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后悔了。
    柳元魁给她递过一张巾帕,除了安静陪同,没再说旁的话。
    他的后悔,亦不是普普通通一句话能概括的。
    人生在世,除却生死,果真都算不得大事,只有先活着,活下去才有一切可能。
    所以此刻,来到风雪不歇的边关,短短一面,许多事情也在无声无息中化解。
    最终柳元魁与贺云铮相约,若有机会,来年要一同给郑二去祭拜。
    而在这之前,贺云铮忽而笑了:“不杀秦恒,如何给郑二祭拜?”
    柳元魁顿了顿,艰难低劝了一声:“云铮,不要意气用事。”
    洛嘉依旧静坐看着,看出了贺云铮奉劝无用的倔强眼神:他这次本就是冲着杀秦恒来的。
    而翌日清晨,洛嘉则悍然给到了军中一个答复——
    既然无法用十多年前的事来治罪,那么她的郡马之死,可否用来作攻讦秦恒的理由呢?
    太后当日想杀萧昀来寒了寒门之心,秦恒便真的注意不到这番动作吗?
    太后等人杀了萧昀也罢,为何还要杀了她的大丫鬟,迫使她走投无路回归晋王府呢?
    此事并非空穴来风,齐国公府赵琦作王妃数载、以及如今落罪皇陵的李相思,都可在日后公之天下!
    贺云铮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倏然抬头,当着营帐中那么多人的面猛得盯住洛嘉!
    “不能咬人了无妨,你就乖乖待在我身边。”
    他终于明白过来洛嘉在大理所说的那番话是何意——
    如果所有人,连同贺云铮自己都对秦恒没有办法,她会有。
    太后可以因为残杀朝廷命官被治罪,晋王亦可!
    洛嘉亲近赵琦许久,为的也是今日能换对方为她发声。
    这是她的底牌,这是她起初打算,哪怕去到大理,依旧能牵制大邺宗室的最后手段,如今肯直接献计,也算是为了成全贺云铮这一腔杀意了。
    可这件事一个处理不好,秦恒对洛嘉包藏祸心之事便会再兜不住,她身处晋王府多年,这其中腌臜不仅牵扯秦恒,更会毁了她自己!
    “毁了我你便不敢再亲近我了吗?”
    待其余人暂且退下商议,洛嘉将少年将军逼退在营帐中,按着他的肩膀跪坐在他的身上。
    贺云铮旧伤隐隐作痛,颈脖亦被她戏弄勒紧,不愿他说出反驳之言。
    柳元魁昨日来时,洛嘉便想起了她留有的这最后一招——这是李相思当日为了激她坑害秦恒才告诉她的,虽说这夫妻二人当初给自己传递信息是不怀好意,但终归也让她获得了亲手报仇的刀。
    不直接将此事揭开来攻讦秦恒,是柳元魁对洛嘉的释怀宽宏,可洛嘉对自己从不需要宽宏。
    让她的狗,拿着她的刀,去杀他们共同想杀的人,何其完美?
    可贺云铮是在鬼门关都要挣扎着回来的倔狗,他再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咽回自己要说的话。
    他反压住柔弱的女子,嘶哑着告诉她:她什么样子都别想再离开他!
    若非营帐外就是络绎不绝的兵将,洛嘉真恨不得大笑着赏赐对方一场酣畅的欢愉。
    而贺云铮一把攥住她纤薄的手腕,难得强硬地把洛嘉的主场占据回来:
    “秦恒一定得死,但我不要他因这种理由死。”
    洛嘉嘴角的笑淡了许多:“难道你要违抗圣旨吗?”
    贺云铮狗崽子般的眼神没有任何躲闪。
    “……贺云铮。”洛嘉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猜对了。
    她重新一把攥住贺云铮的衣领,声音终于难得的颤抖了:“贺云铮,我想方设法要与你双宿双栖,你别找死!”
    贺云铮目光灼灼,下意识为她发狠的话而高兴的身体战栗,他当然不会找死。
    但如果真要用洛嘉为他准备的理由出师,用这个理由去杀秦恒,会毁了她,亦会让贺云铮还有夙愿未了。
    他是前太子的儿子,如果不能用他生父的死为由头,他就要用郑家家将的身份去杀掉秦恒。
    他就是来寻仇的!
    这场战争本就是为了诛杀秦恒而起,却因为秦恒危言耸听导致军心不稳,建隆帝被几番声势宣夺搅乱了心绪,不敢再轻易下手,
    可贺云铮不会。
    他就是来诛杀叛军的,待他伤愈之日,激愤之下终斩敌首,怎算抗旨?
    唯一的代价只有——
    “我不会死,可我或许会受罚,不能再回京了。”
    贺云铮紧紧凝着洛嘉的眼眸,看到她倏然瞪大眼睛,随即立刻死死盯住自己。
    洛嘉的眼睛极为美丽,锋利,贺云铮觉得,她一定看破了自己掩藏的一切了。
    果不其然,洛嘉轻声问他:“贺云铮,你与圣人之间,当日到底还谈过什么?”
    否则以贺云铮的性格,怎会做出一步步计策,甚至已经想到事后代价了呢?
    贺云铮的呼吸霎时都放轻了很多,为她的看破心惊,也为她的看破欣喜。
    他回京后,做不到问心无愧的去当建隆帝的血脉至亲。
    诚然,对方所言纵横捭阖党羽之争是无可奈何,是必经之路,但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他做不到事不关己抛诸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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