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父,韩婴虽是女子,却也可以称一句少年英才,年轻则气盛,她有这等本事,就算瞧得上我,恐怕也不愿遵守为妻之道,到时候我若是与她起了争执,成了怨偶,岂不是平白生出祸事?而若是以利相邀,以她现在在宛安县逍遥自在的日子……怕也是瞧不上啊。”
    庆侯顿了顿。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孙子说的也对呢,可试一试又不犯法,指不定它就成了呢。
    这么想着,庆侯抬起头,仔细打量过孙子的模样,有些迟疑的开口:
    “你这模样……应该也不算差,唉,怎么就不随你阿母再漂亮点儿呢?罢了罢了,还是多用着温柔小意的手段哄哄试试吧,记得别让她太生厌,若是她一气之下断了丝绸的来往,那可就太亏了。”
    听听,这是人话嘛!
    什么模样不行,他一个大男人要什么模样,还有,温柔小意是男人该用的手段吗?这不是家中歌女讨好他……还不能惹人生厌,这谁能做到?!
    如此前后矛盾的任务,庆乘内心只想拒绝,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做到大父的要求,但看着大父的面孔,庆乘就知道这事他没法拒绝,略微沉思了片刻,他只能问道:
    “大父,此事若是成不了呢?”
    庆侯看孙子这模样就知道快没戏了,想着之前下的死命令,也知道此事他前后为难,便只能捏着鼻子硬说道:
    “你先试试,行不行再另说。”
    庆侯这么说,庆乘也就明白自己不用太担心成不了的后果,他心下松了一口气,思索起来怎么追韩盈。
    如今男女大防不严,男子追求女子也是很常见的事情,只是庆乘因为父亲死亡太早,早早进入军中接替父亲的部分事物,很少与女子接触,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追女人,尤其是庆侯加上了一条‘不得引起对方不悦’,那以庆乘对对方身份的了解,他要是真按照听说的方法,用谈瑟钟鼓去吸引,呃,这也太打扰她做事了吧?
    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办法的庆乘,最后采取了最简单的方式,先堵人见面再说。
    但这么简单的一个事情,他居然根本做不到!
    去医属,那些女医们态度都很平易近人,可一问到韩盈在哪儿,充分的体现了什么叫做礼貌,热情,一问三不知,还有人遗憾的跟他说,之前韩盈没去郡城上计的时候,她还有排班,会有固定的时间来医属给病人看诊,但一去上计,她的排班就取消了,所以没人知道韩盈现在的行踪,以及什么时候会来医属。
    于是,庆乘除了多逛了一圈医属外,什么人都看不到。
    那去县衙呢?
    很不幸,韩盈在县衙没有专门的办公房间,她也不经常去县衙,就算是去,也多在县令身边做事,庆乘觉着他要进去找人,还没个合理的理由,那别说追求,生意都得要黄。
    最后,庆乘只能想办法托人打听韩盈的行踪,只是县衙里的人和医属里的女医没什么两样,同样是一问三不知,也就是看在钱的份上,重新热情礼貌了些许,再告诉了他,韩盈是县令的弟子,若是时间晚了,直接就在县衙内休息,数天都不会出去的,至于行踪……不好意思,没人知道韩盈的固定行踪是什么。
    庆乘不觉得这是韩盈刻意在躲着他,毕竟人家过往就是这个样子,但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些人都可以成为韩盈的眼线,能够轻易让韩盈避开他的求见,连面都见不到的话,还谈什么追求?这已经是隐晦的拒绝了,毕竟,她对自己明显是毫无意思。
    追求的希望很渺茫,但如果此事就这么算了,大父那边实在是难以交差,庆乘想了想,从大父口中问出丝绸生意的细节,而后写下拜帖,约定与对方商议的时间,再将拜帖送去了县令家中。
    拜帖送到时,韩盈正在和范石比斗。
    韩盈不想给他人造成错误认知,所以范石这个备选童养夫一直都没有得到太多的优待,只是饮食上能够比旁的仆伇好些,还是以兼职武仆的理由,在韩盈不在的时候,主要由郑伯考察他的品性,并对他进行教导,知晓些家宅内的事务安排。
    而范石的品性,也的确不错,没有耍什么小聪明,几年下来,一直都是认真的做事,时间久了,他还真把当管家当成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对于这点,韩盈没有让他更改。
    计划永远追不上时间的变化,彼时的韩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为了避免麻烦而谎报年龄,致使过早的招来庆乘,这使得韩盈卡在一个很尴尬的节点,她的身体没有发育成熟,而年龄又让她看十五岁的范石就像是在看小孩子,两者互相叠加,致使她根本提不起来对范石的兴趣。
    当然,这种事情其实可以再等个几年,或许她身体发育成熟之后,如饮食一样,自然而言的就会出现,但……
    她就是不喜欢范石。
    尤其是在庆乘出现后。
    庆乘虽然只有十七,但充足的饮食和积年累月的练武,让他在外貌上,和后世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差不了多少,再加上富养和地位带来的眼界和气质的提升,分分钟甩范石两条街,韩盈对庆乘也没有兴趣,但她就是会潜意识的将两人进行比对,而后越发难以容忍范石成为自己的赘婿。
    这种情绪在韩盈见过魏裳挑选的小丈夫后,直接达到了顶峰。
    那个十一岁的男孩是一个小吏家中的幼子,生出来两三个月后,就比其他婴儿看着好看,越长大越是,父母因此对他极为娇爱,从不让他做活,只是男孩子年龄大了,什么都不做,岂不是连活下去的资本都没了?后来听闻魏裳招赘婿,犹豫几天后,还是送了过去。
    魏裳最中意的就是他,所以留了下来,韩盈看过这个小男孩,有五六分后世小童星的颜值,说话也特别好听,嘴非常甜,还乖乖巧巧的,看着就让人喜欢。
    对比三者和最近发生的事情,韩盈想明白了自己的情绪从何而来。
    很简单,随着财富增加和逐渐察觉出自己的实力不同于过往,她已经不满足于自己挑选的对象只是一个男人,而且忠诚就好了,她想对方有更高的价值来取悦于自己,这种价值可以是外在,也可以是内核,总之,不能太差。
    粗俗的表达自己,就是韩盈觉着太差的她睡起来跌份,甚至不说睡,就放在身边装个样子她也觉着丢脸。
    她的物欲已经很低了,少有在意范围内的不选最好,那就让太自己不痛快了,范石做武仆很好,但做赘婿,那他身份不够好,外貌也很平庸,和庄稼汉没什么两样,学识上四年下来也只是识字,智商似乎也差点儿,情商……普普通通,他还是继续做管家吧。
    基于这个原因,本来可以很快将范石划为赘婿来抵挡未来层出不穷求婚的韩盈,硬生生的继续保持起来单身。
    没办法,虽然外在美和内在美她都想要,但这种人本身就少的可怜,要是在加上家世地位性格年龄等等因素,那就完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了,哪怕韩盈仅仅要求外貌和年龄和能做赘婿,那也需要很长时间去碰,魏裳选妃一样挑了小半年才确定这么一个,她想在几天内找到,无异于是做梦。
    其实,庆侯没有明说婚事,只是介绍,而庆乘他也没有大张旗鼓的追求,把她架在火上烤,只是简单的等人,对她困扰还没那么大,主要是一个盛装、未婚、身份尊贵三项buff全部叠满,行为有些超出寻常的男青年,在医属县衙走过一圈之后,已然给周围人做了提醒。
    能创造这么多财富的韩盈,现在正处于单身,适婚!
    所以周围人不是开始尝试性推销自家的子侄,就是紧张的问她会不会真的要走,走了的话那这么多的产业怎么办?韩盈走到哪儿都有人问,不多,目前也还不是很烦,主要是这个苗头出现,代表着她这块肥肉将要迎来无穷无尽的窥视,直至她彻底‘有主’,而她在这个过程中肯本抵抗不了外界的狂蜂浪蝶不断出现,进而给她造成困扰,这就很让人暴躁了,
    暂时没有解决办法的韩盈和范石比武发泄,她双手握剑,一个健步猛冲上前,腿带动腰,腰输送即将到臂,让剑在空中发挥最大的动能,狠狠的和范石手中木剑撞到一起,巨大的力量震的范石双手发麻,再也握不住木剑,直接脱手而出,猛的飞出四五米远。
    范石赶紧去找剑,同样震的的手麻的韩盈把手中的木剑往地下一扔,而在一旁观战的尚傅无奈的摇了摇头:
    “怎么火气这么大?
    “烦的呗,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我不清楚?哼,我就算是找也是找赘婿,还得要个绝色的!
    边说,韩盈边走到石桌前,她喝了口水,这才拿起来庆乘的拜帖,果然如她所想,是想求见面。
    庆乘这边不能再拖了,见一面,先让他彻底死心,剩下的……慢慢处理吧。
    这么想着,韩盈就听到范石拿着木剑喊道:“主家,这木剑又被打断了,您还打吗?打的话我去换个新的!
    韩盈立刻钉截铁的回道:“打!!
    第193章 账有问题
    运动能让人快速发泄心中的郁气,韩盈一口气打到筋疲力尽,才擦着汗停下,心里对外人的烦躁也随着汗水逐渐消散,她拿着汗巾擦去头和脖子上的汗,重新坐在树下休息。
    将已经冷凉的茶碗推到韩盈面前,尚傅问道:“现在心静下来了?”
    “差不多吧。”韩盈边说,边举起来茶碗牛饮。
    尚傅等到韩盈放下茶碗才继续开口:“你打算怎么处置自己的婚事?”
    “婚事啊……”
    火气消散,韩盈也能心平气和的商量这件事,她略微沉吟,极为认真的说道:
    “世间以为妻之道约束女子,要其顺从公婆,夫君,他人如此热烈,不过是我若踏入其中,便能以此拿捏于我。身负两项枷锁,任我再有千般本事,也只能使出一二,必须舍出去八九才能换得些许安稳,之前,师父你说在世间除为妻,还有为母,后者可自在前行,可我如今年龄尚小,做不得母亲,有个赘婿反而会更加麻烦,当然,我也看不上他。”
    这几天的纷纷扰扰尚傅也看在眼里,韩盈一直没有提范石的事情,他也就没说,刚才听韩盈的怒言,他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毕竟,若是个男子,这么快靠自己做到了医曹,而未来又不可限量的话,他肯定也要挑剔的去选择妻子的家世,样貌,品性都满足自己的所需,韩盈有相同的权力和实力,怎么不会有这样的需求呢?尚傅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又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韩盈的脸上多了几分郑重,社会和生理让她处于双重弱势中,弱者想要保证自己的资源,必须要确定自己的立身资本,当她身处局中时,更要将各方都看清楚,所以,韩盈不得不拷问自己——她身边真的有永恒的帮手吗?
    答案是,没有。
    母亲能够拿捏她的婚事,忤逆不孝是死罪,陶鹊再坚持,也只能拖年,给予父母钱财也不够,现代催婚不够恐怖吗?韩粟这个兄长是助力,却也可以在特定的状态下,如孔雀东南飞的女主刘兰芝哥哥一样,逼她嫁人,而赘婿,哈,参考高真吧。
    她人的经验就在眼前,血缘、婚姻,都是不可靠的,而师父说的母亲,韩盈如今也觉着像裹了一层糖衣的苦药,有孩子又怎么样,汉代好人妻连孩子一起养的还少了?汉武帝他妈还有个私生女呢。
    所以,师父的母亲还有一个该死的潜台词,她生的孩子最好是个男孩,而且是成年的、有能力、受她控制的男孩——最好还不止一个。这可真是处处都有大坑啊。
    好吧,承认这个不以她意志转移的现实吧,只要拥有价值,同时又处于弱势,那觊觎只会从四面八方一起涌来,管她多大有没有孩子,她能做的,只能像那个韩依一样,将外力变成自己的实力,而后转变为对抗另一方的力量。
    “其实——”
    现实残酷,好在看透了,也不是没有破解之法,区别就在于别想着既要、还要,她道:
    “如今继续单着也不是什么好事,既然我没兴趣做个贤妻,也做不了良母,那到不如剑走偏锋,直接人可尽夫吧。”
    “嗯?!”
    尚傅被韩盈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彻底给惊住了,汉时不是没有如此彪悍的女子,可韩盈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这样的迹象啊?他脸上露出了几分吃惊,上下扫了韩盈两眼,委婉的问道:
    “你以前可没有这方面的兴致……”
    “我现在也没有兴致。”
    实话实说,韩盈也不喜欢身边围绕上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耽误自己工作,毕竟她正事还来不及做呢,玩乐……宛安县城也没有什么好玩乐的。不过,当自己受到凝视和客体化的时候,反凝视回去,客体化那些对她有所需求的男性,是最快让他人意识到她权力的体现,也能让他人知难而退。
    当然,意识不到权力也没关系,毕竟她的权力并不是极度强大,但这不代表她没有运作的空间,实力没她强的,对方做不到强迫,只能被动接受她的凝视与挑选,以及随便拒绝,那这些人就不足为惧。
    而实力比她强的,看上她也是为了图利,她当然没办法随便拒绝,但,你要老娘出力,老娘就得要出门,和男人打交道,这就有机会了,要是不在意绿帽子有多少,我能一个月给你几个不同的花样,算好生理期,实在不行我还有避孕药呢,至于孩子,我生孩子都跟你姓了,你还在意孩子是谁的?
    至于未来会不会出鸠占鹊巢,联合情人搞死老公的事情……
    呵呵呵呵。
    她早就该想懂男人的恐惧点了,被骂了千年的人可尽夫,不是就这么回事吗!
    当然,这样做肯定会有副作用,比如荡妇羞辱什么的,可她要挑战的规则和权威多了去了,荡妇的标签也就是挠挠痒了,更何况,这世间的能够多吃多占的强者,哪个人全都是美名,没有个狠名的?或者说,古往今来真正享受到好处的女人,她们有美名吗?
    ‘主人翁’的窦太主,‘吃醋自杀’的房夫人,万贵妃,唐朝公主,啊,还有古代唯一一对没有外人的张皇后……
    想到这里,韩盈低低的笑了起来。
    名声的枷锁,还真是沉重又潜移默化啊,她居然现在才察觉,其实,就算是有人因此而对她产生偏见又怎么了?那正好反向筛选,还省了她的交际成本呢。
    而除了这点,如此糟糕的名声还能倒逼她的母亲,兄长只能站到她的身边,想把我充做资源嫁出去?嘿,外面有人敢要吗?你能得到好处吗?老娘我又不是不结婚,不生孩子,不给家里拿钱了,你跟着老娘有吃有喝的不比外人强?
    尚傅有些咂舌,他隐约觉着,韩盈在前往山阳郡回来之后,整个人突然变得和往常区别很大,好似突然多出了很多锋芒。
    他也不清楚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不过,自己照看的孩子也的确该面对外界的风雨了,趁着如今自己还算能兜得住底,他鼓励道:
    “看起来我真的是老了,你愿意这样做就做吧,我这把老骨头总还是能为你遮挡住几分的。”
    “嗯。”
    韩盈认真点头应了下来。
    既然说要‘人可尽夫’,韩盈也不含糊,先和左仪点了个饭局,让狱掾的儿子梁奉作陪。
    梁奉是两年前被允许在尚傅身边做杂事的,他今年已经十八,还是未婚状态,出现这样的情况是运气不好和眼界提高各占一半,之前定亲的女孩因为疾病意外去世,对方去世后没两个月,他就到了尚傅身边。
    因为他人嫉妒,加上时间太过巧合,梁奉克妻的传闻被传的到处都是,后面的人就不太想嫁女儿给她,再加上梁奉觉着觉得自己继续干下去,能有个好职位,到时候照样能择个不错的妻子,也不急,于是一直单到了现在。
    可惜的是,官场上的职位都是萝卜坑,前头的人不退下去,后面的人就别想升,现代建议新人去那些正在上升期的私企,正是因为随着公司的扩大,会多出来很多职位,而国企上面全都是前辈,资历都比新人高,升职根本轮不到新人,梁奉无疑也遇到了这种情况,压根没有合适的职位给他,两年下来,还是只在尚傅身边整理文书。
    在官场上来说,这种事情是非常普遍的,熬个七八年乃至十多年才能等的一个机会的人也很多,梁奉心性极好,能忍,一直认真的做着工作,身为官场中人也会来事儿,他一开始还不清楚韩盈为什么叫他,但很快发现了自己只是个陪衬,便安安静静的坐好了自己陪衬的工作,被左仪和韩盈调笑也没有不悦,而是顺和着开起来玩笑,活跃着气氛。
    梁奉的表现韩盈很满意,投桃报李,她也就将原本打算要等梁奉离开后,才说的郡里会过来采购丝绸的事情,直接在饭局上说了出来,
    能在尚傅身边待这么久,梁奉自然明白何为‘话中有话’,在左仪数着说丝不够的时候,当即出来表示他也可以代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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