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们就发现独自站在一边,气得眼看就要晕倒的千户大人!

    军汉:!!!

    千户大人……的肚子:“咕~~~”

    “看什么看!都给老子滚到后面去!”千户大人昂首阔步地走到队伍最前面。

    郑厨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就把同样多的汤碗给了他。

    于是,等千户大人真正见到胡澈的时候,已经三而竭了。拿人手软吃人嘴软,千户就算再怎么厚的脸皮,这会儿也说不了多硬气的话。

    “张某谢过胡大人照顾我一干兄弟。”

    衙门的厢房里,胡澈招待了这位张千户。屋内并没有炕,而是点了两个炭盆,两人都是习武之人,倒是没觉得冷,几碗热茶下肚,就足够了。

    听到他这么说,胡澈赶紧说道:“不敢。张大人严重了。诸位将士保家卫国,胡某向来是佩服的。不瞒张大人,若不是中间出了点变故,在下几年前就跑到保城关来当兵了。”

    “哦?还有此事?”张千户听得稀奇。这会儿他也不急着提他家那位结义兄弟的事情,反正他现在人就在这里,这位胡大人手段了得,看着年纪轻轻,绝对不是个好相与的,倒是多旁敲侧击一点底细为好。别的不说,这北凉县城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县衙长什么样难道他还不知道?这才隔了多久,要不是有人带路,周围的铺子也还是老样子,他这会儿恐怕看见了县衙大门都要不认识。

    胡澈就把自己当初在书院里面,如何热血上头的事情这么一说。

    张千户听得哈哈一笑,随即又脸色暗淡下来:“当年保城关差点守不住,若不是常娘子冒奇险,突入蛮人王庭,逼得蛮人回救,保城关可就……”

    “常娘子可真是女中豪杰!”能够那么彪悍的女人,全大商上下就只有常将军的女儿小国公的夫人蔡大头的娘,“小弟远在京城,不知其中详情,虽听家父说起过只字片语,却不如张大哥这般亲历战场来得直接。不知大哥可否为小弟讲讲?”

    能够逼得蛮人回救,可不是简单突袭两次就可以做到的,必然是让蛮人王庭受到了极大的威胁,甚至恐怕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才能让蛮人放弃唾手可得的保城关,不得不回救。既然蛮人大军回撤,前去突袭的常娘子的队伍无异于遭受前后夹击,死伤必定无比惨烈,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张千户听得内心直搓牙花子,心想这小子年纪轻轻的看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二十,两句话的功夫竟然大哥小弟的攀上了。不过听他这意思,这小子的爹还是个京官?京官他也不怕。谁不知道京城官员最多,京官也分个三六九等,手中有实权的就更加少之又少,能管得到他们这北地的更是凤毛麟角。

    “讲讲倒是无妨。不过当时我也不过是个百户,知道的也不多,胡兄弟姑且听听便罢。”张千户也不是什么读书人,实打实靠着军功升上来的,如今认识的几个字,还是升到了百户之后,请了充军的一个犯官教的。

    他说知道的不多,也真的是不多,言辞之中有一说一,并没有半点修饰,一场凶险的大战,在他口中不过说了盏茶时间。

    胡澈却听得一脸激动,站起来对这张千户深深一揖。

    张千户赶紧跳开,托着他的胳膊要扶他起来:“胡老弟这是作甚?”因为胡澈是读书人,他手上留了力气,可是没想到这一托竟然纹丝不动,再加了一把力气,胡澈才慢慢直回身。

    “胡老弟看来功夫了得。”他明白要不是刚才胡澈他愿意起来,凭着自己的力气未必真的能把他扶起来。他心中暗惊,这个胡澈年纪轻轻就能出任一方父母,竟然还身负一身不弱的功夫,可别是什么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否则寻常人家单学一样就已经足够困难。这胡县令还不过是这般年龄,看来他那结义兄弟这回多半真的得栽了。

    “哪里当得起张大哥夸赞,小弟自幼体弱,习武不过是为了强身罢了。”胡澈说得很谦虚。当然单凭功夫,他有把握这位张千户不是他的对手。虽然张千户久经沙场,但是单打独斗和战阵冲杀完全不一样。他打从习武开始,耗费的各种药材不知凡几,教他的护院功夫也不错,现在更是得到了应道长的指点,同辈之中恐怕只有如蔡俊旻、宫彭彭等少数几人才能算做是对手。当然换成在战场上的话,十个他加起来恐怕也不是这位张千户的对手,更不用提宫彭彭和蔡俊旻了。

    张千户看着对面少年郎谦虚的样子,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谁特么的习武强身,能强到这种程度的?看来这小子说的想弃笔从戎,倒还真的不是瞎说。若是他真的在数年前就到保城关了,保不准现在也是个百户千户的。

    他心下忍不住就有一些同人不同命的感慨,嘴上说道:“胡老弟这是自谦了。张某远在北地,还不知有胡老弟这样热血为国的读书人,还以为……倒是张某狭隘了。”

    “张大哥说的哪里话。其实无论读书还是习武,不都是为了咱们大商嘛。”胡澈这句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点了点攒盘说道,“张大哥还请用些糕点,都是家人自己做的,外头可吃不到。”他看张千户拿了一块糕点,给他添了热茶,“若是张大哥改日有暇,到了京城可得让小弟尽一尽地主之谊。”

    张千户被说的心中一动。他自己这辈子恐怕得战死沙场了,但是却不想让家人受这份罪,不然也不会早早就想着办法替家人除了军籍,托了结义兄弟照顾。只是北地毕竟苦寒,哪里能比得上京城富庶?别的不说,光看看这装点心的九子攒盘,估计也就是蔡将军家能够拿得出来。这点心若不是胡澈明说,他还真有点不敢吃,一个个的小巧精致,给他这个大老粗吃纯粹暴殄天物,他家老母亲、老妻和闺女都没吃过呢。

    哎,真好吃!

    他忍不住想,若是能让自己的家人去京城……哪怕是京畿定居,不也比在北地强得多?只是他到底还记得这番前来北凉县城的目的,自家那个结义兄弟待他一家的恩情可不薄,该如何取舍他心中自有计较。虽然可惜,可是他到底没法同这位胡老弟多套交情。

    一连吃了两块点心,张千户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张某此番前来,目的想来胡老弟心里是清楚的。”

    胡澈正经肃容:“是。小弟听闻犯官蔡逸春有一名结义兄长,想来便是张大哥。”

    “没错。”张千户点头,“同老弟一叙,张某也知道老弟不是任性妄为之人。张某只听得我那不争气的兄弟被拿下,也不知道究竟犯了何事,可否通融一二?”

    “不敢欺瞒大哥。”胡澈苦笑道,“北凉县城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大哥恐怕也知道一二。我大商立国至今,北凉县城覆灭就有四次。此地虽然不像保城关那般,但是万一之下,却也能略略阻一阻敌军。只是小弟来北凉县城之后,发现……这样的县城别说是穷凶极恶的蛮子,说句不中听的,就是小弟一人,恐怕也能出入无人之境。

    这城中的守备当领三百户,虽无品级,却也相当于一名百户。可小弟初来乍到,城东的军营内军汉不到三十之数,还全都是老弱病残,无一人可用。”

    说到这里,胡澈话锋一转,“若只是吃空饷,也便罢了。那犯官蔡逸春胆大妄为,在家中蓄养私兵过百,家中铁甲长枪一样不缺,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吃空饷在军中算不得是什么大事,只要没出什么事情,大不了就是赔一点银钱。他胡澈虽然看不顺眼,却也不会天真地以为能靠着这么一点事情,就能够扳倒蔡逸春。

    从何而来?当然是从他手指缝里漏出来的。县城守备虽也配备有兵器,但是那些东西能不能用都是两说。

    张千户脸色微变。他在来之前,曾以为是新来的县令目下无尘,却没想到竟是他那结义兄弟太过目下无人!他给出的那点东西,还是为了自己家人考虑。毕竟北地,尤其到了冬天,狼又多又凶狠。饿急的野兽甚至会袭击村落。蔡家居住在城外牧场,安全方面不得不考虑。

    “若只是这些,只消改过也便罢了,只是那蔡逸春竟还谋害朝廷命官。”这哪里是一方豪强,根本就是一个目无王法的土霸王。弄不死他,他胡澈还怎么安安分分地当个地方小官?

    “什么!”张千户顿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变得铁青。他脸上一阵红红白白,半晌才勉强镇定下来,问道,“可是上一任北凉县令?”上一任县令死得蹊跷,但是他从来没把这件事情联想到蔡逸春头上。他一直觉得蔡逸春不过是个富家老爷,安于现状,并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做下这种惊天的案子……

    “是。”胡澈没有意思再说下去,反倒跟着站起来,脸上露出一个笑来,“时间也差不多了。还请大哥移步,有什么事情,咱们用过午膳再说。说起来,小弟新收了一个学生,说不定大哥还认识。”

    张千户有心想再问,却被这一番话堵在了喉咙口,心想什么学生他还能认识?

    结果他刚走到后衙,就看到一个模样精致万分的少年郎,牵着一个大头大眼的小孩儿慢慢走来:“午膳已经备下了,刚要过来看看你们什么时候谈好。”

    蔡大头松开林淡的手,往前一步,向张千户行了一礼:“张大人,大头有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胡扯(*/w╲*):我就想当个小官,真哒~暖手捂(*/w╲*):我就想当一只小兔子,真哒~

    胡扯( ﹁ ﹁ ) ~→:你走,送信去!

    暖手捂( ﹁ ﹁ ) ~→:你走,斗地主去!

    第135章 贼窝

    看到蔡大头,张千户心里面只有一句话,还真的认识。

    直到一大家子坐在饭桌边一起用饭的时候,张千户的心里还充满了不真实感。一顿饭他根本就不知道吃的究竟是什么。等到吃完饭重新回到前面衙门里的时候,他才稍稍回过神来,用一种做梦一样的语气问道:“那是蔡将军和常娘子的小儿子?”

    “没错。”胡澈表面一派纯良,内心却略感焦躁。本来嘛,刚吃完饭他应该陪着自家蛋蛋,无论是说说话也好,还是转圈消食也罢,都挺好的。可是现在呢?他却得陪着一个哪儿哪儿都五大三粗的张千户。啧,嫌弃。

    “蔡小公子是你学生?”

    “是。小弟忝为去岁新科状元,蒙蔡将军青眼,教一个童蒙勉强能够胜任。平日里我家那位带着。”胡澈回头看了一眼林淡的方向,轻声道,“若不是他身子骨不好,恐怕我这状元还当不上。”

    “嘶——”张千户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得铜铃大,“状元?!”胡澈这般年纪,能够考上一个进士,就已经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了,直接就是状元,这简直……听他的意思,好像他那位男妻学问更牛?怪怪,这都什么人啊!

    胡澈笑了笑:“他如今在北凉办学堂,若是大哥家有适龄的蒙童,倒是可以送过来。”

    张千户摇了摇头:“这恐怕还得等上几年才行。到时候恐怕老弟已经不在这北凉了。”他女儿还没出嫁,儿媳妇倒是刚给生了个大胖孙子,只是还没断奶呢。哪怕他是一个粗人,也知道能够当上一个状元公的学生,哪怕只是挂个名,也是了不得的事情。

    胡澈当下就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邀请他一起去听审讯。

    谋害朝廷命官并不是小罪,胡澈需要开堂审理。面对这样前所未有的大案,北凉县的县丞主簿典史全都列席;没有师爷,林淡干脆跑来做记录。

    未免有人认得张千户,胡澈让人在后堂给他摆了桌椅,让他可以清晰地听到审讯过程。

    胡澈也不嫌麻烦,让人一个一个提审。这些护院说白了也就是家丁,平日里成群结队地上,后面还有自家手眼通天的老爷兜着,那是天不怕地不怕,斗鸡走狗欺男霸女简直就是日常。

    如今只单独一人,面对高高在上的一众官老爷,再加上两边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衙役,腿都软了,有几个还没问,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曾经做过的坏事全都说了出来。他们这些人没一个好的,倒是小聪明还有一些,想着戴罪立功什么的,还攀咬其他人。

    几个略有些硬气的,也禁不住威吓。一个下午过去,不过审了十个人,竟然供出了三个逃犯,其中一个还是在别的地方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

    张千户听得是又惊又怒。这还没有审问到他那兄弟头上呢?可是就算没审问,家里面收容了如此之多的逃犯,是想做什么?一个还能说是失察,可三个,还是十个里面的三个。要知道一同抓来的人,何止一百人?就算没有这些个逃犯,听听他们平日里做下的事情,有一件好事吗?!

    他原本觉得蔡逸春当兄弟可靠,家里面也算是有钱,这才将家人托付,没成想竟然是这样的人家,不,这简直就是一个贼窝!

    当天的审讯一结束,他立刻就拱手告辞:“多亏老弟,大恩不言谢。大哥先把外面的弟兄们带回去。”

    五十个人的队伍集结在县衙门外总不是个事情。他还得赶着去城外蔡逸春的牧场,把自己家人接出来。

    “大哥慢走。”胡澈并没有留人,目送一行人离开后。他才转头问不知何时走到身边的阿乐,“人都安排好了?”

    阿乐微微一笑,低头道:“老爷放心,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另外,空宅子也都备下了。”

    蔡逸春一家的家丁们,打从昨天被投入大牢之后,可谓受尽了苦楚。北凉那么小一个县城,地牢总共也没有几间。到了晚上,他们连个躺平的地方都没有。那老狱卒也忒狠,别说没给饭,就是水也没给两口。那水凉的啊,喝下去整个人脑门都要冻住。

    他们人多,晚上倒不难捱。可是第二天一整个上午,都悄无生息的,也不说提审,也不说放他们出去,让他们不上不下地干吊着,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好像那个胡县令终于想起还有他们这些人,开始提审了。

    可!是!

    这人提走了,为毛就一去不回了啊!

    问那老狱卒,只会说:“啊?”“什么?”“老汉听不见!听、不、见!”

    这些当惯了恶奴的家丁们,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他们已经不会叫着要让胡县令好看了。晚上,老狱卒提了个木桶,给他们每人一勺子温凉的清粥。

    那些提审过的家丁,这一刻全都被关押在了城东兵营。

    如今整个城东已经肃清。现在还是冬天,要怎么改造规划都不能动,不过不妨碍打扫。

    林乐手下的汉子们一听今后这就是他们的地盘,一个个都兴奋地红光满面,把能清理的都清理干净,还特意请了余道长过去看了个风水。

    这么一清理下来,他们发现军营那边是有一个地牢的,大概基本不用的关系,竟然比地面上的营房要像样的多,甚至还暖和一些。如今稍事休整,用来关押几个人犯不成问题。

    人犯们被带上密不透光的黑头套,也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只知道关押的新牢房条件比原来的好一点,至少还有一床干草。等冷静下来之后,他们忽然想起来自己在衙门里交代了什么,开始后怕起来。

    他们一时想着自己要完蛋了,一时又想着自己还有个牛逼的东家,只要东家没事,那就一定能够保他们没事。毕竟最关键的事情他们都没说出来,若是东家心里面有底,那肯定会把他们给救出去,否则别怪他们破罐子破摔!

    这天晚上,胡澈并没有和家人一起用饭。

    前衙的厢房里油灯蜡烛点得透亮。北凉县几乎整个县衙的人,全都集中在里面,研究今天审出来的各种案子。

    北凉县城并不大,虽说谈不上什么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也从未出过多么恶性的事件来。捕快们最多的工作,除了巡逻就帮忙劝解调停邻里矛盾之类的,最多最多就是抓个小毛贼。

    但是看着堆放在眼前的这一桩桩案子,哪一个都性质恶劣无比;但是也不得不说,这是摆在他们面前的功劳啊!

    别的不说,光是捉拿到这么一个逃逸的江洋大盗,啧啧啧!这还只是十个人,剩下的还有很多没审呢!

    黄典史想到高兴处,一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线的眯眯眼骨碌碌一转,映着灯火冒出一道贼光。

    胡澈突然推桌而起,黄典史吓了一跳,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字,瞬间扭成一团麻花,却见胡澈走到奋笔疾书的县令夫人身边,直接抽了笔,把人一抱。

    “哎?”林淡有些木楞,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抄写卷宗并不需要动什么脑子,他一边抄写还在一边神游。

    胡澈已经推开了厢房门:“你该去睡了。今天下午连药都忘了喝。”

    门很快就被关上,几片吹进来的雪花,落在地上变成小点的水渍。胡澈回来的时候,发现县丞几人正在看林淡誊抄的卷宗,他并不以为意,解释道:“我家夫人身体不好。卷宗有出错的吗?”

    “没有没有。”

    “胡夫人的字可真漂亮。”人也好看。怪不得他们县老爷年纪轻轻的,竟然会娶一个男妻。

    胡澈微微笑了笑:“他的字可是他祖父手把手教的,当然是不差的。”

    “胡夫人的祖父是?”

    胡澈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他家蛋蛋来头太大,说出来把他们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眼前还有这么多活呢!

    黄典史心里暗骂:擦,爱说不说,官大了不起啊!

    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低头看看自己的字。擦,字丑没法活了!重写!

    虽然这帮子家丁供出的事情非常多,到底只是审问了十个人;他们全部人加班加点誊抄整理完毕,时间还并不太晚。

    下人上来请示了一番,过不了片刻,就有端上热气腾腾的小馄饨,一人一碗——给县丞他们的是普通的大碗,给胡澈的是脸盆大的……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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