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不跟你计较。”胡澈又推了推暖手捂,“起来。”

    暖手捂扭过头,把脸侧到另外一边,但就是不起来。

    “怎么了这是?病了么?”到底是自家兔子,哪怕平时每天都打架,胡澈也还是有些担心的。

    兔子不太粘人,但是暖手捂是例外。不过暖手捂平时黏的是林淡,和胡澈从来只有“生死较量”。

    “一会儿我带它去看看,你先过去吧。”林淡干脆把暖手捂抱起来,没想到他刚伸手,暖手捂就急得直蹬脚,要往胡澈怀里扑。

    胡澈只能抱着兔子去了前衙。全北凉的人都知道暖手捂,现在看到它出现在衙门里也不奇怪,就是老想着去摸一把。可惜兔子趴在县令老爷的怀里,胡大人恩威日深,闲杂人等不敢造次。

    中午的时候,胡澈重新找了宁明和林淡一起,直接去了兵营找林乐。

    要说整个县城里最密不透风的地方,第二就是兵营。至于第一,那肯定是在应道长的身边。

    衙门中午并没有什么明确的休息时间。北凉县现在的事情忙得很,胡澈直接开门见山:“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绕弯子了。武庆县的事情,原来的计划行不通。”

    “嗯?”除了林淡之外,宁明和林乐都是一惊。

    “是有哪里不妥吗?”

    不妥,大大的不妥。胡澈苦笑一声:“我们的手伸得太长了。武庆县可不是蔡逸春。蔡逸春虽然干下的事情堪称耸人听闻,但是他是北凉的官,是北凉的人,我这个北凉县令当然是有权利处置他的。但是武庆县是远在另外一边的另外一个县,我一个北凉县令,管不着。”

    话已经说明白到这个份上,宁明和林乐哪里有不明白的。

    宁明眉头一皱:“可是哪里的猫腻明明是我们发现的,这……就丢开不管了?”那么大一块便宜,就让别人去占了?良田矿藏不说,还有被抹去的一个县城,这功劳要是计算起来,足够让胡澈往上升上两级还绰绰有余。

    更何况,把这些消息挖出来,他们投入的人力物力绝对不少。难道就这么算了?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宁明不甘心。

    林乐也是不甘心。但是他是林淡的人,林淡的意思才是最关键的。

    “大郎……”胡澈在,林乐赶紧改口,“二爷的意思是把兄弟们都撤回来,留几个注意一下他们的动向就可以了吧?”

    “嗯。”林淡点点头,“等小国公的人过去。他们要是需要,你们就看情况帮着;若是不需要,你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切以大家的安全为重。”他想想到底还是有点不甘心,“你让人留意一下周边的村镇,尤其是武常村,一定得吃下来。”

    “是。”

    胡澈见林淡这么吩咐,也不反对。一个小村子而已。他们已经让出了那么大的利益给蔡国公府,总不能自己连口汤都没得喝。

    其实这件事情说白了还是因为他们的官太小了。

    虽然这件事情是他们发现的,他们也能够解决,但是官场上的规则还是得遵守。

    朝廷本身就有一套监管规则,作为下官,他们至少在明面上都得遵守。胡澈若是真的把这件事情上报,虽然可能会得到一些功劳,但肯定会引来更多的诟病。

    说白了,张家的围墙被掏了个狗洞,用得着你一个住在十里地外的人来多管闲事么?

    这件事情得帽子大而且戴得正的人才能兜得住。

    第一个就是蔡家。蔡家世代镇守北地,武庆县有属于边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蔡家自然首当其冲。

    剩下一个就是吏部。武庆县名存实亡,这样重大的事情,无论有多少的“约定俗成”,都无法将吏部的责任洗清。所以,吏部严查是责无旁贷的事情。

    京城的林家和胡家,这天的气氛都不是很美妙。两位当家人回来看过北地的来信后,脸色就由喜转怒,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在房里快速来回踱了两圈步,又冲了出去:“我去衙门!”

    马车刚刚卸下,又被重新套上。林家的小厮和车夫都战战兢兢屏气凝神,根本就不敢去看自家老爷的那张脸。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京城里,哪怕乘坐马车,除非是诸如汇报战报这样的紧急事情,否则是绝对不允许策马狂奔的。当然,硬要想奔那也可以,只要能扛得住言官们的弹劾。要是纵马街市不算,还伤了什么人毁了什么财物,那就更加扯皮不清楚了。

    这会儿哪怕林永年心急如焚,车夫也只敢把车速控制在一溜小跑上面,再快可不敢了。

    没成想,他们刚到衙门,目送着自家老爷轻轻一跃就跳下了马车,都还没有调转车头,就看到亲家公胡高旻也黑着脸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同样脚不沾地的飞奔进了衙门。

    这会儿吏部早就已经下了衙。只不过在六部这种地方,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林永年和胡高旻已经算是走得早的了,这会儿他们赶回来,大部分人都还没走呢。

    几乎所有人都悄悄看了一眼,发现两个人的神情都前所未有的难看,纷纷议论:“这到底是怎么了?”

    刚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家的官员重新稳稳当当地坐下:“上面没发话,咱们就别管。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

    反正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他们这些人走到外面那是走路带风,好歹也是六部的人。但是在六部之内,他们顶多算是小鱼小虾。

    虽然他们确实或多或少拿过一些其他人的孝敬,但这不是大家都在干的事情么?所谓法不责众,多余的事情他们又没做。就算真的是要追究,最多就是把钱吐出来而已。

    心里面有了最坏的底线,其余的感觉也不是那么严重了。

    一干人纷纷重新坐定,拿起笔和文书,继续做了事情。反正这些事情,他们今天不做明天也是要做的。

    不过他们才坐定没片刻时间,就被人叫去查阅卷宗,手头的活彻底做不下去,全都跑到库房里去查阅翻检。

    最近十年来,吏部没有直接派人核查的地方——特么的这得有多少?

    最起码有着二十个书吏一起翻找,动静大到连另外一个吏部侍郎汤大人也赶了回来,越过卷宗走到脸色阴郁的林永年面前,小声问道:“林大人,这是出什么事了?”

    林永年眼皮子也不抬,只是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说道:“现在还不确定。老夫为官那么多年,倒是还真不相信世上竟然有这样胆大妄为之人。”

    汤侍郎一听。这什么不确定,分明是已经确定了,就差一个确凿的证据罢了。卷宗?“这还是陈年旧案?”

    胡高旻快步走了进来:“已经遵照林大人吩咐,暂时所有人都不得出入。”

    “这到底是什么事情,那么严重?”汤侍郎看着这阵仗,哪怕不心虚,都有着慌。

    “汤大人莫管,既然来了,就一起帮一把手吧?”胡高旻摸了一把汗涔涔的额头,手心一片冰凉,大热天的他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自然。”

    一群人忙碌了一个通宵,事情总算是被理出了一个脉络。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不能瞒过宫里面的。

    第二天不用上朝,皇帝带着四皇子亲自过来了吏部。

    一群人接驾过后,皇帝自然是往正厢走去,结果还没进门,就看到地上堆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老皇帝也不生气,笑呵呵地站住了脚:“爱卿们这是在忙什么呢?”

    林永年引着老皇帝和四皇子往另外一处厅里走去,等两人坐定之后,才直接下跪道:“下官失职,还望陛下责罚。”

    他这么一跪,跟着陪同的胡高旻和汤侍郎也都跪下了。胡高旻自然心知肚明,汤侍郎昨天奋战了一个晚上,虽然也查出了一点吏部的疏漏,但觉得这个事情并不算特别严重,跪是跪了,但是跪得有点莫名其妙。

    老皇帝现在岁数大了,有点不太爱管事情,脾气倒是变得好了很多,赶紧让四皇子把三个人扶起来,问了原因。

    林永年当下就把吏部的一些容易让人钻空子的漏洞,一些不容易监察的角落,还有一些名存实亡的法令,以及一些已经不再适用于当下的规则,条理清晰地一条条说了下来。

    林永年都已经是七十古来稀的人了,还熬了一个通宵,事先也不知道皇帝会来,眼前的这一番说辞全都是信手捏来。

    不说听的暗自叹服的两位吏部侍郎,就是觉得这位老爱卿有点不怎么顺眼的老皇帝,也是连连点头。作为林永年学生的四皇子,更是听得两眼放光,恨不得将这番话当场抄录下来,好回去好好研读。

    关键是林永年不仅细数了吏部的各种弊端,还提供了一些短期内能够实施的办法。四皇子心里面暗想,若是有先生这样的贤臣辅佐,他讲来何愁不能成为一代明君?

    只是他父皇的身体……先生又已经这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得及他将来继位。

    老皇帝既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着急了,说了一句:“把刚才说的,整理一份奏折递上来。”

    “微臣遵旨。”

    皇帝一走,吏部又立刻陷入忙碌之中,还因为皇帝这一来,显得更加紧张起来。

    家里有人在吏部的,全都陷入了兵荒马乱之中。可惜整个吏部被围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四皇子特意将自己的亲卫借给了自己先生帮忙守门,就连饭食和一应用品都是四皇子盯着准备好了,再给送进去的。别说是递消息出来,就是把消息递进去也是不能。

    事情搞得这样大,全京城的人视线都盯在户部身上。

    林家和胡家也没法打听消息,全都闭门谢客了。

    还好这件事情闹得时间不算太久。吏部一共就关了五天时间,等这些人重新出来的时候,也就是比街边的叫花子手里少了一个破碗。

    林永年倒是不至于,他就算再狼狈,那也是坐在马车里回来的。除了自家老太太谁都没看到。

    林祖母看着自家老头子手巾还没拍到脸上就打起了呼噜,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让下人把他搬到床上,又亲自轻手轻脚地给擦了身。

    林永年把手头的事情做完,心里面没了记挂,这一觉倒是睡得非常好,只是眼睛一睁开看到坐在床边的人,差点被吓出了好歹来:“方大人?”这位是怎么到他房里来的?他还是在做梦?

    老皇帝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刀子,方大人轻易不出面。除了一年有数的几次大朝会之外,几乎不会出现在朝上,成天窝在自己家里,也没什么人来往。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位方大人就是一把绝世凶兵,但凡出鞘,那是必然要见血的。

    “下官冒昧来访,还望林大人不要见怪。”方大人说得特别客气,脸上也笑得和和气气,“只是下官想求林大人指点迷津。”

    方大人把自己又被授命当钦差的事情说了,调查的正是吏部这次整理出来的,朝廷常年缺乏监管的一些地方。

    “这些地方天南海北的哪儿都有。下官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探访起来。”

    林永年也不卖关子,伸手一指北面:“武庆县。”

    方大人一点头,拱手一拜:“如此多谢。”

    然后林永年只觉得眼前一花,就没有了方大人的踪迹,抬头看了看外面天光大亮,也不知道自己这一觉到底睡了多长时间。

    他们这边的动作已经算是飞快,但是小国公那边的动作更快。

    别说有那么大的利益摆在面前,就是凭着这些人在北地如此胡作非为,这样的行径简直堪比圈地为王!

    他们怎么会容许?

    胡澈到保城关去了之后,当天晚上就有上千精兵化整为零,通过各种各样的路线和身份,或明或暗地摸进了武庆县。

    他们这个地方外来的人少,但也不是没有。尤其是像现在这样的夏季。再说最近大家都在传的那家落户在虎子沟的外来户,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前前后后男男女女的都有两三百人了!这看着根本就是铁了心了要落地生根啊!

    人们纷纷猜测,看着现在这个阵仗,绝对不是什么落叶归根,重回故地,根本就是避祸!

    避祸的揣测一出,立刻被大部分人接纳,还传得神乎其神,简直像是亲眼所见。

    几个经常上集镇采买的汉子,听到后也不分辩,只是回家之后同样当成笑话来说。

    如今的虎子沟里已经不再是外界揣测的两三百人,几乎已经是人满为患。上千精兵听上去似乎不多,但是全都在虎子沟牧场里,也是人满为患。

    不过柳常多精明啊。他和二猛子不一样,二猛子是直接跟着林乐当了兵,他是南来北往地负责各地的生意,如今也可以说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了,绝对的眼光敏锐下手狠准快。

    他们这些人当过水匪做过义军,但是哪里能和上千精兵比?林乐传了消息过来,他们自然是得遵守的,不该插手的绝不插手。但是趁机和精兵们套套近乎可以吧?趁机向精兵们请教一下怎么布置防御工事,好防住山上来的野兽可以吧?没事大家一起锻炼的时候,相互切磋切磋练个手可以吧?

    只要不涉及任务,这些精兵们还是挺好说话的。再说柳常这些人在衣食住行上样样妥帖,这么大的事情本来就是他们先发现的,以他们初步的了解,若是他们能再多上三五百个人,其中又能多几个高手,偷偷去把那个武林村给端掉也不是不可能,也就是伤亡恐怕会大一点。

    在知道他们当过义军之后,精兵们想了想,干脆招呼上他们一起行动。

    当然主要负责攻歼的还是精兵,柳常他们可以帮着扫尾和拉网。

    在精兵们达到虎子沟五天后,子时刚过,精兵们就趁夜摸进了武林村,天亮十分就被悄无声息地拿下。来不及清点战利品,一群人又兵分数路,把县内的几个匪窝直接给端了。

    作为武庆县实际意义上的中心,武河镇也在午时不到,被一群人冲进县内,将早就查清楚的目标全都给绑了个扎实。

    武河镇的老百姓们全都懵了。这这这被抓起来的不是他们本地最厉害的几家人么?在武河镇这里可谓一手遮天,都多少代人了?怎么一下子就……

    平时连下人都穿着体面的几户人家,这会儿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老爷都被绑成了麻花,脸上被揍得不是青青紫紫就是脸歪嘴斜,要不是边上还有几个勉强脸熟的,还真认不出来。

    这会儿全都被绑成了一长溜,被人用钢刀架着,一个挨一个地走出了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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