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战闻讯赶来后处置了伺候乌汗蓉儿的那两个丫鬟,方是坐在床榻前,望着痛得直冒冷汗的乌汗蓉儿。

    他从宫中出来的时候,还是带着太医的。只太医给她把了脉,竟也不知晓是为何。

    她似乎很是痛苦,眉头紧锁,整个人皆是蜷曲了起来。云战给她盖上了锦被,面上的神色堪比十二月的寒冬。

    他伸出手来,替乌汗蓉儿擦掉了额头的冷汗。

    时间似乎对有的人总是格外的宽容,无论看多少回,蓉儿在他的心中,终究是最美的模样儿。

    她最是个不安分的,当初孤身一人跑到了大昭,又是认识了那什么浮生大师,竟是不愿意回大历了。还是他亲自去了昭都,将人给带了回来的。

    因着离开了昭都,蓉儿倒是郁郁寡欢了好一段时日。直至后来,他去了边城,与大昭的皇后有了一段情,蓉儿方是再愿意来见他。

    偏她来见自己,竟还是想要劝说自己,让她能够跟着大昭的皇后,到昭都中去寻那浮生大师。

    不过是一个臭和尚罢了,有什么好的?

    云战的手颤了颤,“你为何总是不听话?”

    他似乎在同乌汗蓉儿说话,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若是你乖乖的,孤王怎会舍得叫你去死?当初你跟着孤王从边城回来,孤王原是打算,了结了大昭的事儿之后,便与你成亲的。可你不该在知晓了孤王的计划后,天真地想要去与浮生告状。”

    他最爱的人,自然还是她的。

    只是他不能忍受的是,被他放在了心头的人,却是一心想要逃离他的身边。

    浮生……呵,不过是一个臭和尚了,连承认自己的心意皆是不敢的。这等大昭的懦夫,又有何资格来得到蓉儿的爱?

    “你放心,我能叫你死,亦是能叫你活。”云战的声音很是轻柔,偏却是叫清楚地听到了所有的话的乌汗蓉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死过?

    乌汗蓉儿想要开口说话,却奈何总张不开嘴巴。

    云战的手抚过她的脸,“蓉儿……待到孤王一统天下了,孤王便会娶你了,你等着孤王。孤王会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孤王会好好补偿你的……”

    乌汗蓉儿心中却是暗道,她不要任何的补偿,只想要知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又曾经遭遇过什么事儿。

    为何她方才听到了“浮生”二字,竟是会觉得,心头一揪一揪地抽痛?

    她是谁?

    浮生又是谁?

    他们之间,有何关联?

    云战再是看了乌汗蓉儿一会儿,一旁听到了所有的话的太医,早便是被冷汗给濡湿了后背了。他浑身发着颤,竟是不知应如何是好。

    这,这便是当年那个,叫圣上与单图奴翻脸了的乌汗蓉儿?

    太医不敢去看床榻上躺着的女子,只用发颤的声音低声道:“皇,皇上……微臣,微臣以为,此时应是赶紧找出这位夫人的病因才是。她,她的体内似乎有两股力量在撕扯,微臣,微臣不知晓那是因何缘故……”

    两股力量在撕扯?

    云战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他猛地站起身来,大步地往外走,只撇下了太医无措地站在原地。

    他该是跟着走,还是留在此处照看乌汗蓉儿?

    云战出了院子,直接便是回到了宫中。

    早便是黄昏了,灵姬正站在寝宫门前,望着天边似乎是残血一般的夕阳,怔怔的也不知晓是在想些什么。

    待到见着云战,她先是愣了愣,随后满脸忌惮地往后退了几步,眼中难掩惊恐。

    “是不是你做的?”云战一个箭步上前来,拽住了灵姬的手,使劲儿将她给甩到了地上。

    灵姬的膝盖磕到了地面,痛得她皱起了眉头。她咬着嘴唇,面上满是不解与气恼,“我不知晓你在说什么!”

    她面上的神色不似作假,云战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眼中的寒气越聚越多。偏灵姬却是满脸的不解,全然不知晓他说的是什么事儿一般。

    云战咬牙切齿:“蓉儿病了,是不是你干的?你不是说,只要你没事,蓉儿便亦会没事?为何如今她却是晕过去了?”

    灵姬抬起头来,“她晕过去了?”她顿了顿,神色十分肯定,“断然不是我做的。我说过了,我与她原便是性命相连,如今我既是没事,她却是晕了过去,又怎会是我干的?”

    “不是你?”云战显然不相信,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灵姬,眼中的怀疑仍是没有消失,“不是你,还能是何人?你这般痛恨孤王,除了你,还有何人能害到蓉儿?”

    灵姬满脸皆是嘲讽,望着云战嗤笑了一声,“我自是恨你,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了方是痛快。”她磨了磨牙,“可你要知晓,我便是想要害她,亦要能见得到她才行。我如今在宫中,她不知被你藏到了何处,我要如何对她下手?”

    “你!”云战一噎。

    是了,灵姬一直呆在宫中,断是没有机会去害蓉儿的。

    那蓉儿到底是怎么了?

    云战冷冷地盯着灵姬,“若是蓉儿出了什么事儿,孤王定要拿你给她陪葬!”

    “呵!”灵姬毫不畏惧,“左右不过一死,不若你现在便杀了我,也好叫我痛快些。最好还将你那心肝儿给带着,如此我在黄泉路上,亦不至于太过孤单。”

    她显然很是清楚云战的软肋是什么。

    云战瞳孔一缩,却也懒得再与她纠缠了,只将人一把给拎了起来,便是大步地朝着外头走去。

    不管是不是灵姬下的手,只能将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灵姬被云战拎着丢到了乌汗蓉儿的床榻前。这是她第三回见着乌汗蓉儿——

    第一回是在乌汗蓉儿自缢后,尚余有一口气时,云战让她用双生蛊救了乌汗蓉儿。

    第二回是云战下令追杀灵雀,她见到了与云战站在一起的乌汗蓉儿。

    只前两回,乌汗蓉儿皆还是年轻貌美的模样儿,此时的乌汗蓉儿却是苍老了不少,鬓角亦是生出了几根白发来,瞧着似乎是愁出来的白发。

    灵姬心中很是痛快的想,愁才是好,凭什么她们母女因着这个女人痛苦,这个女人却是如同一张白纸一般纤尘不染,无忧无虑。

    只她见着乌汗蓉儿紧闭着的眼角滑出的泪水儿时,心头却是不受控制地软了软。

    十多年,她与乌汗蓉儿之间虽是不熟悉,却到底是生命相连了。

    “蓉儿是怎么了?”云战冷着脸,打断了灵姬的思绪。

    灵姬掀了掀眼皮子,“我不知晓。”

    她的下巴抬了抬,示意云战先出去。

    云战的神色又是冷了几分,“你要对蓉儿做什么?”

    “若是双生蛊叫她这般痛苦,我不将她的衣裳给脱了,如何能瞧得出来?”灵姬冷笑了两声,目光中仿佛是藏了好几把刀子,只恨不得将云战给戳死了。

    云战哼了一声,心中虽是不愿,却也唯有走出去,将门给合上了。

    待到确定云战不会进来后,灵姬方是咬牙闷声了一声,整个人皆是瘫倒在了乌汗蓉儿的床前。

    她与乌汗蓉儿性命相连,福祸共享,故而她体内原本的蛊虫,亦是有一部分到了乌汗蓉儿的体内。

    要逼得蛊虫躁动,便唯有寒冷与饥饿。她连着好几日不曾用膳,为着的,便是这一日……

    “我知晓你能听到我的话……”灵姬的声音中压抑着痛苦,“我会让你不再痛,只是我希望你知晓,那个将你囚禁在这里的人,不是好人。他要杀我与我的女儿,我想要你帮我……”

    乌汗蓉儿的眼皮子动了动,灵姬只当她是答应了。

    一旁的桌案上放着新鲜的糕点,灵姬却是不敢去动。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包被压碎了的点心,就着桌案上的冷茶,狼吞虎咽地将点心咽下。

    同时被她咽下的,还有对云战的仇恨。

    待到她将一包点心皆是吃完了,床榻上的乌汗蓉儿却是觉得疼痛减轻了不少。只身体里那两股力量,却仍然在躁动。

    灵姬装模作样地给她检查了一番,方是出去见了云战。

    “乌汗姑娘体内的蛊虫有异动。”灵姬道,“若是要她醒过来,我今夜便要留在这里。除了我,无人能控制这些蛊虫。”

    ☆、第八百零九章 恢复记忆 上

    云战却是不大相信她。

    床榻上的乌汗蓉儿双眸紧闭,却是容不得他再去怀疑灵姬。毕竟连太医皆都是查不出病因来,倘若当真是蛊虫作祟,还当真便只有灵姬能救蓉儿了。

    “你若是敢对蓉儿……”

    “我不至于低劣到对一个无辜的女子下手。”灵姬却是嘲讽地嗤笑了一声,抬起眼来望着云战,“何况她若是死了,你以为我又能活下去?你若是要她快些好起来,最好是莫要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百灵一走,灵姬心中的忌惮便是没有了踪迹,便是对上了云战,亦不觉得有任何的畏惧。

    她挺直了腰杆,神色间满是对云战的不屑与嘲讽。

    云战恨不得伸出手来掐死她,只碍于乌汗蓉儿在,他却是不得不将心中的不满压下。但瞧着灵姬的目光中,却很是透着些深意。

    是,他不能杀了这个贱人,但这世上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多了去了。待到蓉儿好了,他断不会叫这贱人快活了!

    云战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随后吩咐了院子中的人盯紧了灵姬,断然不能叫她逃走了。

    安排妥当后,云战方是回到了宫中,只心中到底是放心不下。偏此时司湛进宫来了,他不得不去假装是正从寝宫中出来,去见了司湛。

    司湛是来与云战说屠凤栖要去游玩一事的。

    “此事有些匆忙,原是不打算进宫来说的,只鸢鸢却是担忧您会想多了,故竟是将本王给撵了来。”司湛面上仍是冰冷一片,只眉目间却是有些无奈。

    他素来拿屠凤栖没有任何办法的。

    云战闻言,只点点头,“是该出去走走,总呆在皇城中,未免是有些闷了。”

    他自是巴不得司湛夫妻在大历呆地越久越好的,眼下屠凤栖竟是要带着孩子们去游玩,司湛便免不得要留在皇城之中了。父子二人独处的时光多了,想必日后他便是能……

    “对了,先前不是说蜀中叛乱,凤梧那头可是有什么消息?上回他似乎与孤王提起过,他手中只有半块虎符,却也不知晓另外那半块虎符,是落到了何人的手中。”云战状似无意般提起。

    司湛面上亦是没有任何异样,只沉思了一会儿,“在本王的手中。”

    他的神色淡淡,云战却似乎很是吃了一惊,“怎会在你的手中?”

    “是母后给本王的。”司湛抿着薄唇,不欲多说,“此事并无多少人知晓,但蜀中叛乱这般小的事儿,却是用不到虎符的。皇上已经有一段时日不曾传信来了,本王亦不知晓他打算叫何人去平叛。”

    司湛顿了顿,不待云战问起,便是主动提及,“不过本王留在边城的人传来了消息,边城的兵马似乎有所调动,不知晓是不是皇上的意思。蜀中的叛乱一日不平定下来,大昭便一日不能安宁,蜀中的百姓更是无法安心度日。”

    云战在听到“虎符”与“边城”这般的字眼儿时,眼中的神采便是变得不同了。他作势点点头,似乎很是认同司湛的话一般,“既是如此,那孤王亦不好多问了。不过若是你们有什么需要,只差人与孤王说便是了。”

    司湛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晓了。

    他又是出了宫门,云战方是冷笑了一声,挥了挥手,叫自己的内侍上前来,“你去查清楚,大昭边城的兵马是不是当真有所调动。还有……孤王瞧着,屠凤栖徒然要去游玩一事,似乎并没有这般简单……”

    只盼着不是他的好儿子猜到了什么,方是急匆匆地叫妻儿出去避祸了。

    云战的眼底尽是一片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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