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说哪的话,明明是你不想跟我合作,那么好的基础建设工程我都让给你了, 是你看不上这业务。”
    姚华站起身:“安总事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安夏连站都没站,让陈嘉送客, 一路将他送到楼下,送出闸机,说是送, 跟押送差不多。
    王娇娇进来收拾杯子时,看着满满一杯白开水一点没动,哼了一声:“早知道他不喝,就不给他倒了。我找了半天才找到这个什么都没印的白色纸杯。”
    正常情况下,能面见安夏的人,端上来的饮料都装在精致的瓷杯里,就连大概率以后再也不会见的人也是如此。
    普通的客人用的是印着紫金标志的纸杯。
    至于姚华,安夏嫌他不配碰有紫金标志的杯子,也不配喝哪怕最便宜的茶渣。所以端上来的是白纸杯,盛的是白开水。
    没在里面下毒,是出于对法律的敬畏。
    王娇娇出去之前,安夏吩咐:“查查看他们公司又在发什么疯,怎么好好的忽然想投资我们。”
    “觉得有利可图,想赚钱呗,就像日本人研究大庆油田一样。”王娇娇觉得安夏想得太复杂,商人么,为了赚钱,总得有点旁门左道的能耐。
    知道这个计划的人那么多,从哪个渠道漏出去的都有可能。
    安夏无意识地在手指间转着笔,心里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如果只是他们公司想赚钱就好了。”
    紫金科技这次真正要合作的是连接亚太几大国家的光缆项目。
    自1964年,光纤之父,美籍华人高锟提出在电话网络中以光代替电流,以玻璃纤维代替导线到现在,光纤已经整整发展了三十年。
    中国在1988年的时候,长距离通信领域已经全部放弃传统电缆,改用光纤。
    几个月前,中国建起了第一条通向日本九州宫崎的海底光缆,提高国际通信能力。
    安夏深知光纤技术对于互联网公司的意义,只有这么一条光缆,她十分担忧。
    万一来个海底地震,或是有人恶意破坏,那对国际互联网业务有巨大的影响,她至今记得,有一段时间??渐渐补msn取代,忽然又重回王座,就是因为有一回msn突然断气数小时,大家只能用回??。
    后面又断断续续的断过几回。
    当时的解释就是海底光缆断了。
    安夏想到其他国家的竞争对手肯定早就虎视眈眈,说不定早就做好了与紫金类似的产品,就等着紫金哪天犯错,或是出现技术故障,他们就会立马抢占市场,从此把紫金给挤下去。
    公司的其他管理者刚刚从计划经济转过来,还没有安夏这么强烈的强迫感,只有安夏知道日后的竞争是多么激烈,给竞争对手一点机会,可能就是市场占有率的大量丧失。
    她举了个例子来解释:“市场就像春运时买火车票,排队的时候,你说拉肚子,出去一会儿,再回来,后面的人能让你回到原位,那得感恩戴德。他要是知道他要跟你同天同一个目的地,而且票很紧俏,你看他让不让你。”
    所以,她提出了一个想法,铺设通向亚洲的光缆,包括大部分领土在亚洲的俄罗斯。
    本来这事就是邮电部的事,后来涉及到贸易,又把商务部给搅和进来了。
    谈了几轮,那几个国家都同意铺光缆,建立连接,接下来的问题变成了钱。
    光缆的价格……血贵。
    在安夏的记忆里,光缆每芯公里的价格,也就是八十块钱嘛。
    中国到日本的那条海底光缆,1252公里,4芯,那不就是四十多万块么。
    便宜!
    运气好的话,一单生意就赚回来了。
    结果一打听,好家伙,总投资七千七百多万!
    心理预期40万,实际要投7700万……
    安夏的第一反应是——“啊,铺设费这么贵的吗?”
    再追问下去,现在光纤每芯公里的价格是几千块。
    贵也得有啊,现在只有一条光缆,亚洲四小龙、亚洲四小虎口袋里的钱不能快速搬运到紫金的口袋里来,安夏就觉得很不舒服。
    更何况,光缆也不仅仅是赚钱的问题。
    美国在亚洲的小弟们,心里其实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并不是死忠一个。
    前辈说过:“所谓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古人说:“见面三分情。”
    多联系,才能多情。
    “为什么光纤光缆这么贵啊?”安夏看着报价,内心非常悲伤。
    真相很无聊:做光纤需要用到的光纤预制棒,是中国没有的技术。
    只要没有,国外就敢开高价。
    中国现在只有一家公司从荷兰德拉克公司引进了生产线和生产技术,在做。
    但是引进的生产设备就一台,又不能克隆出千千万万台,这个公司已经很牛逼了,自己把工艺给改进了一下,产量比原来提高了30%,但依旧跟不上全国的使用量。
    中国还得从国外大量进口光纤预制棒,光纤的80%的利润都在这棒棒身上。
    中国企业买棒棒回来拉丝,只能赚20%。说白了,就等于是在给国外企业打工。
    光纤生产企业被预制棒卡脖子。
    国内互联网事业的发展被光纤卡脖子。
    安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叹了口气,紫金派出的人在外面打听了一圈,现在做光纤预制棒最强的公司除了荷兰的那几家之外,还有美国康宁、日本住友,韩国的三星,还有法国的阿尔卡特。
    他们同仇敌忾,价格贵的非常统一,而且怎么说都没用,利益面前,谁都不做价格联盟里的叛徒。
    “我就不信了,我们国家没有自己研究过?”安夏找人去打听,还真让她给打听到了。
    中国在1974年就开始着手研究自己的光纤通信,并在邮电科学研究院的一个洗手间里第一次制成了17米长的光纤。
    然后,进展并没有那么快,预制棒的生产门槛实在很高,产业化的速度太慢,还停留在实验室的阶段。
    安夏亲自去拜访了负责这个项目的总工赵院士,他告诉安夏,本质还是缺钱,研发就是在烧钱,企业不乐意冒险,他们的研究经费也有限,只能慢慢来。
    企业不是不乐意冒险,只是因为没有看到足够的利润。
    只要钱够多,成功的概率够高,冒险?
    资本什么时候怕过冒险?
    邮电一年有铺多少光纤下去,都是有数的。
    一个垄断企业,不温不火慢慢干,现在的产能完全跟得上。
    由此,互联网的发展,就不幸的被卡在了死循环里。
    光纤发展得不快,很多诸如视频直播之类的没法玩,玩法单一让互联网用户新增速度不够快。
    由于互联网用户新增速度不够快,邮电部门就更没理由火急火燎地投大价钱,为了互联网的兴旺发达而火速铺设光纤。
    安夏看着面前的世界地图,陈嘉敲门进来,向她汇报对姚华公司的调查结果。
    “提出与紫金合作项目,不是他们公司内部的计划,而是受其他部门或是机构的委托。但是替我们打探消息的人只能打听到这些,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人委托的。”
    “知道了。”安夏摆摆手,让他下去。
    就用力把他们往最恶毒,最坏的方向去想就行了。
    紫金在寻找便宜的光纤预制棒的事情被采购组传到了很多个公司。
    有一家日本的公司主动与紫金联系,说他们愿意以七折的价格出售,前提是希望能成为紫金电子服务平台在日本的唯一代理商。
    “七折?太贵了……”安夏的心中就是——“八十,八十……”
    七折的价格依旧远超过她的预期。
    对方社长非常有诚意,亲自飞来中国与安夏沟通:“这已经是非常合适的价格了,我们虽然没有加入价格联盟,但是如果卖得太便宜,也会受到国内同行的指责。”
    “同行指责就指责,你们赚到钱,他们把口水骂干了,也不能从你们口袋里把钱给抢了。”
    安夏完全不觉得日本人会在乎同行的指责,海军马鹿和陆军马鹿整天对喷,也没见谁给谁留面子。
    安夏现在的想法是,想办法先多铺几条国际光纤,让互联网用户多起来,促进国内互联网公司的发展,进而让国内的光纤公司认识到自主研发能大赚一笔,推动他们的工作积极性。
    她又出让了部分文娱方面的利益,最终谈下了现价的五折,保证至少三年内稳定供应。
    “五折,还是有点高。”八十块钱在安夏心头挥之不去。
    参与谈判的陆雪认为这个价格已经很可以了:“五折,已经很便宜了。”
    “又不是白让他打折,我也让渡利益了啊。我也就只能赚了中间商的差价。”安夏算了算长期价值,心里总算稍安。
    陆雪还是觉得有些不安:“我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你是说,他回去一琢磨,觉得自己吃亏,会撕毁合同?”安夏无所谓地耸耸肩,“撕就撕呗,反正我对日本人也没抱什么期待。”
    过了几天,这单生意确实没法做了。
    在对方还没有来得及将盖章的合同返回给紫金的时候,这位社长死了。
    背后被人捅了十几刀,米花町警署给出结论:自杀。
    新社长接手公司,老社长谈的所有未成立项目,全部作废,包括与紫金签的三年期光纤预制棒的采购合同。
    第265章 不愧是你,三星
    对于这个离谱的结论, 安夏心里大概有数是怎么回事,每次亚洲各国跟中国的关系稍微缓和一点,必然会出点事情,要么死人, 要么挑起国际争端。
    谁从中受益, 一眼就能看明白。
    既然炮打白宫泄愤这种玄幻情节不可能发生,就得再找找别的解决方案。
    紫金采购部门在全球范围内, 其实也就是那么几家公司里寻找能合作的人。
    千挑万选找中一家, 结果……那家说要转型, 不接光纤的单, 要投入利润更高的等离子电视。
    “要转型?那就是光纤不做了呗,光纤都不做了,手里留着技术也没用,不如卖给我们?”
    钱是个好东西, 紫金也给得起,不过前一位社长的尸骨未寒, 这位社长想要钱,也想要命。
    他对紫金采购找的线人说:“我不希望我还没有看到钱到账, 我的尸体出现在东京湾的事情就已经出现在东京电视台的新闻里。”
    他拒绝的很彻底。
    “安总,他不肯卖。”谈判小组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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