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汗!”

    阿依古似乎坐不住了,看见苏赫差点中箭开始,她的脸色就不太好,看蒙合久久不发表意见,原就苍白的脸,青白不定,语气也带着恼意,“此等逆贼,大汗难道要饶恕他吗?”

    饶恕?

    当然不可能。

    蒙合想的只有——他怎样死。

    给阿依古一个安抚的眼神,蒙合盯着苏赫,凉凉地就说了两字。

    “杀了!”

    那个放暗箭偷袭的将军,一听这话,似乎有些意外。

    “大汗——”

    他大声喊着,音色发颤,腿脚也当场就软了。

    “扑嗵”一声,他跪在冰冷的地上,磕头不止。

    “大汗饶命!大汗饶命啊!臣杀苏赫,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苏赫之人,居心叵测,在围猎场便与纳木罕沆瀣一气,实属乱臣贼子。臣杀他,是为北勐社稷,是为了怕大汗错信了人啦。”

    “放肆!”蒙合一拍桌子,虎威极重,“本汗的决定,轮得到你来置疑?”

    那将军嘶吼着,似乎已经有些被恐惧乱了头脑。

    “大汗请明鉴,此人来历不明,说在阴山长大,那顺抚养,可能文可武,能摔跤能射箭,能将我北勐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比下去,哪能是一般人?此番若让苏赫夺得帅印,手握重兵,来日必将是北勐之患,大汗请三思啊!”

    “你还敢狂言!”蒙合指着他,“你不怕本汗要你脑袋吗?”

    那将军眼一闭,明白了。

    今日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了。

    但在死之前,他不能随便死,得死得有价值。

    一咬牙,他突然站起身来,迎着狂风暴雨,用一种极为忠肝义胆的姿势,对着蒙合大声吼,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大汗呐大汗!今日纵是一死,臣也要说。大汗请为北勐江山着想,防备此人,不能交予兵权啊!引狼入室,养虎为患,是为大忌!”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而他亦明白,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垂下头,咬着唇,一字一顿。

    “臣纵死,已无憾矣!”

    寂静无声,仍是寂静无声。

    他以死相谏的话,每一个人都落入了众人的耳。

    每个人心里都有疑惑,不知蒙合会不会因此留他一命。

    然而,他的“忠肝义胆”,换得的也无非蒙合一个字。

    “杀!”

    “啊!”

    蒙合声音未落,那人惨叫一声,便徐徐倒下了。

    射入他胸中的致命一箭,是从萧乾的位置发出去的。

    ……场上的人都有些吃惊。

    萧乾会直接杀了他?灭口的人,怎么也不当是他啊?

    众人审视的目光,都望了过去——

    一片银白的雪光中,萧乾的脸色比飞雪更为苍白,带着病态的双眸比冰霜更为森寒。他一箭射杀了那个将军,脸上却毫无杀过人的表情,慢吞吞收起弓,单膝朝高台跪下,对蒙合掷地有声地道:“多谢大汗!”

    一声谢,此事就已尘埃落定。

    比武夺帅的结果,自然也该由蒙合来宣布了。

    蒙合目光浅眯着,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吭声。

    萧乾也没有动弹,如同和他对峙一般,就那样单膝跪在风雪里,脊背挺得僵直,一身的冷傲,明明下跪的姿势比周围的人都矮了一截,却像鹤立于鸡群,有着谁也无可比拟的无双曲华。

    “不必谢,贤弟且起来再说。”

    “谢大汗!”

    再次谢过,苏赫站了起来,隔着人群与他对视。蒙合目光浮浮沉沉,似在思考,一只手在椅子扶手上,摩挲着,慢慢摩挲着,看似随意,可那手的力度却透露了手的主人犹豫和复杂的心情。

    良久,良久——

    风雪呼啸嘶吼不停,

    风雪中蒙合的声音,也似带了冷酷之意。

    “各位宗亲臣工,此次比武夺帅,金印大王力克众将,拔得头筹,实为北勐第一勇士也。大赛落下帷幕,本汗也当言而有信,履行之前的承诺,赐获胜者苏赫北勐第一勇士称号,赐领兵帅印一枚,敕封苏赫王爷为镇南大元帅!”

    镇南大元帅?蒙合真有南下的打算了?

    也就是说,职务与兵权,他都给了苏赫?

    这一次,到底谁的胜利?

    墨九眼睛一斜,握紧了玫儿的手,“这个人渣!”

    “姑娘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镇南大元帅,又不是征南大元帅。

    表明下赐了这么多东西,可他是皇帝,收回来还不是一句话么?

    墨九实在不相信这个蒙合有这么大方,所以,全是腹诽。

    “哦。”玫儿却浑不知情,满脸堆着笑,双目亮晶晶的,全是看偶像的表情,“姑娘,咱们家王爷太帅了,太厉害了!怎么办啊?玫儿觉得王爷比曹元师兄还要帅!看着王爷射箭的样子,心跳得好快好快啊!”

    这个小丫头!

    墨九哭笑不得,掐一下她的胳膊。

    “怎么?想做王爷的通房了?”

    坑深284米,风起时,杀戮锋亡(一更)

    墨九心里狠狠一痛。

    本就容易流泪的眼,像受了风,当即潮湿一片。

    为了宋妍,也为了那对受人爱戴的诚王夫妇,心,抽痛了。

    原来宋妍此番,竟遭了这么大的变故?

    那一对传说中恩爱两不疑的夫妇,那一个让世间女子皆羡慕嫉妒的诚王妃,那一个终身只娶一妻只生一女,且把妻女宠得如珠如宝的诚王爷,就这样没有了?

    他们怎么舍得留下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儿?

    “妍儿,坐下说吧!”

    墨九第一次对她用了亲近的称呼。

    然后,握住宋妍不停发颤的手,拉她坐在身边,又白眼珠子横扫向意态闲闲看热闹、根本就没有同情心的苏逸一眼。

    “相爷,茶都凉了,你还不走?”

    撵人了?

    自衬长得如花似玉赛潘安的苏大相爷,就这么**裸地被人嫌弃了,不由微微一愕,懒洋洋地扯一下广袖,有点儿不服气的样子,“墨九小姐,我大老远地拎着酒来探望你,这是何等深情厚意?你却这般不识好歹,不请我吃晚膳也就罢了,茶都不让我喝完?简直伤痛我心也。”

    “你心伤不伤,关我何事?我又不是你娘?”

    “……”可怜的苏相爷,英俊的小正太,只剩撇嘴的分。

    “小毛孩子,出去玩吧!去去去——”

    墨九赶苍蝇似的挥手,毫不在意地在他伤口上洒了一把盐,看他无可奈何地起身,再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放梨觞的案几,慢吞吞抿一下嘴,又软了语气,“相爷好走,我就不送了。不过好心提醒你,苏赫王爷就快回来了,你若有兴趣,可以去那边客堂等一会,来都来了,和他叙叙话也是好的。”

    苏逸脚步一顿。

    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的眼,似乎有些迟疑。

    “墨九,我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说着,他的眼瞄向宋妍,意犹未尽,似不便出口。

    墨九回视着他,这样的视力情况下,苏逸颀长的身子像笼罩在一圈光影中,有重影,却也好看。不由轻轻一笑,她再次挥手,表示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相爷要问的话,可以不必问我。直接去问王爷也是可以的。”

    她不愿意宋妍知道萧乾还活着。

    这念头,出于两方面的考虑。

    一方面有一点小女人的小心思——宋妍喜欢萧乾,若让她继续牵挂,她自己会觉得别扭,毕竟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自己的男人永远被另一个女人偷偷爱着。

    另一方,宋妍以为萧乾已经死了,对她未言,又何尝不是好事呢?人都死了,她的情弦也就断了,时间可以磨平一切,未来的未来,她或许还可以开始属于自己的恋情。若知道萧乾活着,她也会永远活在自己的执念里,永远去期盼一份没有结果的爱,那比知道那个人死了,还要痛苦。死了心,才会有新的开始。

    看着她的微笑,苏逸挑了一下眉头。

    她这——算默认了吗?

    苏逸得到了想要的答应,莫名其妙地叹一口气,又看向两坛梨觞。

    “敢问墨九小姐,梨觞何时吃?”

    “关你何事?”

    “待你吃时,蹭一口。”

    “嚯嚯!”墨九笑得奸奸的,眼睛弯成了豌豆角,“梦里。”

    “唉!你对人也太不友善了。我很伤心。”

    可怜的苏丞相,被人半撵半哄地赶出了棱台坊,形单影只的样子,看上去真让人忍不了心。所以,墨妄友好地送他去王府的堂屋等萧乾,顺便在路上榨干了他的剩余价值——唠了一会临安和兴隆山的情况。

    两个男人说起来,话也不少,墨妄又是一个极懂套话的人,苏逸这会儿正少个人说话,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把能说的都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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