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成青云把自己编的摆在桌上,“是你教我编的,你看你喜欢哪一条,随便选吧。”

    清婉认认真真地选了一条,绕在手腕上。

    肤如凝脂,绕着五色彩线,仿佛皎然的花蕊之中,染上葳蕤的色泽。

    成青云收好丝线,说道:“天色晚了,早些休息吧。”

    清婉满心欢喜地离开,为她关上门。

    ……

    次日,成青云在刑部整理好剩余的卷宗,趁着午休的时间去王府。

    门房对她已经很熟悉,见她到了,恭敬地请她进去,并告知她南行止并不在王府。

    她独自到了南行止居住的庭院,门房将她交给一个侍女便离开了。

    侍女走路轻盈无声,款款地为她带路,“世子早已吩咐过奴婢,若是先生来了,就让先生去星驰楼。”侍女让人上了茶点,出了房,为她关上门。

    星驰楼正厅书桌上,摆放着她昨日涂了钩吻汁液的猪肉,她立刻走过去看,那块原本新鲜的猪肉,原本白嫩的猪皮已经变成淡淡的青黑色,皮上冒出小疙瘩,有些微的血点。

    症状和谢景焕指尖的情况一模一样。看来谢景焕的指尖,的确是染上了钩吻的毒。

    她拿出手札,细细的记录钩吻毒发的症状和细节。

    正欲离开,忽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与人声,她起身,门正好被推开。

    她看见南行止走了进来,连忙行礼,南行止抬了抬手,看房内的情况,就知道她已经得出了结论。

    两人无声对视一眼,没有言语,可已经心照不宣。

    南行止走到软榻前坐下,说道:“黄连翘有个父亲,尚在人世。可那份丢失的卷宗,却没有关于她父亲的任何记录。”

    成青云眨了眨眼,“对啊,为什么没有他父亲的记录?”她微微凝神,抿着唇,说道:“自己的女儿无端被人暴力打死,做父亲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这桩案子……是卷宗的记录有遗漏,还是她的父亲,真的根本就没有关心女儿的死活?”

    南行止不置可否,没有结论和证据的猜测,他很少说出看法,他看向成青云,说道:“户部关于黄家父女的记录,也不太详尽。原本,黄连翘一家,是住在长乐巷的,后来因为长乐巷拆修重建,黄家也搬走了。而且,黄连翘的死亡时间,正是长乐巷拆修重建的时间。”

    成青云稍微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想要得知当时的情况,光靠卷宗这点记录是不行的。若是能找到当时和黄连翘一同居住在长乐巷的人,说不定还能问出一些情况。”

    南行止点点头,“正好,当年对拆迁户的补偿,也有记录的。黄连翘去世之后,她的父亲拿了官府补偿的房契,如今住在城南的青龙坊之中。”

    城南的里坊并不整齐考究,居住的大部分是贫民。里坊围墙低矮,房屋质地较差。但是长乐巷原本的居民就是贫民,房屋被拆了之后,能得到青龙坊的房契作为补偿,也算是公正了。

    “找到黄连翘的父亲,或许能够知道当时这个案子的情况。”成青云说道。

    “嗯,”南行止起身,把户部的卷宗放到一旁,轻轻蹙眉,“去年拆迁时,谢景焕和萧衍等人办事并不太谨慎,如今还没查到黄连翘父亲到底住在青龙坊哪里,我已经让人去查了。”

    成青云愣了愣,隐约察觉有些许不对,可一时想不起来。

    “正午了,干脆留下来用膳吧。”南行止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

    成青云有些不好意思,正欲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却突然听到敲门声。

    秦慕铮敲了门,便走了进来,脸色些许凝重,对南行止行了礼之后,说道:“世子,我方才让人去青龙坊查看了情况,可是……”

    “可是什么?”成青云的心一沉。

    “青龙坊,昨夜发生大火,几家房屋被烧,虽然潜火队的人救火及时,但是还是有人被烧死了。”秦慕铮蹙着眉,说道。

    南行止一哂,“哦?谁被烧死了?”

    秦慕铮不假思索,说道:“黄德全,黄连翘的父亲。”

    这未免也太巧了。虽然已经有了预感,可听到确切的情况,成青云难免失落又茫然。

    她一时觉得自己就像是置身于浓雾之中,失去了方向。这一桩桩,一件件,扑朔迷离,根本就找不出任何的联系,她至今都无从下手。

    “查清楚失火的原因了吗?”南行止沉声问。

    这些年,京城发展快速,商铺、店面、人口等十分的密集,大火也成了京城的一大隐患。京城之北的房屋建材精美考究,防火设施齐全,但是城南的居民房,大多简陋,不利于防火。

    前几年,为避免火灾蔓延,京城特意设置了潜火队。每个里坊,每条街道,都有专门的潜火队巡逻查看,而且还设置高台,让人在夜间时,能在高处观察整个京城的情况,以及时发现火情,及时救火。

    潜火队的人有些是官府的,有些事民间自发组织的。

    引发火灾的原因多种多样,若是黄德全的死并不是意外,那么起火的原因,必须查清楚。

    第41章 火灾现场

    闻言秦慕铮摇头,“潜火队的人,大多只负责救火,对于起火的原因,很少深究。”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何况,京城城南,是火灾的多发地,火灾见多了,或许大多数人也见怪不怪了。”

    成青云与南行止对视一眼,又问:“通知刑部的人了吗?”

    “这是火灾,并不是案发现场,”秦慕铮摇头,“没有人会把这种事情通知刑部的。”

    “黄德全的尸体在什么地方?”成青云问道。

    “在义庄,”秦慕铮略微蹙眉,说道:“黄德全的尸体从大火中抬出来之后,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他没有亲人,无人替他收尸,只能先把他的尸体送到义庄了。”

    成青云立刻对南行止说道:“世子,我要去一趟青龙坊。”

    南行止微微看了她一眼,“你稍等一会儿,我随你一起去。”他进了星驰楼里间的门,通向自己的寝殿卧房,很快换了一身窄袖常服出来。

    成青云一见到他,先是微微疑惑。他让她稍等片刻,只是为了换身衣服?她不由得多看了那身衣服一眼。交领长袍,淡雅简约之色,袖口与衣稔之上精绣玉竹,狭窄的袖口微微收束,方便行动。

    成青云原本以为当下就可以立刻赶去青龙坊,可南行止却不紧不慢地先让人上了午膳。

    总得要吃饱了饭才能做事情。成青云吃饭一向快速,和南行止一起,便细嚼慢咽起来,生怕自己不小心发出什么声音,让王府中的人看了笑话。

    吃过午膳之后,三人才骑马赶去青龙坊。

    一路向南,繁华喧嚣的街道慢慢地被隐没在身后,南城的街景朴质简约,连里坊的围墙都很低矮,难怪挡不住火情。

    靠近青龙坊,远远地就闻到烧焦的味道,空气之中,还有些许刺鼻的气息。

    三人慢慢骑马靠近,看见一幢小瓦房,被火烧得通体焦黑,有一部分烧得只剩下框架屋梁。

    邻里邻居的人正用水清扫地上的黑炭和灰尘,成青云下了马,朝着一个正在门口打扫的妇人走了过去。

    妇人见状,放下手中的扫帚,对着她行礼,又十分谨慎地看着南行止和秦慕铮,见三人衣着不凡,气度不同,有些紧张。

    “这位娘子,”成青云还礼,“请问,这间被烧的房子,可是黄德全的?”

    妇人点头,“是啊,昨晚起了火,邻里邻居的房差点都被烧了,还好潜火队的人来得快。”

    “黄德全平时一个人住吗?”成青云礼貌地问。

    妇人点头,“是,他总是一个人。平时也很少见到有人到他家里来。”

    成青云无声看了看南行止,见他和秦慕铮朝着黄德全的房屋里走去,她迟疑了片刻,继续问:“听说,他是有个女儿的,他的女儿没在家吗?”

    “哎呀,”妇人眉头一蹙,“你是黄德全的什么人?”她谨慎又小心地看着成青云,轻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黄德全的女儿,在去年就死了吗?”

    “去世了?”成青云恍然,疑惑地摇头,“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去世的?”

    “她命苦啊,”妇人拿起扫帚抖了抖,利索地继续扫地,一边回答成青云的问题,“你不知道,我以前住在长乐巷,离黄德全一家也不远。我就知道,那黄德全,是个没良心的东西,连翘啊,是他的亲生女儿,可是他不爱惜,也不疼她,经常把连翘打得浑身是伤。”妇人说得有些愤愤,哂笑一声,“我还听人说过,那黄德全,自己好吃懒做,整天什么事都不干,没钱花,还想把连翘给卖了换钱,可惜连翘不愿意,于是又被他打了一顿。”

    “这么说,连翘是被她爹打死的?”成青云漫不经心地一问。

    妇人微微一骇,连忙摆手,“哟,这可不是我说的,”她顿了顿,说道:“连翘的确是被人打死的,但是……”

    “但是什么?”成青云侧首,追问。

    “这事儿啊,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只知道,连翘被人打死了,那黄德全竟然过了一段好日子,好像是收了什么人的钱。有人也好奇地问过他,他自己说,那些钱,是拆迁房屋给的补偿。”妇人瘪瘪嘴,“什么补偿?住在长乐巷的人都知道,拿了官府的房契得到了房子,就没有钱可补偿的了,他哪儿来的钱?肯定是他干了对不起连翘的勾当,从哪里得到的黑心钱。”她冷哼一声,“他还以为自己很有钱,整天说着自己有钱,到处炫耀,结果呢?”

    她的话中多少带了嘲讽和轻蔑,对于黄德全的死,丝毫没有惋惜。

    成青云又与她闲说了几句,就进了黄德全的屋子。

    屋子里全是焦味,尘埃很重,气息十分刺鼻。成青云捂住口鼻,但是空气中的尘埃依旧刺激眼睛。

    南行止与秦慕铮在房间的四处角落之中查看,见成青云进来,并没有说话。

    这间房的布置很简单,就算被烧焦了也看得出来是什么情况。

    屋子分两间,外间有木桌和木椅,靠墙有一方土榻。

    里间有床,还有简陋的柜子抽屉,但都被火烧过了。

    成青云查看了两间房之后,说道:“外面的烧得严重一些,火也许是从外面烧起来的。”她环顾四周,脚下踩到什么,有些湿溺,她立刻蹲下身,用手把地上的焦炭之类的东西扒开。

    那一处焦炭里似浸着什么液体,有些腻。

    “这是什么?”她凑到鼻息间闻了闻。

    南行止蹲下身,蹙眉看了眼,“好像是桐油。”

    “桐油?”成青云默然片刻。

    “端午节将至,有些人家会准备桐油,可以刷在龙舟上,也可以刷在身上或者衣物上,防水的。”南行止解释。

    “哦,黄德全也准备了桐油吗?”她起身,四处查看,“若是他准备了桐油,这房间里,也该看到装桐油的木桶或者器皿之类的吧?”

    “我看过了,并没有。”南行止静静地看着她。

    成青云欲言又止,说道:“我需要查看黄德全的尸体。”

    “可以,”南行止点头,“你是刑部的人,可以去义庄检查他的尸身,我也需要找潜火队的人,问问昨晚救火的情况。”

    成青云再仔细地检查了房屋之中的情况,又在桌边停了停。

    桌边地上,有一摊模糊的黑影,隐约是个人形。她与南行止对视一眼,南行止说道:“已经让人去拿酽米醋和酒了。”

    成青云蹲下身,用手捻起一小撮黑灰,放在鼻息间嗅了嗅,焦味太过浓烈,掩盖了其他的气息,无法辨别这摊人形的黑影之中到底是否有其他东西。

    很快,得到吩咐的人把酽米醋和酒拿来了,成青云拿着醋,南行止拿着一小坛子酒,俯下身,与她对视一眼,“好了吗?”

    “好了,”成青云点头,让秦慕铮拿了扫帚来,她将那团人形的黑影扫干净,把醋坛子的盖子揭开,慢慢地把醋倾倒在地上。

    南行止也配合她,将酒慢慢地倒在地上。

    那团模糊的焦炭黑影,浸透了醋和酒,变得湿润。片刻之后,两人停止倾倒,静静地看着那摊黑影。

    《洗冤集录》之中记载,判断大火中的人到底是被杀死还是被烧死,可以将死者躺着被烧死的地方扫干净,再泼上酽米醋和酒,看地上是否有血色。

    若是显出血色,则死者是被人杀死。若是没有,可能是被火烧死。

    但是这种验证的方法并不绝对,需要辅助更多的调查和证据。

    南行止和成青云把酒和醋都倒完之后,发现地面并没有血色渗出。两人起身,再查看了一番,离开青龙坊。

    得知世子亲自到青龙坊查看火情,潜火队的队长急匆匆地赶过来,正见到南行止出青龙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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