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平常字画,虽然字画都不错,可不是出自名家之手,没有太大的价值。”

    宫人听了,轻笑,“世子说得是,娘娘平日里看到了字画,也就是图个喜好,拿来练练打发时间。若说要到着迷,还还不至于。”

    成青云不以为意,从瓷缸中拿出字画,一副一幅地查看,南行止则从书柜开始查起。

    他对宫人说道:“我和成大人随意看看,你不必多礼,若是有事,我会叫你的。”

    “是,”宫人欠身行礼,恭敬地离开。

    成青云将暖炉放在地上,席地而坐,慢慢地查看。

    “沈太妃还真是搜集了不少字画啊。”她说道。

    “还有许多话本子,以及各种经史子集。”南行止翻开手中的书,看了一眼,又放回去。

    “听方才那宫人说,沈太妃也没对字画书籍有太多兴趣,她为何搜集这么多?”成青云将看过的字画放到一旁,“难道是因为宫中常年寂寞无聊,她用来打发时间的?”

    第247章 宫里宫外

    南行止低头看了看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团的成青云,不由得轻笑。

    “沈太妃……”他蹙眉,若有所思,片刻后,才斟酌地说道:“她并非才学之女,恐怕在入宫之前,也只读过《女则》、《女训》之类。书法嘛……”他看了看沈太妃的手札,摇摇头,“没什么造诣。”他淡淡地轻叹,“她对字画书法如此热衷,恐怕是因为皇叔。”

    成青云愣了愣,恍然明了,“爱屋及乌?”她抿唇,“因为先皇爱书法字画,所以沈太妃为了迎合先皇,自己也开始研究搜集?”

    “是,”南行止点点头,“沈太妃在书法字画之上,并无太高的心得和造诣,所以自己搜集的一些字画书法等物,也不过尔尔。若是让行家来看,简直不堪入目。”

    他很是嫌弃地打开一卷字画,说道:“像这种字画,恐怕会被皇叔当做草纸。”

    他下颌轻抬,寝殿内光影流泻,将他倨傲而清隽的模样映衬得风华明朗。

    成青云晃了晃神,继续翻阅字画。

    两人在墨香书海之中穿梭查阅,互不打扰,却有无形的默契。

    很快,南行止便发现了端倪。

    “你过来看,”他转身,对她说道。

    成青云扶着案几起身,由于久坐,她的腿有些痉挛。南行止走过来,将她扶到书柜前。

    她看着一格空空的书格,格子中的书籍字画等,已经被南行止拿走了。她仔细看了看,并未发现书格的不妥之处。

    南行止轻轻地敲了敲书格,漆红的楠木发出沉沉地空响。

    “这格子里是空的?”成青云讶然,她也忍不住轻轻地敲了敲,或许是太用力,格子里的木板稍稍松动,她顺势轻轻一推,便将木板推歪了。

    木板内,是一个暗格,暗格里放着一个长形盒子。盒子外裹丝绒锦缎,缎上织绣祥云暗纹,庄贵而典雅。

    “这是装画卷的盒子,”成青云将盒子拿出来,递给南行止。

    南行止将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有一卷画轴。画轴装裱精美考究,且保存仔细,绫绢之上镶嵌淡淡鎏金,古雅精致。

    他眉心微蹙,用手托住画卷天杆,托住卷轴,将字画慢慢展开。

    成青云好奇而期待地看着画卷,直到卷中画蕊出现在眼帘。

    画蕊之上,端厚沉稳、遒劲浑然的字体,宛若浮龙般出现在画卷之上,每一笔都力透纸背、入木三分。这字画,比起方才成青云所看到的,要精贵雅致得多。

    不论这绝美且令人惊讶的装裱,这画蕊之上的字,也确实为大家之作!

    “王右军的字?”南行止将展开的画卷对准窗棂之外流泻而来的光,静静地端详了片刻,又摇头,“不,这不是王右军的字。”

    成青云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明白了南行止话中的困惑。“王右军的真迹难得,沈太妃怎么会有?她不怎么懂字画,又如何知道这字画的妙处?”

    南行止快速地将这字画从头浏览到尾,随即转身,将画卷平铺在案几上。他用指尖轻轻地摸了摸字画空白处的印章,喃喃说道:“这是真的。”

    “什么?”成青云愕然,“这字画,真是王羲之的真迹?”

    南行止顿了顿,不禁失笑,“我说的不是这字画,而是这字画上的印章。”他为成青云指了指那空白处殷红的印章。

    成青云仔细辨认,那印章的字体有些独特,她连蒙带猜,慢慢地读出:“晟晖之印。”她艰困地认读完,抬头看着他,问道:“我读得对吗?”

    “对,”南行止似笑非笑,“这是小篆体。”他修长的眉眼敏锐而凌厉,一字一顿地问道:“不过,你知道晟晖是谁吗?”

    成青云摇头,“或许是书法大家,我对这些人都不怎么了解。”

    南行止轻轻地点头,说道:“皇叔,其名南熠朝,字晟晖。”

    静默片刻,成青云微微睁大了双眼,“你是说,这幅字画,是先皇写的?”

    南行止蹙眉,沉思片刻之后,才笃定地点头,“这上面盖的,是皇叔的私印,应该是皇叔所写。”他很是费解地看着画蕊上的字,“皇叔最是推崇喜爱王右军的字,所以自小就临摹他的字。如果他写出一幅《兰亭集序》,再让人将字画做旧,恐怕,没有人能辨认出真假。只是……”

    “只是什么……”成青云问。

    “这是这幅字画,到底写的是什么,我不太看得懂。”南行止微微摇头。

    成青云能看懂字画上的每一个字,可那字画上的字,也只是单独的字而已,不成句子,不成诗词。

    “或许这是先皇随手写的,想到什么写什么。没那么多考究,就像我们平日里随手写出来的字一样,没什么逻辑。”成青云说道。

    “可为何,装裱得这样精致?”南行止眯了眯眼。

    “或许是萧妃娘娘喜爱,自己找了装裱的匠人装裱呢?”

    “不,”南行止笃定地摇头,“这种装裱的手艺,谁也不会有,只有皇叔身边的一个匠人会。”他小心翼翼地将字画举起来,对准光,字画隐隐透光。

    南行止指着一处空白,问道:“你看见了吗?”

    成青云谨慎仔细地查看,发现空白处,有依稀模糊的痕迹,并不是用笔墨书写,也并非用刀钻雕刻,可那空白之处,在对准光线时,的确浮出一个字——“镜”。

    “每一个装裱的匠人,或者说,每一个手艺匠人,都会在自己的作品上留下属于自己的记号。就比如,磨铜镜的人,会在铜镜上刻上自己的名字或者店铺字号,以免与其他的磨镜匠人的镜子混淆。”南行止重新将字画放在桌案上,继续说道:“因为皇叔酷爱字画,所以就找了个装裱匠人。那装裱匠人的装裱技艺可堪一绝,深得皇叔赞赏,所以,那匠人,也算是除了皇叔的贴身侍人之外,与皇叔最亲近的人。”

    成青云点点头。往往权贵之人,身边总有各种侍人。侍书、侍墨、侍茶、侍寝等等。

    “而皇叔的那位装裱侍人,也有个独特的习惯,在每一幅自己装裱的字画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他留名的方法很独特,必须透光才能看见。”南行止娓娓道来,又轻笑,“有一回,我听见他说笑,说他自己没什么大志向,只愿将来有人提起皇叔书法时,能想到他,那么也算是名垂青史了。”

    成青云挑眉,“这么说来,这幅字画,的确是先皇所写不错了?”

    “正是,”南行止沉缓地点头。

    “沈太妃、先皇……”成青云低声如呓语,“世子,不如把这幅字画带走吧。”

    “正有此意,”南行止将字画收好,放入广袖之中。再把那书格的木板放回去还原,丝毫看不出被打开过的痕迹。

    两人又在房间之中查看了半晌,并无其他所获,便打算离去。

    成青云将火炉还给那宫人,道了谢。

    宫人将寝殿的门关好,恭恭敬敬地将成青云与南行止送出宫去。

    身后的朱门缓缓关闭,满庭皑皑雪色也隐没在寂寥的高门之后。成青云踏雪而出,在即将走出这长长的宫道时,她忽而回头。

    “怎么了?”南行止问。

    清淡的光映在皑皑白雪上,光辉淡淡,映衬着这座空荡荡的宫闱。

    “上次我们来时,沈太妃这里还很热闹呢。”成青云喃喃自语。

    南行止自然明白她心中的感慨。他泰然自若,伫立于宫道尽头,只静静地望着地上的皑皑白雪,其上两行并列的脚印。

    “很快就会热闹起来了。”南行止说道,“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一些人走了,一些人就会努力进来。这个围城,总是如此。”

    “刚才那位宫人想要出宫呢。”成青云淡淡地说道。

    “宫闱里的人想要出去,宫闱外的人想要进来,”南行止平静温和地看着她,“所以,这宫闱,总不会冷清。”

    成青云点点头,“走吧。”

    两人先行回了王府,冬日白昼短暂,到达王府时,霭霭暮色悄然而致。王府内朦胧的灯火次第亮起,灯光摇曳迤逦,在温柔的夜色中蜿蜒而去。

    还未进入南行止所住的宅院,便见绿黛匆忙地走了过来。

    “世子,”绿黛向南行止行礼,“方才王妃派人过来说,今晚设宴,请世子到正厅用膳。”

    “设宴?”南行止不明所以。

    “王妃请了钟灵郡主,还有琅琊王家的公子过来。”绿黛说道。

    “如此,”南行止蹙着眉,轻轻地点头,回身看见成青云,说道:“既然如此,你有人随我一同到正厅用膳吧。”

    成青云为难地看着他,“世子,我还是先回卫宅吧。”

    “不用,”南行止丝毫不容得她拒绝,“在王府用膳不是更好,何况,我母妃和钟灵都挺喜欢你。”

    说罢,他入了寝殿,很快便换了一身锦裘常服,手腕之上搭着一件雪白的轻裘,见成青云还站在原处,便上前摸了摸她的手。

    “将轻裘穿上吧,”南行止说道,“你的手这样凉。”

    成青云蜷了蜷自己的手指,任由他为自己披上轻裘。这轻裘白雪胜雪,在光影流转下泛着珠光,润泽顺滑,柔软暖和。

    她忍不住用手摸了摸。

    “这是去年围猎时我猎到的一只白狐,我让人用狐皮做了领子,其余的裘毛是其他白狐。”南行止说道。

    成青云不由得感叹,可也不由得雀跃欣喜。她或许应该坦然享受他给自己的温暖。

    第248章 钟灵选夫

    “走吧,去正厅。”南行止从绿黛手中拿过宫灯,轻轻地拢了拢她的肩膀,带着她往正厅而去。

    两人上了游廊,游廊下一层轻薄的白雪泛着旖旎之色,光影摇曳交织,清娆温情。

    “王妃还是打算撮合钟灵郡主和王公子吗?”成青云问道。

    “看来是,”南行止不以为意地点点头,“但母妃过于心急了些,太过急切,钟灵恐怕会厌烦。”

    “被逼婚,没有谁会高兴的。”成青云忽而想起自己庶母曾经想将自己远嫁南边,只为了得到男方所出的高价聘礼。比起自己的庶母,王妃对于钟灵郡主,简直是亲厚慈爱了。

    南行止轻轻蹙眉,忽而轻笑,“去年……没遇到你之前,母妃也曾为我遴选世子妃来着。”

    成青云心头一蹙,不安地看着他。他见他定定地望着自己,略带恼怒酸涩地低下头。

    “难道没话问我吗?”南行止捏了捏她的手。

    成青云嘴硬,“世子要选世子妃,天经地义,谁能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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