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眉心动了动,却是几步走至房门口,对着知香点点头,“走吧,去看看。”

    “小姐……”知香这时却突然低声道,然后目光朝着一旁两间还开着门的客房看着,“小姐,真的不用管吗,我看这名小姐和良辰郡主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也就是小姐你能吃住这场子,可若是这二人再惹出什么麻烦,那……”

    云初心知知香担心什么,她眼下是未来太子妃,名声在外,可谓既然是各方仰望的高点,也是别人随时守望的众矢之的,且目前看似平静,却步步险围,再多生事端,于自己自然不不利,不过却还是对着知香摆摆手,“不用担心,这二人自有去处,不用管。”

    云初都这般说了,知香也放下心来,忙跟着云初朝前院而去,刚走几步,却看到云楚坐在车轮椅上由华落推着走了过来,渐暗的天色下,一袭青袍,人如透玉,略显弱白书生气的面上,气色到底是好了不少,甫一看到云初便开口,“名华府小姐呢?”神色间竟似有微急之意。

    云初一怔,刚想说什么,随即却笑道,“哥哥难道喜欢名玲珑那样的女子?”这轻佻逗弄的意味却没让云楚面色好点,依旧问道,“名华府内关系复杂,盘根错节,一旦招惹,若想脱身即难,名华府嫡少夫人虽为官家千金,却甚不得名华府大夫人之喜,可你今日在闹市里已经无形成了名华府嫡少夫人的仰仗,名华府大夫人定然已经对你心存嫌隙,如果不因着你是云王府大小姐,是未来太子妃,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往后,你但凡稍有不慎,必定落石下阵,满盘皆输。”云楚一字一句,声音虽轻,可是面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云初听着,原来面上的微笑也收了收,一张略显尖瘦的脸蛋上,爬上层层疑惑,“我知名华府麻烦,比起永昌侯府来说,是绝对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却从未见得哥哥这般模样,难道这其中还有别的什么隐情?”

    云楚闻言,面色深了深,青隽的面上,狭长的眸底闪过一抹复杂光束,声音也轻了轻,“名华府虽无人入朝为官,看似只是简单的富户大家,可是世袭几百年,富贵底蕴并非我们可以轻易触摸,家族之大,人心复杂,云王府根基虽不弱,但,就怕一招不慎,引得人窥视,最是这种防不胜防让人唏嘘。”云楚字字含着警示的话说出,云初神色未见异常,只是依然定定看着云楚,他这个哥哥不会无的放矢,竟然能专程跑这和她说这话,想必这名华府定然是不简单的。

    “而且……”这时,夜色下,云楚清晰的声音明显低了低,“名华府在外虽行事谨严,不让人摸着把柄,可是如此大户哪里又真没有把柄,皇氏之基,岂容如此过于繁盛之族鼎盛,能世袭如今,必定有让皇氏忌惮的东西。”

    “我听说名华府有一幅名画,名玲珑答应送我了,那画我曾听说永昌侯还有忠勇将军府之人都曾想得,名华府却千金不卖,说是那是世袭的名画,不赠不送,可是名玲珑轻言应下,而且……”云初也轻声开口,“且,我不认为名玲珑会口出虚言。”言下之意,名玲珑这个嫡小姐,在名华府内必定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并不似她表面上说得那般不受重视,她只要与她无任何冲突,就不会在麻烦。

    更何况……

    云初突然轻轻一笑,上前,蹲在云楚面前,本就精致绝美的脸蛋上带着乖巧至极的笑意,“我堂堂未来太子妃,难道还治不了一个名华府?今日那嫡少夫人生产,众目睽睽之下我如今算是名华府的大恩人,就算触动了名华府哪里,他们想祸害我,现在也不敢动手,而且,等到他们想动手时,我云初又岂是那般好拿捏的……”云初说到此,眸色一闪,抬手轻敲了敲云楚的腿,整张面上俱是扬起笑意,“我还要帮哥哥治好腿呢,自然会长命百岁,步步高升。”

    “我这腿……”云楚想说什么,却见云初横眉一竖,“我说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不过是毒素月累,总会有法子。”

    云楚却摇摇头,“借着的你的面儿光,前几日街上偶遇季大夫,他看过,说……”云楚说到此处摇摇头,“难。”

    “再难,还能难如上青天。”云初却是轻悠悠道,好似云楚口中“难”,季舒轩口中的“难”在她眼里都能轻易得到化解,只看着她此时认真的脸,纯澈的眸光,和微微带着笑意的脸,便让人能忘了所有烦拢。

    “不管多难,总能寻着法子。”云初突然站起身,拍着云楚的肩,笑容温软又明亮。

    难得看到云初这般耍赖又认真至极的面色,云楚心头突然一松,心头愁绪莫名不见,这个妹妹啊……真是……

    “不过……”云楚面色轻忽一瞬,随即轻声开口,“你和太子……”说到这,又住了口,似乎不想问,不知该如何问。

    云初越看这个俊俊的哥哥越有些呆萌的既视感,干脆笑着摆手,“我们正在走钢丝。”

    “走钢丝?”云楚觉得这妹妹口里冒出的新词让他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不过,到底是同父同母,一脉血缘,云楚又是通透的男子,不去揣那走钢丝几个字,从云初此时微微温软的面上便能瞧出七八分。

    不过,扪心自问,太子身边……确实危险重矣,自小到大,多少场暗杀,多少场……更还有,至今连他都未弄懂的关于太子中毒,还有曾经的太子成长之谜。

    整个大晋,上至皇上,下至群官府邸,他云楚虽淡世两年,可是以前的了解没忘,两年前也并未真的不闻不问,可就这个太子,行事心思,他是半丝都猜不透,只是,唯一可以从他看向云初的目光中,看到一丝属于正常人的烟火气息。

    “哥哥,班茵肚子里孩子是你的吗?”云楚正思际着回神过来,看着云初想说什么,却猛听云初开口,当下一口气都梗在那里,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云初。

    云初看着云楚的模样,面色收收,忙摆摆手,“我,就瞎问问。”之前她一直怀疑班茵肚子里孩子是谁的,也怀疑过面前这个哥哥,可是想想哥哥两年前腿受伤,而且,她之前还特意问过大夫,以云楚这腿上,暂时是无法行……事的,而班茵肚子里的孩子差不多一月,所以……

    但是,她始终觉得还是要问问,也虽说,那日,反围攻安王时,并未见着班茵与哥哥有任何会面沟通,但总是觉着……

    云初此时的情绪并未掩饰,又或者说,她在云楚面前并没打算掩饰,云楚迎着云初那眼神,自然看出她心中所想,眸光郁了郁,又道,“不过,她可能认为她肚子里孩子是我的。”

    “咝——”闻言,云初本来放下的心突然一紧,倒抽一口凉气,看着云楚,瞳孔也睁得老大。

    普天之下说这话还能说得如此云淡风清的人除了太子,应该就当属她哥哥云楚了吧。

    这句话内里的玄机很大啊,凭她之前与班茵的接触,她不止在意她肚中的孩子,也在意孩子的父亲,如果说照云楚这般说的,班茵的“可能认为”,那不是说,班茵对她哥哥……

    又或者说,一个女子不可能连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谁都不知道吧,这是不是也太懵逼了些……

    班茵可不是这般没脑子的人。

    所以,问题还是在她这个哥哥身上。

    所以,云初看向云楚的眼神有些怪异了,不止她,就连一旁从头到尾听着云初和云楚谈话的知香此时也不禁吞了吞口水,大气都不敢出。

    一旁的华落眼见着,当下上前一步帮着自己主子解释道,“不是,大小姐,不是你所想那样,公子与那墨阎阁的班茵没有任何逾矩?”

    “所以,还是认识,而且很熟?”云初道。

    华落又摆手,“也不是很熟,只是认识,班茵姑娘对公子有意,但是那晚……”

    “那晚……”云初再度吸了一口凉气,看看华落,再看看云楚,面上已经由方才安慰,担心,转成小八卦的星星眼。

    原来,她哥哥喜欢班茵那种高寒型的。

    云楚本就儒雅,性子安静,看着云初那小眼神,极其淡定的偏了偏眸光,这才道,“是她中了毒,我救了她。”

    “然后?”云初眼中的八卦星得眼更旺盛。

    “咳咳……”云楚似乎说到此处有些尴尬,一旁华落忙道,“我找到公子时,公子还晕迷着呢,然后,找到班茵姑娘时,就已经……”华落说到此处,眸色深了深,又定了定。

    一旁,云楚的目光也深了深。

    四周的空气似乎也沉了沉,云初的星星眼倾刻散去,不看华落,而直接看着云楚,“所以,班茵是被人算计了?”

    云楚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对方,显然也是……”云楚的话突在戛然而止,云初却也不问了,此时此刻,只听远处传来一阵略急的脚步声。

    半响,便见着管家云伯走了过来,对着云楚一礼,然后这才看着云初,“大小姐,王爷在等你。”

    云初点点头,光顾着说这边,都快忘了云王爷让她去见两位尚书大人,当下,云初掩下心中好奇,对着云楚摆摆手,便带着知香跟着云伯朝前走去。

    其身后,云楚眸光轻远,似乎若有所思,好半响,这才和华落离开。

    云初和知香一到达前院,便见着云王爷正与两名尚书大人聊得兴致,一见她走来,忙对着一旁两名尚书大人道,“云初来了,两位大人也难得进府,让她也认识认识。”

    云初听着云王爷的话,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走了过去。

    正是兵部尚书李尚李大人和吏部尚书余肿言余大人,虽与这两位大人正儿八经见面,只一回,但是暗处,云初对这两位大人的脾性倒是多少知道一点,兵部尚书正直耿言,自不必说,对着云初轻轻颔首打招乎,看上去没什么不同,倒是余肿言,云初与其打招呼时,多看了其一眼,这位余肿言的女儿还曾经因爱慕太子,如今双腿折着不能出门,她又得皇上赐婚,是未来的太子妃,前方是荆棘还是丛林,她自然要勘上一勘。

    余肿言本就是笑面和坤,上下扫量一眼云初,微胖的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云小姐这端婉大气的,确有大家风范。”

    云初抿辰笑,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她说话,因为一旁的云王爷已经开口了,“余大人过奖。”

    “不过奖不过奖。”余肿言眼底眯着笑意,声音更加温和,“毕竟能得太子如此看重的也不是寻常女子。”这般话说着,却是看着云初。

    云初抬起头,与余肿言目光对视,由始至终都噙着微微笑意,她已经听出来了,这余大人看似在夸她,面色也温和,几乎找不到半丝讽刺与不满的情绪,但实际,就是在探视她,想必,云王爷叫她来的目的,不止是让她识人,更是让她在这两位大人面前露脸,为以后成了太子妃而做铺垫。

    她这父亲,可真是够操心。

    不过……

    云初迎着余肿言的目光,突然轻轻一笑,“太子本不寻常,所看之人自也不寻常,余大人和李大人皆为太子亲自所选,此中,两们大人想必更为清楚明了。”

    云初话一落,余大人的眼底有光怔了怔,随即却一拉一旁一本正经的李大人,笑道,“云初小姐这是在夸我们俩办实事呢。”

    “我一向办实事。”李大人闻言,看一眼云初,昂着脖子道,表示,他的风骨节气。

    云初微微一笑。

    余肿言和李大人这才对着云王爷告辞离开。

    云王爷看一眼两位尚书大人,余光满含赞赏的看了眼云初,这才送两位大人向府外走去。

    云初看着走远的云王爷,面上始终笑意微微,这个父亲可真是会做人,堂堂王爷,身份比之两位一品尚书自是高上一筹,却是无架无势的,不居身份的亲自送人,该有王爷架子有,该放的时候放,倒是圆滑至极。

    直到目送云王爷和两位尚书大人走出了府门口,不见身影,云初这才和知香这才转身。

    “先去哥哥的院子吧。”云初对着知香道,总觉着方才班茵的事要问个明白,只是刚走了几步,脑中猛然想到什么,眉心一定,既而对着知香耳语几句,当下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夜色爬上来,清月高挂,银辉流泻,知香看看四周,这才向水洛阁而去。

    而此时刚从云王府离开的马车里,余肿言和李尚书相对而坐。

    李尚书看着面前这位向来油滑,面色难得正经的余肿言,自从一上马车就这般正严的面色,哼了哼,又喝了口茶,这才忍不住道,“来趟云王府还能让你这般表情?”

    余肿言闻言,这才看着李尚,“你觉得云王府大小姐如何?”

    “容貌自不必说,心性镇定,端庄大气,你一字一句笑着试探,她笑意轻轻回应。”李尚答得直白。

    此时此刻,若是寻常人听到李尚这般说,必定极为讶异,因为李尚大人在朝为官就是刚直耿言,但最大缺点好像从不会看人眼色,此时这精辟一言,叫人不可置信。

    可是余肿言不讶异,对于面前这位老友,他可说熟悉过自己,想了想这才道,“我方才那般问,我想过云初小姐会回答两种答案,但是,两种都是在她听懂我的话中意思的情况下,一种她会自谦,妄自菲薄一番,一种是她依仗着未来太子妃的身份,直接言语警告,可是她没有。”

    “不仅没有,还间接着,替太子做了一个大人情。”李尚又接话道,还饮了一口茶。

    余肿言却是点点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轻轻拍了拍,似在想些什么,“对啊,我们都是太子一手提拔,破千山万难才走至今,明面上于太子不过是行好手中事,尽忠义,但实际上对太子尊崇之心,远比别人要多得多。”

    “所以,这位云王府大小姐让你看不透?所以你才借着今日里来云王府商量皇上寿辰的名义,旁敲侧击的又不让云王爷和云大小姐生疑的法子,正面相见云王府大小姐。”一旁李尚书淡淡道,还给余肿言也倒了杯茶。

    余肿言这才一笑,微胖的面上,油滑仍在,但是到底多了丝正肃,“只是怕,美色惑国。”

    “且看吧。”李尚突然道,“别人都道我言直,你太极,却不知,你最是心直正禀。”

    余肿言闻言,突然笑笑,而后撩起马车窗帷看着外面灯光明亮的,道,“走吧,去喝两口。”

    “好。”

    ……

    而此时的宫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

    两人在交谈,可是宫门口面色谨严的守卫就像是早得到吩咐似的,直接对两人选择忽视。

    “你叫我声娘,答应跟我回去,我就给你把穴位点开。”孟良辰一边吃着手里香气诱人的糕点,一边循循善诱。

    萧石头看着那糕点喉头动了动,好像还吞了吞口水,眸光深了深,却是梗着脖子,“威胁我,还利诱我,卑鄙。”

    “你使计把我调来,今日个还让我伤成这样,你不卑鄙。”孟良辰指着自己此时完全看不出本尊的乌糟脸,面上也隐有怒气。

    萧石头不看,却是道,“是你自己笨,别怪人家智商高。”

    孟良辰闻言,颇为英气的眉宇一蹙,却是不说话了,但是,吃东西的姿势与动作,变得更为轻柔诱人。

    萧石头的目光要喷火,可她不能动,只能在嘴里一个劲念着,“疯女人,疯女人……”

    孟良唇不怒,反笑,“疯女人有东西吃,疯女人现在能给你解穴。”

    萧石头真的好饿……

    ……

    名华百年名府,富贵鼎盛,此时灯光璀璨,美景银花,府里无处不彰显着大气,端庄,名贵。

    尤其此时,名华府地势最佳一处朝南的院子里,灯光更为明亮,人声更为多杂,笑容更加耀眼。

    而主屋内,人影晃动,不时的响起妇人小姐间的趣声弄语,好不温馨和美。

    “呀,你看他多可爱,好小啊。”

    “就是啊,这可是名华府嫡公子第一个孩子,长得真是可劲让人疼啊。”

    “哎呀,今日这日子也是极好的,这孩子生得真逢时。”

    “……”

    而此时此刻,听着这满满的称赞羡慕与祝福,躺在床榻上因为才生产过而面色虚白的嫡少夫人官瑶,面色虽极力挂着笑意,可是掩在被中的手指却拽得死紧,尤其一双美眸明明困累到极致,也还是精力极盛的睁着,注意着一旁小床里孩子的一切动向,似生怕孩子受伤,而官瑶的床榻旁,身旁的贴身丫鬟此时看着屋内的夫人小姐们,整个面色也是紧蹙的,眼眸都没离开过孩子一眼。

    而此时屋子的正中央,还坐着一人,高贵,端雅,由一旁那些打扮得金贵笑得不见眉眼的夫人小姐逗弄着孩子,却是一幅大家风范的坐在那里喝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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