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愣了一下,甚至做好他追过来继续打擂台的准备了,只能奉陪,但是没想到他讲和了,站在刚移植不久的法国梧桐前,黄昏前的阴影淅淅沥沥地泼洒,被大地的余温烘干,浅浅地升起一层和暖的绒光,铺满了滔滔半个鞋面。
    他穿皮鞋,冯展宽衣冠楚楚的优良品质,跟着他做事的滔滔也会记得时刻体面,皮鞋是一个成功男人最大的倔强,不成功的也一样倔强。
    “rry,冯先生我不是很理解,是什么改变你的想法呢?我的意思是说,发生什么事情人了吗?”恩恩怨怨那么多,哪里能一下子抽刀断水化解呢,虽然滔滔听到讲和的话浑身都松了,他压力会少很多。
    冯展宽是一双精神眼的,瞪人的时候圆滚滚的,因此有精神又有气势,显得威风凛凛又聚光,跟滔滔一步之遥声音宏亮,“我总不能是给你下套吧?”
    滔滔笑了笑,不太可能,大老远来下套,冯展宽做事还是那句话,光明磊落,明着来的,“老实说,我对冯先生是很了解的,之前我在澳门出事,虽然大家很多揣测,但是我始终觉得不会是你,这是基于我对前老板业务能力还有性格的肯定。”
    冯展宽掏心掏肺倒也不至于,他真的什么也不说,很沉得住气的,他查过了,sela的账户之前有往澳门去的账目,那边她没有亲戚朋友,sela肯定开脱不掉的,但是对着滔滔就打马虎眼,“很好,思维正确,船大不占海,大家一起发财比较好,以前事情就过去了。”
    他知道滔滔财务状况,所有的资金都集中到内地去了,甚至跟香港那边银行有借贷,一个月光利息就要一百多万,这得上亿的资金了,“摊子铺的太大,小心中间链子断开。”
    资金链一旦出现问题,银行向来是锦上添花的,没有雪中送炭的,只怕是到时候逼着还利息,还本金,债务问题压死人的。
    几句话的时间门,日落西山,冯展宽的鞋面也一层细微的浮土,纷纷扰扰地在地面上起起落落,滔滔想了一路,冯展宽上车的时候,略蹒跚,有些累,腿抬高的时候往里面爬,有点费劲。
    车子租的,对他来说有些小了,空间门很小,他坐进去,滔滔看见他鞋面。
    突然开口,“你知道了一些什么,是吗?”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冯展宽这样的天之骄子,一辈子不会来内地这样的乡下地方的儿,有的人的鞋子,一辈子不会沾到土的,鞋面走一辈子路都是干净的,鞋底永远不会踩到泥巴的。
    冯展宽不动,在黑暗里面对着灯光,眼神明亮,“你希望我知道些什么,还是不希望我知道些什么呢?我只能说我知道了一个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我不知道而已。”
    滔滔关上车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作为对手来讲也好,作为前东家也好,作为商业崇拜的偶像,曾经一步一步模仿学习的成功人士都好,他的态度都会很专业,很良好。
    但是你如果作为一个父亲的身份来做任何事情,他只会觉得不屑一顾,虚伪罢了。
    前面司机后视镜看一眼,觉得有意思,第一次见送人出来,关上车门自己就转身走的,看后面人西装革履的挺体面,一眼就不是这地方的人,这气质这气势,对人飕飕放冷气的高傲,司机就觉得嘴欠,“来看儿子啊,那么大片厂房小老板很能耐嘛。”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声音,他就当后面是个哑巴的,有钱的哑巴,结果就听见冯展宽开口,“不是我儿子,我没有儿子。”
    司机就笑了,有病,不是你儿子,你一个香港人来干什么,来了一会儿就走了,到饭点了饭不吃一口。
    但是从后面看冯展宽,他是微笑的,那种微笑,是得意又满足的。
    冯展宽来内地事情,任何人不知道,他回去之后,sela都快找死了,david也在找,很多事情等着做,结果老板搞失踪的,第一时间到家里来的,“jones,之前因为你个人的一些原因,导致董事们意见都很大,现在跟新港对着干,强行收购新港,大家要求召开董事会,结果你不在。”
    董事们不是为了公司利益的,是为了个人利益的,谁今年给更多的钱,就支持谁,冯展宽向来一言堂,董事会形同虚设的,他一个人说了算,能带着大家玩的很好,董事也没有意见,但是你夹杂私人恩怨进去,董事觉得利益受损了。
    冯展宽安排,“通知大家,明天上午九点,召开董事会,有什么事情商量着来嘛。”
    david一下就愣住了,没想到从他嘴里能听见商量两个字,转头就听冯展宽吩咐,“盘点一下我们在股市上的股票,还有基金,期货,今晚让人按照市场价值估算出来,明天早上给我数字。”
    养人吃是做什么的?
    他背后一整个经济分析团队,现在就是硬拽起来加班都可以的,白天晚上分开看,香港大盘跟美国大盘,二十四小时轮流。
    david一晚上没合眼,董事会前还在跟冯展宽汇报,“这些是我们所有的期货跟基金,其中期货占比很大,如果考虑风险问题的话可以抛售一部分,另外我们收购新港的股份,还差十个点就可以直入新港董事局。”
    冯展宽一言不发,董事会上开场就被发难,箭头直指他公报私仇,利用公事打击报复,高层会反而不像是外交部发言人,不会切磋扯皮,向来比菜市场卖菜还要直白,david看他被人指着鼻子讲话,低头看着脚尖。
    心都是提着的,没办法,这得打起来信不信?
    大小董事都在,都看着,其中有冯展宽的子侄,第一时间门起来维护,“话不能这么说,人不能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我前几天还看见你在cb跟新港的老板在打球,而且jones这么多年都是为了公司利益,想想口袋里面赚多少钱,现在想换人,换谁能给你拿到这么多钱呢?”
    个老不死的,很看不惯的,冯氏到底是一条心的,冯展宽两个子侄大冯小冯拿到最多股份,都是冯展宽给的,当然一个心眼了,大家都说这是以后的接班人的。
    冯展宽罕见地没叫板,转脸先把大冯小冯骂一顿,“没规矩,轮得到你们说话,没大没小,不要仗着自己有点话语权一点分寸都没有。”
    对着人家赔罪,笑的和气,他是个生意人,他在私底下天天挎着脸,但是场面上他得笑,笑的时候很多,呵呵地,“我替他们两个道歉,别跟小的计较,他们两个我会重新安排职位给你赔罪,不过你说的对,是时候停手了,新港那边我会来解决,包括at那边我也会打招呼,大家和和气气做生意。”
    这话出来,大家都松一口气,就听冯展宽变脸一样的,“不过,我不认为是我错了,我现在也不是你们认为的改正其他,而是我觉得有钱就该大家赚,给新港一个教训,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冯氏不好欺负才是真的,我从来没有因为个人利益而分薄公司利益。”
    现场出奇地和谐,只有david心跳加快。
    他知道一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大冯小冯晚上约他活动,他不好去,以后也不会再去。
    冯展宽的一些想法,触目惊心。
    第67章 黑色monday
    冯家势力很大,冯展宽出身就比别人赢在起跑线上的,不然怎么能玩股票呢,他爸爸就是玩股票的,从小就影响很深,回到家里,跟太太就讲了,结果太太回来比他还晚。【南忆书屋】
    坐在那里等,见到了大冯就开始发脾气,“每天去舞会有意思吗?”
    太太进卧房,对着镜子卸妆摘首饰,从镜子里面看他脸色不好,“你有事情呢,可以跟我讲,但是不要对我发脾气,去舞会有什么不好的,认识人还能交际还能打发时间。”
    “rry,刚才是我不对,你知道小叔他今天把我跟老二调岗了,有了儿子真的不一样了,到底不如他亲生的,对我们当然不亲近了。”觉得是因为sela生了孩子的问题,那个小孩子才多大,但是有亲生的就不会便宜侄子的。
    太太觉得很对,把手上的卸妆巾扔在桌子上,坐在床边拉着老公胳膊,脾气也很搭配,“不一定是这样,我反而觉得肯定是有别的原因的,你这个叔叔呢说好听一点呢事业心重,工作狂一个,但是实际上薄情寡义,不见得是为了他儿子。”
    想起来今天舞会的事情,皱了下眉头就笑了,“我今天呢,遇见了ga,难得johnn公休陪她从france度假回来,她不小心说漏嘴的,sela处境不是很好的,很多时候甚至都要靠auntieoira这个前妻来帮她说话的,我听了反倒觉得,似乎这个儿子不重要。”
    大冯沉思,会有男人不喜欢儿子吗?女儿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个独子呢,但是jones的脾气性格确实古怪,“谁知道我这个uncle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我倒是忘了,有时间可以探望一下auntieoira,她可不简单,当初突然离婚,又能去一心一意照顾sela,本身就奇怪。”
    谁能相信爱情呢?
    没有人相信。
    因为太清楚利益了。
    太太答应,“这个事情我来办,我记得她很喜欢吃甜枣糕的,明天呢,我排队去买,然后给她送过去,看看她对jones这些做法的态度。”
    有商有量才是夫妻嘛,有人商量一下就比较轻松,尤其是绝大多数人内核精神一个人不足以提供支撑的时候,太太就笑着找补一句,“诺,你刚还说舞会没有用。”
    “是我的错,我从来不会小看任何一个女人的,女人有女人的手段,男人有男人的事情,像是ga这样傻子一个的也少见,找一个端政府饭碗的。”
    对于ga的做法,很多人抱着友好的态度,是因为好奇,因为想参观一下,你这样的选择,跟大家都不一样,你会有什么结果呢?
    你的姨妈,姨夫,你的舅舅,舅妈,全部都是出身名门,你的前夫们,两任也都是有钱有势,现在人家儿子不在了,但是家族还在,每个人都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没有人会希望你一个寡妇嫁的不好的,但是你嫁的太低了,前夫家里甚至觉得不愿意,你这样子没品,把我儿子放在哪里了?
    第一任丈夫那边呢,讲好以后一起合葬的,现在夫家那边就约谈了,“以前呢,我一直劝你不要一个人的,一辈子太长,一个人太苦了,你现在过的幸福呢,大家看到也都很高兴,怎么样,paris好不好玩呢,你们去那边度假真的很羡慕,不是所有人老公都愿意陪着去的。”
    sela就玩不过人家的,不懂人家每一句话的意思,“很好啊,就是天气有点不适合,我身上起了一点疹子,不过也快好了,我最喜欢的是在seeriver散步,感觉很棒,那边黄昏的时候就有很多船的,有餐厅有舞池,还有法国名菜焗蜗牛,我们尝了一下,意外不错。”
    耐心听sela讲完,然后才开口,“看你跟johnn恩爱,我也放心了,我想就算是已经离开的人呢,也可以放心了。”
    讲起来很伤感的,已经离开的人,都不敢用已经死亡的人,死亡这个词汇,用在自己儿子身上,不忍心,所以对着ga很喜欢的,爱屋及乌也可以讲。
    但是你下嫁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带你老公一起出现,这样让大家脸上不大好看的,ga听见去世的老公,也沉默了,拉着前婆婆的手,其实突然来找,应该是有事情的,她懂得,“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你知道我的,不会猜别人心思。”
    猜了也猜不对。
    前婆婆就讲的很委婉,“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johnn的感受,希望百年之后,你们可以合葬的,我们都希望你能幸福。”
    你不会跟我儿子合葬,不会入我家陵园,仅此而已。
    ga站起来,“为什么呢?之前的遗言——”
    前婆婆觉得她可能真的天真,“或许你可以问一下你姨妈,我想她会跟你说。”
    孩子没教好,真的累,有些事情不好直接说,直接说太伤感情了,但是你说浅了,有的
    人是真的听不懂,或者听懂了,但是她没有别的心思,不会往别的地方去想,她考虑不到这一个层面的事情。
    ga现在有事情呢,不一定会先跟冯太商量的,等着johnn回来看她发呆就讲,把所有事情都讲完,从头到尾很详细,johnn就一直在听,然后拿了包裹给她,“你看看,英国邮寄来的,是不是你的朋友。”
    ga本来想分析完再看的,结果一看是弄弄,“她知道我怀孕了,所以送了一只teddybear,希望孩子出生之后可以陪伴他。”
    teddybear在英国文化当中很特殊,因为它是以玩具的身份,介入了国家文化,一只泰迪熊甚至可以传承三代,成为家庭温馨的象征,成为家族精神的延续,很奇特,但是这个欧洲血统的熊确实很漂亮很精美。
    她爱不释手,johnn才开口,“其实我觉得这才是一个正常的朋友,不是我不喜欢去舞会,也不是因为我不够格会敏感自卑,或许是阶层不一样交往方式不一样,但是舞会上所谓的很多朋友,未必是真的朋友,rry,我不是诋毁你的朋友,也不是否定你的过去。”
    “friendship本身就是一种关系,没有利益的关系,应该是感情来维系的,能关心你的才是朋友,其实你心里也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我懂你,你只是想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做,你不明白为什么跟我结婚跟她们有什么关系,跟你合葬有什么联系呢?”
    一语中的,ga看着johnn,真的是这样的,“我说过很多次,但是现在我还是要再说一次,你真的很懂我,我表达不出来的,讲不出来的东西,我甚至觉得你比我还要了解我。”
    “不是我了解你,所有事情都看逻辑的,你也是一个人,看你也要看你的逻辑,你要了解一个人的逻辑方式,那她的一辈子你都能规划出一个框架来,每个人的逻辑就像是给自己设定了一个框架,可以说是沿着自己规划的路在走,也可以说穷其一生都跳不出这个框架,两面性的。”
    johnn的思维,ga却看不懂,但是她有嘴巴,“那我一生你看的透,我很简单,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会做什么,你呢?”
    “你帮我分析一下你自己,你一直到盖棺定论前的框架是什么呢,你想要什么?”
    johnn觉得不是自己嘴巴甜,而是脱口而出的真话,“你,想要跟你好好过一辈子,有个小baby,一直幸福下去。”
    我想要幸福,很幸福。
    你问我幸福定义是什么,就是现在这样子的。
    普通人无忧无虑的幸福,是普通人的他,穷极一生都很难去追求的。
    他是平民寒门出身,他太知道经济基础的作用了,太知道五斗米折腰是什么样子的酸楚了,一个人一个家庭,一辈子能不为钱发愁,是多么地幸福啊。
    他太明白了,而且ga很多优点,“你没有坏心思,也不会弯弯绕绕,善解人意性格又活泼,又没有有钱人的高高在上,你很多很多优点的,我觉得比我多。”
    ga听着听着就笑了,别人不讲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优点的,其实优点也势利眼,对johnn才展示很多优点。
    他会引导人,他跟ga讲不能合葬的事情,是真的希望她幸福,ga就信了,就听。
    这不是善良的谎言,既然人家事情做了,也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那你骑驴下坡最好了,何必大家一起去思考为什么,打破沙锅问到底都难做。
    至于弄弄的泰迪熊,他帮滔滔一点小忙的,这边政府公署的很多文件,下面第一时间可能不会及时查收到,他会帮滔滔留意然后跟他分析一下,尤其是对大陆地区招商引资的。
    滔滔大概是跟他妹妹讲过,所以才会投桃报李,他不需要有钱人邀请他舞会,但是这个teddy他就觉得就很好。
    人的交际圈,不是老公老婆带给你的,不牢固,自己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才牢固的。
    ga跟弄弄通话,“你还有多久能回国啊?”
    “我想一起念完硕士的,最起码还要再有三年的,你知道我不是很聪明的,基础很差,但是我勤奋啊,你知道嘛,ga姐,我每天凌晨五点起床,都不用闹钟的,我一睁眼就很准时是五点钟,我现在也根本不想家,我闭上眼就想睡觉,来不及想家的。”
    五点都是客气的了,图书馆一十四小时开,还有学习室,你学累了就在里面睡好了,饿了就吃点硬面包,她吃三明治有点吐,里面熏肉火腿够够的,现在就吃硬面包。
    什么时候回家了,什么时候保姆就让物业那边安排家政来做一顿中餐。
    该说不说,中餐不方便携带,携带了也许有油有馅儿,太会吃了,弄弄就只带硬面包。
    坑卡这么干了一年,胃口还是很好,到底年轻,最多讲话三分钟,她就要赶下一个进程了,她得卷死大家。
    虽然现在勉强能跟得上课程,那些课程全英文的专业词汇,她刚开始带录音笔,回家回放挨个查询都太难了,就请老师来,录音笔给人家听,人家一次授课,把专业词汇术语翻译出来,这样弄弄就省很多时间,很会花钱的一个孩子。
    因为有鼓励嘛,玲姐给她砸了那么多钱,滔滔那边天天陪着打气。
    按照她的时间来,滔滔那边最好是凌晨四点接电话,老黄这边习惯了,夏天的时候早起还能农忙,不然中午太热了,凌晨三四点起床去放水,结果路过滔滔这边就看灯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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