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因为顾北月的伤势心急如焚,急着走,宁承刚刚的话无疑惹恼了她。

    这时候,怔着的宁承动了,他一边慢条斯理地锊去脸上的酒水,一边眯眼看着韩芸汐。

    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周遭明地里暗地里,所有护卫全都上前,将亭子包围得严严实实,一共三圈,一圈驭箭术手,一圈士兵,一圈黑衣高手。

    “韩芸汐,你敢!”宁承冰冷的声音透出了滔天的怒意,双拳握着咯咯作响,像是随时都可能击出来。

    但是,韩芸汐非但不畏惧,火气反而比他还大,她怒声,“宁承,这杯酒是给你洗脸的,提醒你不要这么不要脸!别以为你用七号酒糟作弊就没人看得出来!”

    这话一出,宁承的火气忽然就小了下去,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居然看出来了?

    七号酒糟又不是毒,也不是药,算是一种罕见的酿酒辅料,天下知晓这东西的人少之又少,韩芸汐一个女人家怎么知道?

    而且她并没有喝这些酒,她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宁承正纳闷着,韩芸汐又道,“还有,别以为你提前服了解酒药别人就不知道!下流,无耻这三个词你知道怎么写吗?”

    “你!”宁承气结,俊脸黑得不能再黑了。

    “我什么我?我说错了吗?”韩芸汐挑眉反问。

    宁承想回答,却偏偏答不出话来。酒里确实有七号酒糟,韩芸汐没说错。他看着韩芸汐,拳头越握越紧,却始终无话可说。

    这辈子何曾被这么侮辱过,辱骂过,更何况是被女人这么当面凶过,声讨过。虽然他表情冷峻,可实际上,他心中满满的无措感。

    打从执掌云空商会,执掌狄族之后,再天大的事情他都遇到过,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

    韩芸汐不想跟这种人多废话,更不想浪费时间。她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要走。

    这时候,楚云翳开了口,“韩芸汐,你这个女人真不要脸!说宁王使诈,那你们呢?你当我们都没看到你刚刚那枚暗针吗?”

    韩芸汐嗤声而笑,她拔出龙非夜背后的金针,随手丢桌上,“我这不过是帮秦王解酒罢了!若非宁承先使诈,我何须解酒?还有,宁承使诈就算了,反正这种小伎俩对于我和秦王来说算不上什么!只是,他竟厚颜无耻说秦王怕输?还肯定自己能赢。”

    韩芸汐说到这里,又朝宁承看去,嘴角那讥讽能把人鄙视到地里去,她说,“难不成,这还有脸了?”

    宁承本就没打算反驳韩芸汐了,被楚云翳这么多嘴,白白又挨了一顿骂,他那表情真心是臭得不能再臭了。

    而楚云翳这才发现自己帮倒了忙,悻悻的,不敢再开口。

    “物以类聚!”

    龙非夜轻笑着,什么也没多说,牵着韩芸汐转身离开。

    包围在周遭的三重护卫没收到宁承的命令,没敢让开,可是,面对龙非夜和韩芸汐一步一步逼近,却也没胆子拦,只能一步一步往后退。

    龙非夜的路,岂容任何人拦。没走几步,他便扬起了长剑,一时间,侍卫们全都警觉了,驭箭手持剑和黑衣高手持剑,如临大敌。

    然而,他们还未动手,宁承便烦躁地怒吼,“滚开!统统都给本王滚开!”

    听到这话,几乎所有侍卫都松了一口气,他们谁都不愿意和秦王动手呀。

    侍卫一让开,唐离就搀着顾北月过来汇合,龙非夜和韩芸汐头也不回的走了。

    亭内亭外,还是那样安静,气氛还是那样紧张。宁承冷冷看着韩芸汐他们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想什么,总之,那张向来傲慢的脸写满了生人勿近。

    但是有个人离宁承很近,就是刚刚轻咳提醒宁承的那个人,他叫狄叔。是宁承的贴身仆从,因为有本事帮宁承收集天下各种美酒而得宠。他原本姓王,后以狄为姓,表忠诚。使用七号酒糟就是他告诉宁承的,七号酒糟也是他找来的。

    “主子,楚太后还在林里等着呢。”狄叔低声提醒。

    是的,楚清歌也来了,这几天她可没少和宁承闹,非要跟过来,非要宁承借机拿下韩芸汐。

    七号酒糟虽然是狄叔找来的,却是楚清歌给狄叔出的主意。楚清歌想借秦王醉酒之机,好好收拾韩芸汐。

    宁承正在气头上,听了

    楚太后”三字,顿时烦躁不已,他火大地一脚狠狠将狄叔踹出去,踹得狄叔摔出亭子,连翻了好几个跟斗才停下来。

    这样,宁承还不足以泄愤,他一脚踹翻了酒桌,大步走出亭子,顿时,骤然全都避让三舍,生怕被怒火波及。

    宁承倒也没拿谁开刀,他还是看着韩芸汐他们离开的方向。这让大家都很不可思议,被泼了酒的宁王难不成真打算就这样算了?不可能呀!

    此时,娇小的背影已经非常模糊了,可是,宁承就是看着,看着。

    其实,他和龙非夜斗酒,也没想对龙非夜有什么不利,用这种方式赢龙非夜,他自己都不屑。

    他只不过是想争取出一个时间来给楚清歌,让楚清歌和韩芸汐自己去算账,免得那个他天天被烦。

    看着韩芸汐远去的背影,宁承竟有种冲动,想跑过去跟她解释。他似乎很不屑自己这个念头,嘴角勾起了一抹轻蔑。

    他又锊了一把脸,邪佞地舔舐手指上沾的酒渍,半晌才喃喃自语,“龙非夜,呵呵,眼光不错!等着,本王会有跟你真正斗酒的一日!”

    没一会儿,得到消息的楚清歌就从林中出来了。

    她忍了那么久,忍着心中的躁动没过来见龙非夜一面,就等着宁承给她好消息,谁知道宁承居然轻易放韩芸汐和龙非夜走了!

    楚清歌人未到,怒声先到,“宁承!你什么意思?你答应我的话都是屁话吗?”

    宁承这才收回视线,恢复了一贯的傲慢,他理都没理睬楚清歌,冷冷看着楚云翳和楚将军,“来人,把这二人押去三途暗牢,没本王的命令,谁都不许探视!”

    “宁承!”

    “宁承,你什么意思?”

    楚云翳和楚将军都大惊,尤其是楚云翳,不可思议至极,他们都投降了,宁承还想怎样?

    宁承不屑地打量这二位,“本王军中,不留废物。”

    楚云翳瞎了一眼,楚将军废了一手,一个瞄不准靶子,一个射不出利箭,在宁承眼中,他们确实就是废物。

    “来人!”楚将军当机立断下令,周遭的驭箭手便全包围过来了,只是,宁承看了一圈,冷笑不已,“你们是选择效忠你们的少将军,还是继续效忠这等废物?自己做决定。”

    “天隐呢?”楚将军惊了,“你想把天隐怎么样?”

    宁承自是要拿楚云翳和楚将军这两位长辈来牵制楚天隐的,否则,就楚天隐那脾气,怎么乖乖听他的话,楚家军和驭箭手能乖乖为他所用?

    听了宁承的话,驭箭手们纷纷就撤了,在他们都是聪明人,很清楚少将军才是他们的希望。

    驭箭手一退,两个黑衣高手就押住楚云翳和楚将军。

    “清歌!你哥哥呢?”楚将军不得已向楚清歌求救,只可惜,楚清歌置若罔闻。

    “宁承,你不能这样!你我皆是大秦贵族,幽狄两族皆是西秦之臣,你就一点也不念旧情?幽狄两族,就不能坦诚相待,共同为西秦效力吗?”楚云翳质问道。

    宁承都懒揭穿楚云翳的野心,也懒得多废话,只示意侍卫将他们二人带走,任由他们二人骂破喉咙,他都无动于衷。

    人被带走了,楚清歌立马又追问宁承,“你答应我的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办到?”

    宁承烦躁地转身就走,楚清歌追上,竟以命令的口吻说,“宁承,他们现在一定还没出城,你马上拿楚天隐去换韩芸汐!还来得及的,你马上去!”

    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

    是她告诉宁承龙非夜有多重视韩芸汐的,所以以顾北月为人质可以威胁韩芸汐,也就等于可以威胁龙非夜。如今,她竟要他拿楚天隐去换韩芸汐?

    龙非夜怎么可能会换?

    宁承忽然发现自己之前实在眼瞎,竟把韩芸汐和这个疯女人归为一类。韩芸汐如果知道,会不会又泼他一次酒呢?

    思及此,宁承的嘴角居然勾起了一抹类似笑意的弧度。他径自往前走,简直把楚清歌当空气。

    楚清歌终于怒了,一把拽住宁承的手臂。宁承戛然止步,回头沿着自己的手臂看去,那目光冷鸷残酷!

    他还未出声,楚清歌就被吓到了,自觉放手,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等本王赢了秦王,自然会兑现承诺。”他冷冷说罢,大步离去,他要去看一看楚天隐的情况,幽族归降的事,他得好好跟楚天隐聊一聊。

    虽然兵临风林郡,随时都能北上南下攻击幽云和尧水两郡,可是,宁承似乎无意开战,而龙非夜呢?

    而这个时候,他们刚刚走出风林的大城门……

    第611章 肯定了身份

    龙非夜的兵就在尧水北郊,随时都可以联手西周在幽云的兵力,夹击风林郡,即便要面对宁承的援兵,也有胜算。

    楚家的选择,必是惹恼了龙非夜,而今日宁承的表现,一样惹恼了龙非夜,他到底会怎样对付楚家,怎样对付宁承呢?

    战是怎样,不战又是怎样一切都在他心中,饶是韩芸汐都不完全知晓。而此时,韩芸汐此时也无暇多问,她的注意力都在顾北月伤势上。

    一出风林郡,韩芸汐就招来暗卫徐东临,“马上飞鹰传书去医城,让那边的人把沈三长老接来,就说顾大夫的膝关节筋骨撕裂,拖延甚久,伤势严重。请他尽快赶到尧水郡。”

    徐东临一走,韩芸汐又交待另一个暗卫,“传书药城找王老,就说我需要最优等的龙筋散,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尧水郡。还有,派人先到尧水郡,把能找到的大夫全都找到别院等着。”

    龙非夜一直没出声,唐离偷偷瞄了他一眼,见龙非夜颇为平静,他又看了看至今昏迷的顾北月,心中忍不住感慨起来,事情怎么就这么巧呢?

    如果说之前还有一两分无法肯定,那么如今不管是他还是龙非夜都非常肯定,顾北月就是影族之人,也就是那日在千佛窟被楚云翳带走的人。

    顾北月肩上,腿上的伤都是证据!

    那日韩芸汐忙着找万毒之木没注意到,可是,他和龙非夜都可瞧见了那大胡子肩上的箭。

    虽然唐离一直都怀疑韩芸汐和西秦皇族有关,可是,此时他都不敢往下想了。天坑那一回,顾北月真只是为了毒兽而去的吗?入药鬼堂驻店,真的没有其他目的吗?

    唐离思来想去,不停朝龙非夜看去,他不自觉又想起了哑婆婆,那天龙非夜和哑婆婆在密室里到底聊了什么?哑婆婆为何会自杀?到底有什么事,龙非夜连他这个表弟不瞒的?

    龙非夜沉默,唐离也沉默着……韩芸汐并没有注意到他俩的异样。

    上了马车,韩芸汐突然想起顾七少和沐灵儿来。沐灵儿必定在药鬼堂的,至于顾七少,之前说要去西京城至今杳无音信,也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但是,不管怎么样,韩芸汐还是要试一下的,她立马派人去联系这二位。

    沐灵儿是天才药剂师,顾七少是药鬼,或许他们会知道一些奇药,能治愈筋骨之伤,保住顾北月的腿。

    幸好马车足够宽敞,韩芸汐让顾北月平躺在马车里,只是,顾北月平躺之后,位置就剩下两个了,唐离很自觉到外头跟车夫坐一起。

    马车疾驰,一路往南,从风林郡赶到尧水的别院,快的话就一天的路程,战乱之地找药和找大夫都不容易,韩芸汐这一路上都没有碰顾北月的伤口,筋骨这种事她最不在行,乱动不得。她只能先让他这么躺着。

    顾北月哪怕一身狼狈,那张脸都依旧干干净净。他像只是睡着了,和平素一样温和平静。小东西正小心翼翼地埋头舔舐着他伤口边的血迹,它时不时会抬头看一看它的公子,甚至好几次停下来,跑到他鼻子边嗅一嗅,看看公子的呼吸还在不在。

    小东西好害怕公子会忽然没了呼吸,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韩芸汐看着这一幕,又想起顾北月温和如四月春风的笑容,想起过往那些日子,顾北月待她的好,待小东西的好,待那些上门求医者的好,她的眼睛就忍不住泛酸,酸楚。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以废掉呢?太残忍了。

    她冷冷说,“龙非夜,此仇,必报!”

    “都会的。”龙非夜淡淡回答。不管是楚家,还是宁承,不管是三军联动那回,还是楚家选择的这一回,所有的账,他都会一起算的。

    如果他没有算错,十日之后,楚家和宁承都会有大麻烦的。他并不打算出兵风林郡,也不和宁承争夺天宁之地,但是这并不代表这场较量结束。他没离开西部,暂居尧水,一切就都没有结束。

    一路,两人都沉默着,各有心事。唐离在外头纠结了许久,终究还是开口,问说,“哥,你怎么就知道嫂子那一针不是要杀你?”

    虽然唐离不敢想,但是,他必须想,必须认真地替龙非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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