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宿舍内不仅常年有官员来讲课,甚至表现机灵的,不乏被官员收入门墙的。这样的机会换了他们以前,再怎么走动也是枉然。

    现在既然林淡他们可能有需要,他们自然想着过来帮忙。虽然他们也不确定自己能够帮到多少,可是能帮一点是一点。

    嫉妒,那是针对和自己差不多的人。但是这两人已经把大部分的同辈抛在了身后,不能简单地用辈分来看待。

    县丞在边上听着,只觉得奇怪。人犯的信息,县衙就有。押运的官兵们和县衙交割的时候,全都一个个核对过。这些学子们究竟是什么问题,非要多此一举?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胡澈看册子的时候,并没有瞒着他们,反倒是叫他们过来,将几本册子轮换着看了一遍。

    册子上登记的信息,除了简单的姓名籍贯年龄,以及犯下的是什么事情之外,关键还记录了这些人的特长。有擅长耕作的农夫,有木匠石匠等匠人,也有会一点草药医理的江湖郎中,几个妇人的刺绣缝补也被写了上去,甚至力气大也被作为备注写上。看上去有点鸡零狗碎,但却省了县衙很多功夫,可以把这些人很快就安排到合适的地方去。

    后溏村和上溏村暂时还不能住人。县丞点了几个人名,向胡澈请示:“下官看这几个匠人不错,再带上一些力气大的汉子,就地起了窑口,烧砖建屋。”

    黄典史赶紧跳了出来:“人全都带走了可不成,城里面还得修城墙呢!”在看过新的兵营之后,他就觉得以前看着还行的城墙,现在看着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不说什么保卫县城之类还不着四六的空话,别人到他们北凉来,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城墙。这是面子问题,一定要重新弄!

    胡澈还没说话,钱主簿先说道:“黄大人所言差矣。事有轻重缓急,现在还是先把人安排妥当才是。如今春耕虽然晚了一点,牧草野菜什么的,还大可以种得。这些个会种田的,先留给下官。牧场那里正缺人手。一些毒草什么的,要尽早除掉。”

    最后一番争抢,黄典史到手了几个汉子在城里面收夜香。

    胡澈代表林乐,把几个妇人暂时留下,在兵营里给人做饭浆洗衣服。

    本来他是想着留两个在县学里面,可是学子们推说不要。

    “县学已经有两个人打扫了。洗衣之类的事情,学生等人自己做得,大人无需多顾虑。”

    胡澈还真的不能不顾虑。这几个学子过来,身边可是连一个书童都没有带。

    不过如今人手虽然多了几百,可是相对于整个县要动工的地方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更何况这些人要真正能做事,恐怕还得过上一段时间。

    县城里的人,却因为一大批京城来的商人,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也不得不说他们来的时间,掐得正正好。现在春耕刚结束,田地里面虽然不是没了农活,毕竟比起之前来要空下许多时间。附近的村民和军屯中,甚至连保城关一些轮休的军汉们,得到消息后都纷纷来到县城里,哪怕不买东西,看看这京城里带来的商品,也算是开开眼界。

    这一看就发现,货物的品种不仅多,而且都很实用,价钱也不算贵。

    一些日用品是最早被抢购完的,林淡要不是早就让人特意捎了砧板过来,这一次要和其他人一起抢的话,还未必能买到。

    随后卖光的是各种家具。北地木材少,一般人家里家具根本就没几样。北地木匠也没几个,林淡打了招呼,让蔡聪他们直接拉现成的家具过来。家具不太好运输,有商人出了主意,把家具在路上拆成了板子捆扎在一起。家具上也没有多复杂的雕花之类,等运到了北凉,再由随行的木匠带着两个学徒,把家具一样样拼起来。

    同行的一个卖竹制品的商贩笑咧了嘴。北地缺少木材,更不适合竹子生长。但是竹子这种材料却很便宜,甚至可以说根本就不要钱。虽然一路上从南到北的运输,路途要比别的东西远得多,可是竹子比起木料却也要轻得多。他除了带上一些做好的竹桌竹椅之外,还拿了一些竹子当场劈了竹篾编起了竹篮竹筐,还灵机一动编起了竹席。

    连同围观的人在内,几天时间下来,这个商贩跟前的人最多最热闹。

    白正清也应景,直接买了几根竹子,像模像样地画了几个图样,又自己从余道长屋子里寻摸了一套工具,准备做一些陶冶情操的事情。

    林淡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不时听到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嘭”“嘎嗞嘎——咔”“嘶——”之类的声音。

    连带着在站桩的蔡大头都有些心神不宁。

    林淡一看也没法练了,伸手把蔡大头从三尺高的木桩上抱下来:“走,我们去看看师公在干嘛。”

    “好的。”蔡大头也很好奇。

    不多几步路,师徒两个就看到了灰头土脸的白先生。

    白正清白先生,论学问,在大商不说第一,也绝对逃不出前三。他还不是一个书呆子,拳脚方面和真正的习武之人是不能相提并论,但是等闲情况下自保没什么问题。凡举洗衣做饭之类的事情,也能够胜任愉快。

    不过人无完人嘛。林蛋蛋默默看着自家先生,想着这会儿他是要装作没看到走开,还是……

    “师公,大头来帮你呀。”蔡大头迈着小短腿已经跑了过去。

    林蛋蛋也只能跟着上前:“先生,您是要做什么?学生来帮你打个下手。”

    白正清看了看林蛋蛋,心想:你一个病秧子能打什么下手?随即转过弯来,自己这个学生是装出来的病秧子,实际上打架可利索了。

    他就把桌上的图指给林淡看:“喏,先做成这样。”

    林淡伸手把图拿了过来,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蔡大头靠在他身边,伸长了脖子看:“好看。”又对白正清大声强调了一遍,“师公,好好看!”

    林淡想更正一下学生的说法,应该是“师公的画好看”,其实师公一个老头子不好看。好吧,先生还不到五十,不算是老头子。

    白正清被小徒孙夸了夸,显然很高兴,惬意地往新添置的摇椅上一躺,支使着小徒孙给自己倒茶,还让小徒孙自己也倒一杯。

    蔡大头年纪小,平时林淡是不准他喝茶的,只给他喝蜂蜜水。他低头看着手上这一杯珍贵的茶,大眼闪闪发光,抬头看了看林淡。

    林淡一闻味道就知道是什么了,点头道:“你喝吧。”

    “二先生喝。”

    “你自己喝,二先生不渴。”

    蔡大头这才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甜哒!”比蜂蜜水好喝!

    白正清放在小炭炉上温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茶叶,而是桂圆红枣茶。他眯着眼睛看小孩儿:“好喝吧?”

    “嗯,好喝!”

    事实证明,隔代亲不仅表现在祖孙身上,就连师徒孙身上也能得到体现。

    身为苦逼的任劳任怨的徒弟,林淡仔细研究自家先生的画稿。图上寥寥几笔,却把几件花器的形状勾勒得韵味十足,随手添上的几笔浓墨淡彩,将几丛野花也画得摇曳生姿。

    花器有些被花卉遮挡住的部位,林淡仔仔细细地问了个清楚,然后琢磨了一番丢了一地的乱七八糟的工具,直接挑了一把刀子。

    白先生到底还不是要给学生一个教训,赶紧说道:“哎,那刀子不好用,太钝……了。”

    林蛋蛋已经拿着小刀“唰”一下,切豆腐一样地从整根竹子上切下花器大致需要的大小。剩下的竹子倒在了地上,发出声响,掩去了白先生的话:“先生您说什么?”他看看扬起的灰尘,拽着竹子搬了椅子到远一点的角落,“大头你陪着师公,灰尘大。”

    白先生默默喝茶:“没什么。”

    蔡大头靠坐在白正清身边,跟着一起在摇椅上摇:“好。”

    暖手捂也蹭了过来。它不去和那两人身边凑热闹,直接蹲坐在林淡身边,蹲了一会儿,又改为把前爪搭在林淡的腿上,慢慢又变成“n”字形挂在他腿上。

    林淡赶了两次没赶跑,就由着它去,手上拿着小刀子唰唰唰地照着图琢磨花器。

    胡澈下了衙门过来,自己屋子里没人,听到声音很快就找到了自家蛋蛋:“这是在做什么?”

    暖手捂听到声音一回头,就准备扑过去和胡澈每日一练。

    林淡正专心致志,被暖手捂猛地一撞,收手不及,直接滑了一下,小刀子沿着兔子就削了下去。

    林淡觉得心口一凉。

    暖手捂觉得身上一凉。

    一阵风吹过,一大蓬兔毛随风吹走。

    暖手捂扭头一看,整只兔子都惊呆了!秃、秃了!

    暖手捂被养得好,明明不是什么长毛品种,但是毛发一直都非常浓密,尤其是冬天的时候,孩子们都喜欢埋在它的身上。就算现在春天了,换了一身毛,那也是细白柔软,是暖手捂的骄傲。

    对于动物,尤其是雄性动物来说,体型和毛发都是它们吸引异性,和震慑敌人的手段。

    以前暖手捂染了跳蚤被剃过一次,现在简直就是噩梦重现。

    胡澈:“噗。”

    暖手捂出离愤怒了。整只兔子猛地跳起来,几乎是一飞冲天一样地冲到胡澈面前,和他生死相搏:“叽叽。”

    蔡大头蹬蹬蹬跑过来:“兔兔先生在说什么呀?”

    它说,老子和你拼了!林淡在内心默默翻译,嘴上却说道:“它说让大先生和它切磋。”

    蔡大头严肃地点点头,片刻后:“兔兔先生好厉害啊。大头肯定打不过它。”不过大先生更厉害啊。

    林淡顺口就说道:“嗯。你师公也打不过它。”

    白正清充满威严地看了一眼林淡:“嗯哼!”

    林淡赶紧纠正:“不过暖手捂画图没有你师公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蔡大头╰(*°▽°*)╯:爹,师公(的画)好好看!

    蔡大头╰(*°▽°*)╯:爹,师公(的茶)好好喝!

    蔡大头╰(*°▽°*)╯:爹,二先生(的饭菜)好好吃!

    小国公(=。=):儿砸,你对你先生一家做了神马?

    第158章 癔症

    好不容易摆平了疯了一样的暖手捂,胡澈抱着累瘫的兔子和林淡抱怨:“明明是你削掉的毛,它干嘛冲着我来?难道我就比较好欺负?”没道理啊,他明明天天都打赢蠢兔子。

    “你嘲笑它了,我又没有。”林淡走进厨房,指着门槛虚划一道线,“你抱着暖手捂站在外面,别进来,省得兔毛乱飞。”就因为他说了实话,他家先生就说要吃小馄饨。

    小馄饨做起来略微有些麻烦,尤其北凉的材料并没有京城那么丰富,林淡几乎没怎么做过。

    好在白正清也不至于真的生气,最多是找个借口吃好吃的罢了。一顿小馄饨过后,“恩怨”一笔购销。唯一留下的后遗症就是,吃过小馄饨的人都拿出来时不时惦念一下。

    郑大厨在京城的时候,就看着林淡做小馄饨不止一次,也曾经被林悉心指导过。他倒是带着学徒做过几次,只是明明用料步骤看着都一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味道总是差一点。只是他这个差一点,对于其他人来说也足够好吃了。要是味觉不够敏锐的人,其实也尝不出什么区别来。

    郑大厨也正好要研究小馄饨,中午往前衙送点心的时候,小馄饨就出现得多了一些。

    这一顿点心是胡澈和林淡用来照顾前来帮忙的学子们的。北凉各方面的条件都和京城不能相提并论,人家不远千里来帮他们,他们只能在一些生活琐事上尽可能照料一点。县丞和捕快衙役什么的,只是顺带。

    现在县衙里的人手越来越多,钱主簿闲来无事把每天的点心钱稍微估算了一下,得出的结论让他吓了一跳,背地里找了县丞和典史嘀咕:“这一个月要吃掉几十两银子呢。”

    黄典史如今每天巡逻街道最起码两次,对物价十分明白,皱着眉头疑惑:“都是几文钱的东西,能有那么贵?”

    钱主簿就算给他看:“我这还是只算的材料钱。郑大厨那样的手艺,要是放在城里能卖多少钱?”

    黄典史顿时就不说话了。敢情就算不加上人工,这胡县令家一年就要拿出几百上千两银子来?这还只是点心!

    他们手下各自有产业,可是北凉那么一个小地方,一年能赚上几百两已经算是多了。

    黄典史就有些想不通:“人家当官都是为了发财,你说他们家图的什么啊?”当散财童子么?

    县丞砸吧了一下嘴,觉得也不是个滋味:“医馆和学堂也不赚钱吧?”以前曾大夫经常给人免费看诊施药,现在确实是收钱。可是看诊的费用并不贵,也就是几文钱。一般的药材也不贵,就算一时付不起,也可以帮工抵债。

    可是帮忙打扫浆洗衣服被褥,做一些缝补之类的也能算是“工”?医馆能有多大地方,能有那么多活?再说医馆光是学徒就有十个,全都是半大小子,难道还做不来这点活计,非得外面请人?更别说医馆还让这几个学徒读书识字,还教医理药理。换了别家,学手艺的没让学徒贴钱已经算是仁善了!

    三个人大约又算了一下医馆的账,半天念叨了一句:“傻了吧这是?”

    胡澈还天天带头教老百姓打拳呢!那拳法虽然简单,但是绝对不粗糙。换了别处,那一定得认真拜了师才能学的。

    可要说胡澈他们一家是善人吧?那小子年纪轻轻的,心眼又多又坏,手上也狠。明明是个文官,偏偏人家更喜欢跟人讲拳头,简直不知所谓!最糟心的是他们还打不过他,不得不听他的!

    三个地头蛇揣着满腹的五味杂陈回到家,一个晚上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第二天一早到衙门点卯的时候,纷纷都顶着一双黑眼圈,看着城里的行人往来如织,突然感慨了一句:“我还没见过北凉有过这么热闹的时候。”

    确实如此。以前的北凉哪里有那么多往来的客商和各色的行人,甚至连书生打扮的学子也为数不少。当然这其中大部分讲好听了叫附庸风雅,讲直白一点那就是假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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