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住到她家里来的所有人都到齐了,包括之前没见到的除了连月如以外的所有她的同辈兄弟姐妹,哦,还有一个缺席的,连月如没来。

    在那张红肿不堪的猪头脸消退以前,她大概都不会再出现在人前了。

    连家的亲戚都比较注重经常交流感情,用餐时并没有别的大家族男女不能同席的规矩,只因长辈普遍喜静,小辈们爱热闹,分成两桌来吃。

    凤花和云烈,云彩因为身份特殊,和长辈同席。

    其他小辈们不是没有人不满,但之前都被他们的爹娘警告过别乱说话,这会儿也只是时不时的用自以为隐晦的不善目光瞪向凤花,偶尔也会用轻蔑不屑的眼光扫两眼或云烈和云彩。

    为了给凤花‘接风’,饭菜准备得很丰盛,开席前几位长辈像模像样地以关心凤花的态度感慨了几句,然后才招呼着大家赶紧动筷子,席间,也没讲究什么沉默是金的规矩,还算友好地询问了凤花这几个月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小辈们除了互相交头接耳,便是竖起耳朵等着凤花的回答。

    他们当然清楚自己的父辈们不是真的关心她,不过是想套话罢了,他们心里其实也挺好奇,连凤华既然当初没出事,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这几个月来的真实经历凤花肯定不能告诉他们,只似是而非地随便说了两句,比如当时发生意外她的确受了不轻的伤,被云烈救下后也养了个把月才恢复一些,但也不能长途跋涉,这才一直拖到现在才回来,让他们挂念了芸芸。

    不就是编瞎话吗,谁不会啊。

    当连二伯不经意地问起他们之前住在哪里时,云烈率先说:“自从我加入九霄宗成为九霄弟子后,我们一家三口便都住在了九霄城那边。”

    云家村肯定不能随便告诉他们,哪怕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而所谓的住在九霄城也不算完全说瞎话,九霄宗给三位实权长老和他们的那些福利可不单单只是每年的红利,名下也有几间生意很好的商铺,还有几座家宅,其中一座就在九霄城,只不过他们一直住在山上的住处,城里的没住过。

    连家长辈和偷听中的小辈们听到九霄宗三个字,都本能地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长辈们很快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夹菜,但小辈们心里可有点不淡定了,纷纷用不可思议的目光重新打量起云烈。

    之前他们只听说连凤华找的丈夫是个乡下来的上不了台面的猎户,勉强只有一张脸还算看得过去,可不知道这个猎户居然还当上了九霄宗的弟子!

    不是在吹牛吧?几个小辈们不怎么敢相信,因为他们都知道,不只是九霄宗,其他三派招收弟子的条件,年龄最高也不会超过二十,基本上连十八岁以上的都罕有,云烈最少得有二十岁了,这已经超龄了吧!

    但长辈们知道这是事实,是段长风让他们能查到的消息给他们的‘真实’情况。

    可单凭九霄宗弟子的名头,却不足以让他们太过忌惮。

    九霄宗的名头是够大,可整个九霄宗上上下下加起来数千弟子,根据他们调查,云烈只是前一段时间新加入九霄宗的新弟子,新入门的能有什么背景?拉帮结伙的时间都没有,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凤花一点都不意外他们的态度,这种疏忽大意也正中她的下怀。

    一顿饭表面上看起来吃得还算是双方都顺心满意,饭后,长辈们便以让她和许久不见的兄弟姐妹们叙叙旧为由,让他们到偏厅去说话,一来是让他们的子女们行监视之实,二来也是为了他们找个机会联络之前曾经雇佣过的亡命之徒。

    长辈们一走,其他小辈们脸上原来勉强露出的平和态度就出现了很明显的变化。

    连家大伯家的小女儿连月婵,以及连小叔家的儿子连子显最先变了脸色,前者明晃晃地将愤怒表现在脸上,后者则摆出和他爹在人后的阴沉脸。

    倒是连二伯家的独子连子恒和姑姑家的陆占,以及舅舅家的萧月娥,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表面上还保持着平和,再不济,陆占也只是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凤华堂姐,你可真是命大呢,听说是遇到了土匪,居然还能有命回来。”连月婵阴阳怪气地打量着凤华,发现她身上的裙裳,还有头发上戴的素雅的玉簪看着都很不俗,心中更是嫉妒。

    凭什么连凤华就算是落魄地流落在外头也能过得如此滋润,穿得还是那么好!?凭什么她一回来,他们就要面临可能要搬出这里的危险?

    之前吃饭的时候,凤花特意对连家大伯他们提醒了一句,让他们尽快准备各个铺子的钥匙,其中也包括这个本宅一些重要地方的钥匙,还有大门的。

    连子显之所以一下子沉下脸,正是因为这句话。

    比他大几岁,比较沉得住气,也比较有成算的连子恒之所以看似反应平平,主要还是认为家中的父辈们应该有了想法,他们这些小辈不用担心什么,如果父辈们都解决不了,他们也无可奈何。

    说到底,这连家本就该是属于连凤华的,他们的父辈们成功了,他们借光跟着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失败了,也是命中注定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就该归还给正主。

    在这方面,可以说连子恒是整个连家这些算计连凤华的人当中唯一一个看得最轻,也看得最淡的。

    “我当然有命回来。”凤花也不避讳着他们,亲亲密密地半靠在怀里,不紧不慢地说:“我不回来,怎么知道你们占着我的地盘过得有滋有润,连月如连我的房间都给霸占了?”

    提到家姐,连月婵更气了,之前她可是看见了胞姐那张肥猪一样的脸,对待有血缘关系的堂妹居然都能下手那么狠,这连凤华的心思也态度了!

    再看她如此不知羞地当中和男人亲热,连月婵更是满脸嫌恶,正想张嘴骂点什么,却在注意到那破落猎户面容冷淡,可望着连凤华的目光却满是宠溺后,福至心灵,话锋一转,阴险一笑,对云烈道:“你是叫云烈对吧?你第一次来裕城,有些事,大概还没听说吧,我想我这好堂姐应该也没和你提过。”

    “嗯?”凤花掀了掀眼皮,扫她一眼,不知道她这是打算玩哪一出。

    云烈勉强抬起头从凤花身上移开视线,施舍给连月婵一个凉飕飕的没有温度的眼神,却不答话,等着连月婵往下说。

    对上云烈那双莫名让连月婵发冷的幽深目光,连月婵生生打了个激灵,却仍是咬咬牙,挤出一抹充满恶意的笑容说:“我这个凤花堂姐之前可是有个差点将她娶回家去的未婚夫呢!她肯定没告诉过你吧。”

    未婚夫?凤花这边的几个人同时眼睛一动。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凤花眨了眨眼,回忆了一下原身的记忆,完全没找到相关的内容。

    胡扯的吧,以前原身的爹娘可根本没给她张罗过亲事,哪儿来的见鬼的未婚夫?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连月婵左右的其他人也挺意外她提到的内容,可很快,他们便想起来是怎么回事了。

    云彩年纪比较小,有点控制不住情绪,眼睛里泄露出了一丝讶异,还特意偷瞄了眼自家大哥,发现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再看自家嫂子一脸茫然的样子,忽然觉得卖弄是非的连月婵很好笑。

    “你说的未婚夫是谁?我自己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凤花直白地问道。

    “你还想否认?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相对,你对自己的丈夫有所隐瞒可不好。”连月婵越说越来劲,兴冲冲地对云烈一通乱说。

    诸如,那个佚名的未婚夫曾经多么多么喜欢连凤华,为她一掷千金,买了不少珍贵玩意儿送她,家世背景和连家也非常匹配,她爹娘也曾夸奖过周家公子年轻有为,要不是她爹娘忽然发生了意外,指不定现在和她成亲的就不是他,而且孩子都可能有了。

    你还别说,连月婵这么把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全部掺杂在一起,乍听之下还真挺像那么回事,没见连连子显,陆占和萧月娥他们都惊讶地微微张大了嘴吗,估计也是没想到连月婵还有这把黑的说成白的的口才。

    也连月婵说得太离谱,连四连七他们站在不远处本不打算打扰他们,都有点忍不了了。

    他们对连月婵提到的那个周家公子也有印象,可事实的真相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差的太远了,亏她能当着他们家小姐的面睁眼说瞎话抹黑她的名誉!

    凤花也是通过连月婵提到的‘周家公子’这四个关键字,才硬是从原身记忆的某个犄角旮旯找到了那个人的存在,在云烈耳侧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人吧,还真有这么一个,就是事实偏差得却很大。

    那所谓的周家公子不过是她,或者说是原身的众多爱慕者之一,唯一比较出挑的大概就是,他的家世比其他人和连家更加门当户对,不少人都觉得他们俩如果成亲,两家联姻,强强联合,是很完美的选择。

    周家公子自己大概也这样认为,所以在他的朋友面前也经常吹嘘说原身如何如何对他芳心暗许,只是女儿家羞臊,不好意思表达出来,如此芸芸。

    可实际上提亲也好,成亲也罢,都是没谱的事儿,周家的长辈倒是和原身爹娘提过一嘴,却被他们一语带过,没有接话,周家长辈看他们的态度便知他们没什么想法,也不好厚着颜再主动提起。

    连月婵说的她爹娘夸周家公子年轻有为,也不是从相女婿的角度说的,连家和周家有些生意往来,当长辈的见到了生意伙伴家的儿子,不管看得上看不上,夸上一句年轻有为,器宇轩昂,多正常一点事儿啊?

    可要说原身的爹娘心里真这么想,就不见得了。

    周家公子可是裕城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虽然没有正式娶妻,外面各个花楼里的红颜知己却没有十个八个的也至少有三五个,就那种货色,能入得了原身爹娘的眼?

    这些事情,连月婵心里也都清楚,说这话无非就是为了挑拨她和云烈的关系,真当云烈傻,会怀疑自己媳妇儿,相信她一个外人说的话?

    云烈相没相信呢?

    答案当然是没有!

    连月婵一番搬到是非的话说完,云烈的表情还是没有半点变化,只在她闭嘴后冷着脸道:“说完了?”

    ☆、【111】撕破脸皮

    云烈的反应显然和连月婵希望得不太一样,他怎么能不质问连凤华那个周家公子是怎么回事,不问问她是否对周家公子有意,有没有和周家公子有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难道他当真如此信任连凤华对他的心意?

    连月婵面上泄露出一丝遗憾,口不对心地对云烈撇嘴道:“你还真是相信凤华堂姐呢。”

    云烈依旧毫无反应,根本不上当,随你说得天花乱坠,煞有其事,我自屹然不动。

    连月婵泄气地哼了一声,暗骂了一句‘蠢货’,转而对连凤华继续挑衅,“堂姐,还有件事,你大概也不知道。”

    “……”还没完没了了?

    连月婵可不管他们的人脸色好看不好看,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那位周家公子一开始得知你出了意外,很是难过了一阵呢,看着就让人心疼。”

    凤花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骗鬼呢吧,那周家公子会真心伤心难过?最多也就会遗憾一下没机会泡到馋了好久的大美人吧!

    “不过呢……”连月婵一个转折,“后来遇到了真正让他动心的那个女子后,慢慢的也从悲伤中缓解了过来,现在大概已经把你给淡忘了。”语气里怎么听怎么透出一股戏谑来。

    “周家已经连聘礼都下了,听说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了呢,我本来还觉得这动作也是够快的,没成想,还是不如堂姐你下手快呢。”

    人家只是定了日子,可连凤华却早就已经成了亲,也不知道周家公子要是知道她没选择他,跟了这么个猎户,会不会气死。

    当然,周家公子选择成亲的那一位,也可以说是周家为他选择的联姻对象,论身份背景,比连家出身的连凤华是差了一点,如果连凤华有心调查,也能知道这些。

    连月婵是不认为她真的对周家公子一点想法都没有,人家才隔了几个月就另觅新欢还已经谈婚论嫁,她难道真的能一点都不觉得遗憾?

    只要她稍有触动,相信身边这个男人就算再窝囊,心里也会不舒服,和她闹,到时候再亲密的夫妻俩,也得落下心结!只要想到连凤华婚姻不美满,以后都会和丈夫貌合神离,连月婵脸上阴险得意的笑容就越加明显。

    连子恒也看出了连月婵的心思,只是,他直觉连月婵的这点小算计,人家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没看见原来连家的那几个护卫望着她的目光中都满是讥嘲吗?

    她聪明得知道在连凤华的涨幅面前搬弄是非,挑拨离间,就当别人都是傻的,她说什么就信什么?连凤华和她身边的人如果真这么容易糊弄,他们的父辈饭间也不会一直不着痕迹地套话打探了,那分明是心存警惕,想了解更多连凤华这次回来的底气和底牌。

    连子显一直阴着脸却没说话,只是冷眼旁观连月婵胡说八道,最后见她没什么成果,嗤笑一声:“丢人现眼。”

    “你说谁丢人现眼!?连子显!你给我说清楚!”连月婵一下子炸了,也顾不上继续刺连凤华,直接对上了连子显。

    本来他们这几个人因为父辈之间也在互相争家产,关系不怎么样,平时没少互相冷嘲热讽,暗里使绊子,今天一块儿留下来也不见得多情愿站在统一战线,连子显这么一开口,就等于再次发出‘开战’信号,连月婵张嘴就开骂,那三句话里至少有一句脏字的泼辣劲儿,哪里像是出身不俗的人家的堂小姐?比之村长人家的小丫头们还不如。

    连月婵忘乎所以地大骂特骂,根本没留意周围其他人的动静,等连子显不耐烦和她应付,拂袖离去,才恍然发现,凤花和云烈云彩他们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光了。

    就连连子恒和萧月娥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只留下连月婵一个人跟个白痴一样,气得脸都要绿了,只能冲着旁边伺候着的丫鬟们撒气。

    “你怎么这幅表情?”刚一回到房间,凤花就发现云烈之前的面瘫脸一下子有了变化。

    “未婚夫?”云烈目光幽深,又带着点委屈地幽幽望着她,居然让她莫名生出了那么点心虚。

    “我不是都跟你解释清楚了吗,你还这样看着我干什么,难不成不相信我,相信连月婵说的那些话?”凤花挑眉看他。

    云烈摇了摇头,伸出双臂将她揽在怀中,与她额头相抵。

    他自是不会相信连月婵那些挑拨之语,可心里酸是少不了的。

    不是为那不知所谓的周家公子,而是想到从前他家媳妇儿有多么受欢迎,多少人对她献殷勤,想将她娶回家,想到那么多人惦记自己的媳妇儿,还不行他酸一下吗?

    凤花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更明白了云烈会有如此反应的意图,一时间又是哭笑不得又有那么点,怦然心动。

    凤花刚回到家的这一天,晚上连家大伯等人让人过来叫他们用饭也没有过去,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出现在众人面前,在别人不注意时还会揉一揉发酸的下巴,没好气地横一眼眼底深处写满了餍足的云烈。

    又吃了一顿容易让人消化不良的早饭,回到他们目前住的院子,连一将昨晚的发现给凤花和云烈汇报了一下。

    昨晚凤花和云烈在房间里做些没羞没臊掉节操的亲密事情时,连一他们可没松懈,一直暗中盯着连家人和她母亲娘家那些人,不出所料地发现了有人深夜里悄然从后门出去和别人接头,商量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所以,他们打算今天晚上动手?”云烈眼底满是冷芒,周身气压也很低。

    “是的,姑爷。”连一也板着脸道:“他们一共找了四个人,人数不多,但看起来都是身手不弱的练家子,估摸着今天晚上他们会畅通无阻地一路摸到我们这院子来,一起对小姐下手。”而他们这些只要连凤华死了,就半点话语权都没有,也没资格插手连家产业的人,在那些人眼中也根本不足为惧,没必要特意找人对付。

    连七哼道:“小姐就给了他们两天的时间,白天不好下手,他们能动手的机会也只有今晚和明晚了,肯定是想着今晚先试探一下,要是成功了,万事大吉,失败了,至少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云彩愤愤道:“这些人可真是歹毒,对待自己的亲侄女,亲外甥女也能下得了毒手,他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这你就说错了。”连四煞有其事地说:“他们这些人啊,压根就没有良心这种东西,心肝脾肺都是黑的!除了钱,什么亲人不亲人的,人家根本不认。”

    没见他们刚刚吃饭的时候还和凤花似模似样地说等会儿就要去各个商铺把钥匙账本取来,好像真要把东西交给她似的吗?明明昨晚才花钱雇了人要杀她,别的本事没有,就会编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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