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是正三品,大理寺少卿是正四品。”成青云走到一处贩卖鲜花的摊位前停下,说道:“而捕头……”成青云没再说话,低头看着鲜花摊贩上绚烂缤纷的花。

    花瓣葳蕤娇嫩,艳丽多姿,在风中更见风致,卖花的老婆婆精心的为花浇水,水珠如玉,花朵更如娇嫩的美人。

    “成捕头,买花啊?”老婆婆一喜,低头开始为成青云选花。

    成青云一脸正色,说:“婆婆,您这花都摆出线了,您看看啊,两边表木连的线,您不能过线的,否则要是被车马撞了,可不好喽。”

    成青云俯身想把鲜花推到街边一些。

    “你说啥?哦,你想买芍药?芍药好啊,红红火火的,好看!”老婆婆喜笑颜开,立马为成青云选了一束芍药。

    成青云顿时提高了声量,大声说道:“我说,您把花摆里面一些,您过线了!”

    “啥?”老婆婆将手放在耳后,“你还想要兰花和棠棣?好的好的!”

    老婆婆手脚麻利的把花束好,递给成青云,“一共三十文钱。”

    成青云:“……”

    成青云最终捧着一束花巡街,烈日炎炎,花都快晒死了,蔫儿着脑袋,没精打采的。

    正午,成青云进了一家酒楼,老板娘请她喝饮子。饮子冰镇过,蜜桃味,甘甜可口。

    没一会儿,小唐气冲冲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起饮子一饮而尽:“老子不管了!”

    “怎么了?”成青云问。

    “梁桥边儿,两个人争摊位,吵起来了,竟然动了手,几个弟兄劝解不开,竟然被推下河了!”小唐猛捶桌子,“你说气人不气人?”

    “嗯……”成青云用手支着下巴。

    “哼!”小唐咬牙,“如果换做是兰大人来劝解,我看没人敢动手吧?”

    世人市侩圆滑,懂得审时度势看人脸色,本来就如此。

    第12章 青云之志

    在酒楼中喝了凉爽的饮子,凉快下来之后,小唐开始好奇地询问关于太守案子的事情。

    “头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三个大人的尸体被调换了的?”

    成青云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在酒楼看戏法的时候。”成青云蹙眉,又摇头,“或许更早,在看到停尸房的尸体不是三位大人的时候,我就想到尸体应该是被掉包了。但是那时候我只想到义庄内看守严密,应该不可能,所以给否定了。”抿唇,低声地说道:“直到看了那戏法,才知道掉包尸体的方法。”

    小唐神秘兮兮的凑过去,轻声问:“怎么掉包的?”

    “很简单,太守大人趁着去吊唁三位大人时,将尸体从棺材内搬出来,放到另外的棺材内。随后,因为害怕三具尸体诈尸变作厉鬼,义庄的人把棺材钉死了。于是无人查看棺材内的情况。之后,又有人来认领尸体,便将装有三具大人尸体的棺材带出义庄了。”

    小唐瞪大了眼睛,“原来如此!”他挠头,很是不解,“可是即便如此,被带出义庄的也是无头尸体啊,太守是怎么单独把头偷出去的?”

    成青云愣了愣,说道:“割下人头,把人头,藏在下裳里,双腿夹着,神色如常的走出义庄。当然,三颗人头不是一次性被带走的,而是分前后,我看了太守去吊唁的次数,是三次。这说明,他每吊唁一个大人,就换一次尸体,割一次人头,然后带走。义庄内的人没有得到吩咐,按规定是不能随意查看触碰尸体的,又害怕厉鬼,所以也不会去检查。你明白吗?”

    小唐做出一副顿悟的模样,连连点头,“明白,头儿,你果然厉害。你怎么知道太守是夹着人头走出义庄的?”

    “兰大人告诉我的。”成青云十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有些不甘,“他审问了太守,太守自己交代的。”

    小唐想到大腿夹人头的画面,不由得一阵恶心恶寒。

    “太守为什么要杀曹参军、司马大人和别驾大人?”

    成青云沉吟片刻,斟酌了一会儿,才说道:“具体的原因我还不知道。但是,我根据兰大人提供的线索猜测,应该是太守大人与曹参军和别驾大人勾结,犯了大罪。可曹参军和别驾大人心生反意,想要背叛他。于是太守只好杀人灭口。他们三人勾结所犯下的事情,应该是被司马大人察觉,所以司马大人搜集了三人的罪证。所以他的书房才会被人盗窃。可太守并没有发现司马大人搜集的罪证,所以,干脆……”她抬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抹……

    “原来如此。”小唐摇头,“我还以为,太守大人是个好官,看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看起来挺好的几位大人,竟然都是人面兽心。”

    成青云不置可否,她轻轻蹙眉,双手不由得握紧。

    突然想起年幼时,因为京城形势改变而与父亲离开……身在宦海,载浮载沉,或许自身都难以保全,又怎么能保证依旧有颗赤子之心?

    父亲当年,被被罢官贬黜离开京城。从此一直害怕一家人再次卷入那场血腥的朝廷权势纷争当中,故而改名换姓,换了身份。

    三年前,父亲病重,临死之前,让她帮他翻身,让他面朝着北方,面朝着京城的方向。

    对了,还有青岚……

    父亲那时意识不清了,但还是交代青岚,要好好照顾青云。

    之后,他单独对青岚说了很多话。随后,便带着遗憾离去了。

    成青云不知道父亲对青岚说了什么,安葬了父亲之后,青岚收拾行囊,离开了蜀郡,去了京城。

    临走前,青岚还对她说:“青云,你知不知道,父亲一生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留在京城,实现年轻时的抱负。”

    成青云不解,她目送青岚远走,之后她拿着父亲的书信,到了太守府。

    前太守对他们家颇为照顾,为成青云安排了一个捕快的差事。

    如今,成青云已经当捕头了。

    突然回想起往事,成青云神色黯然,不由得落寞而寂寥,轻叹了一口气。

    “头儿,你怎么了?想什么呢?”小唐忐忑担忧地看着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成青云回过神来,“没事。”

    巡街完毕,成青云去了梁桥边,河上栈道蜿蜒,灯火璀璨辉煌,市井夜宵、小吃饮食,次第在街道两边排列而开。临河而建的勾栏瓦舍、河面上穿梭往来的画舫游船,仿若琼楼玉宇。

    成青云随便选了一家夜宵摊坐下,要了一碗担担面。

    面香扑鼻,她正欲大快朵颐,对面突然有人坐了下来。

    成青云只好把筷子放下,疑惑地看着不请自来的人,“大人?”

    兰行之瞧了眼她的面,粗细均匀,润泽如玉的面条之上,撒着各色香油、芝麻、葱、菜花、花生碎末、还有红亮红亮的辣椒粉。

    味蕾瞬间被刺激开,兰行之拿了一双筷子,笑道:“成捕头,我远来是客,你是否应该尽尽地主之谊,请我吃一碗面?”

    “担担面?”成青云捉摸着,担担面不贵,立刻答应了。

    “想不到,成都还有这样的好地方。”兰行之环顾这条临河的街道,河面灯光迤逦,水波荡漾、桨声灯影、画舫美人,别是一番风景。

    蜀郡女子大多长得玲珑纤细,皮肤白皙柔嫩,在灯光水影里,更见风致。

    水上画舫传来幽幽丝竹之声,飘渺歌声,还有水边孩童女子嬉水之声,往来行人、怡然自得,生活丰富悠闲。

    再看街边夜宵小吃,米食、面食、水果、还有鲜花做食,玲琅满目,应接不暇,更可知蜀郡物产丰富,蜀地人富庶安逸。

    成青云满足地笑着,“这样的生活挺巴适的。京城繁华,想来更加闲适安逸吧?”

    兰行之但笑不语,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道:“等你来了京城便知道。”

    成青云只当他是在开玩笑,自己怎么可能去京城呢?

    她将担担面搅匀了,恰好兰行之的面也上桌了,成青云这才不客气地开始吃面。

    兰行之吃相倒是斯文规矩,容止沉静从容,碗筷不相碰撞,吃面不出声音,吃了几口,或许觉得辣,又让店家上了一碗清汤。

    成青云慢慢地嗦面,每一口都吸出声音。

    “对了大人,”成青云擦了擦嘴,喝了一口汤,问道:“审问得如何了?太守大人还是不愿意交代背后的指使的人吗?”

    兰行之放下筷子,冷笑道:“他已经不是太守大人了,不过是一个阶下囚。”他勾唇冷笑。

    忽然发现在河畔摇曳的灯光下,成青云在灯影之中的五官柔和隽丽,其实并不俊朗,但她目光却是少有的沉静睿力,眉宇英气朗朗。

    “他幕后的指使,或许是他最后的筹码。”兰行之讥诮地轻笑,“他什么都不说,或许就是在等。”

    “等什么?”成青云不解。

    兰行之但笑不语,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倒是很客气地拱手行了礼,“成捕头,事关重大,不便对你一个捕头透露。”

    成青云脸色一白,不由得抓紧了筷子,再低头,瞬间失去了食欲。

    她勾唇,冷冷地看着兰行之,轻蔑地说道:“大人,当初让我查案的时候,你知道我是个捕头。如今,我就随口问一问,你还是知道,我是个捕头。”

    兰行之蹙眉,目光凌厉地看着她,眼神如刀。

    他放下筷子,正色地说道:“成青云,在其位某其职,有些事情,你不该知道,也不必知道,就不要问,不要管,否则……”

    他话未说完,但语意颇有几分威胁和嘲讽。

    成青云直视他,突然觉得担担面真辣,辣眼睛!

    她拿出二十文钱,放在桌上,转身离开,很快,身影就消失在熙攘攘的夜景之中。

    兰行之喝了一口汤,便再也没了食欲。

    成青云没再去太守府,照例巡街。临街,鳞次栉比的瓦舍之外,支出棚子,摆出招牌,拉出帆子。成青云坐在一家豆汁儿店前喝豆汁儿。

    小唐急匆匆地跑过来,在她耳边轻声耳语。

    “什么?”成青云惊讶地看着他。

    小唐跺脚:“头儿,你这几天怎么心不在焉的,我刚才说得很清楚。”

    成青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口将碗里的豆汁儿喝完,翻身上马直接往大牢疾驰,小唐吓得在身后大喊:“头儿,当街纵马狂奔可是要被鞭笞的!”

    成青云一口气到了大牢外,恰好看见兰行之与大理寺卿从大牢内出来。

    兰行之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终于还是开口说道:“罪犯李鸿渐,悬梁自尽了。”

    成青云呼吸有些急促,轻声问道:“仵作验过尸了吗?”

    “验过了。”兰行之微微低头看着她,见她隐隐透着几分潮红,额上泛着薄汗,显然是急匆匆赶来的。他沉了眉宇,说道:“他撕碎了囚服,结成绳子,悬梁自尽的。颈部勒痕与结绳吻合,绳结活索,勒痕于劲后交叉,断定是自缢而死。”

    成青云点点头,“他是畏罪自杀吗?”

    兰行之却沉默,“可以有两个猜测,其一,他是畏罪自杀。其二,他是被迫自杀。”

    “若他是被迫自杀,或许是因为,京中的幕后人,已经把他当做了一枚弃子。”成青云低声说道:“若是如此,其实,案件真正的原因,还没有找到。幕后的真凶,也还未可知,这个案子……还不能结案!”

    兰行之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可惜,又微微黯然。

    这么一个聪慧伶俐,沉稳睿智的人,只当了一个捕头,人不能尽其才,好比明珠蒙尘。

    他微不可闻一叹,“青云兄,此案背后,牵连的人或许不止太守、别驾、参军这几个小官而已。他们或许,也不过是事件末端的小角色。若是想要查获真凶,需得有经纬之才,还要有可翻天覆地的权利。你明白吗?”

    成青云咬牙——自己只是一个捕头……

    蓦然间,心中恍惚沉郁,她轻垂着肩膀,轻轻地点头。

    “此次案件前后功过,我会如实回禀上呈。”兰行之突然勾唇一笑,说道:“青云兄若是有青云之志,又何必委身于此?”

    成青云茫然抬头看着他,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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