
    老黄牛道:“还不是为了给你疗伤?他才把自己的灵植和地脉连接起来了。”
    少年道人摸了摸小道童的头发,道:“多谢你啊。”
    小药灵脸颊白皙还带着婴儿肥,抬起头用自己的脸颊蹭着少年道人的掌心,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个梨涡,大大的眼睛都眯起来,相当乖巧温软,少年道人好奇道:
    “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小药灵的本体,也就是说现在褪下来的灵植是……人参吗?”
    “他身上有草木之清气。”
    “人参?自然不是……”
    老黄牛带着齐无惑往前,转过了一道弯,看到前面山上一颗巨大树木,树木之上结出果子,都有些类人之变化,精气圆满,似因为之前齐无惑观后土皇地祇娘娘之炁时小药灵也得到的机缘,此树,竟和地脉相结,风吹而过,颇为壮观。
    而一名红衣少女则是站在这树木最顶,风吹而过,袖袍和高马尾微微晃动。
    颇有些迎风独立的潇洒剑仙之风姿。
    察觉到了齐无惑的到来,旋即眸子亮起来,欢呼道:
    “无惑,你醒来了!”
    “我想要吃这个果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果子落在地上,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嘛!”
    这位风采独立的剑仙,原来却只是琢磨着怎么样拿一个果子下来。
    见云琴仍旧如此,少年道人倒是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只是微笑。
    把原本打算伸出来给少女咬一口的手臂收了回来。
    倒是经验丰富的老黄牛看出了症结,道:
    “因得了后土皇地祇娘娘的一丝炁,此物根系和地脉相联,其果实,入土则遁。”
    “这玩意儿谁知是什么异种的,谁家人参是长在树上,还一结就结出了几十个的?你若非叫他人参,那至少得要在后面再加上果树两个。”
    “严格意义上来说,得要叫他人参果树。”
    “或者你问问他,他这分离出来,和他不同了,却又属于他的灵物叫什么?”
    少年道人抱着而今还是个奶声奶气,话都说不清楚,非常黏糊自己的小道童。
    小道童朝着少年道人怀里缩了缩,嗫嚅道:
    “那,那就叫人参果树好啦。”
    然后伸出手,奶声奶气道:
    “那是我的!”
    “人参果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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