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那团主有几分手段,没用武力强迫手下的倡伎,同时找的权贵也还可以,真让他安稳的发展起来,甚至还能挑剔手下倡伎的容貌才情,并计划想要干一票大的。
    许昭就是干这票大的关键,小小年纪就好看的紧,发觉这笔投资可做的团主从五岁起把他当做底牌养了起来,教导他乐器傩戏歌舞,如何讨好贵人,又不让他以真容出现在外界,想着和朱况一样,精心准备好了,送给个合适的贵人做男宠,从此就有个稳定靠山。
    主意打的很好,前期也没出岔子,可正当团长快要收获的时候——
    他被人阴了。对家引着一个喜好幼童的权贵看到了许昭弟弟许章,他当即表示,要团长将人送到家里去。
    知道消息的许昭当场就懵了。
    和后世男性喜好娈童的风气不同,战国至汉这段时间内,哪怕是同性恋,其欣赏的也是成年健壮的男性,就比如龙阳君是魏国顶级的剑客,汉文帝喜欢的邓通是个划船的船夫,与汉武帝同起同卧的韩嫣亦是弓马娴熟……总之,这个对着九岁小孩下手的权贵,就是个十足的变态。
    因是打着许昭发达之后提携自己的主意,团长对许昭教导很是用心,许昭能从别人口中得知关于这个权贵更多的事情,比如,进入此人家中的孩童,从未再出现过世人面前,哪怕家人去寻,都见不得一次面。
    知道贵人家龌龊事情的许昭当即明白,弟弟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许昭赶紧求团长再想想主意,可团长也不想得罪这个权贵,只是嘴上敷衍,实际上已经开始准备将许章送过去。
    这彻底让许昭看清楚了团长到底是什么人,也下定决心带着弟弟逃走,逃的越远越好。
    他逃跑过程还算顺利,看在过往的养育之恩上,许昭是在弟弟带走半道上劫持的人,他打小就练傩戏和剑术,傩戏表演中有极多的空翻跳跃,对身体素质要求极高,剑术也能杀人,再加上他不讲武德的偷袭,极为成功的将弟弟救出来,还带着他跑掉了。
    如果故事停留在这里,那将是一个很完美的结局,很不幸的是,生活还在继续,许昭这么一跑,直接没了户籍,成野人了。
    汉律,没有户籍的野人谁都可以抓,权贵抓了就是自己的,普通人抓了能去官府换钱。
    许昭终究只有十五岁,就算有些许武力,也没办法对抗社会结构压迫,只能不断的逃,逃的过程中还要提防他人将自己再次贩卖,那张太过于显眼的面孔又让他不敢与人多接触,日子过的越来越差,没多久,就落到连咯牙的麦饭都吃不饱的境地。
    对比之前不说锦衣玉食,但也衣食无忧的日子,许昭就撑不下去了。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又不是什么英雄,自然怀念起来以前的日子,最后只能重抄旧业,想着看看还能不能找个还不错的主家,把自己卖掉。
    也算是运气好,他遇到了朱况。
    朱况从韩盈处拿的瓷器和青药在运作之下,直接一只脚踏进了百万巨商的行列,他正想着要怎么讨好韩盈,好保持自己的利益,争取把另一只脚给提进去呢,看到许昭时就已经起了心思,两个人再一交流,那完全是一拍即合了。
    没办法,对于许昭来说,美貌虽然也是一种资源,但想要变现,还是需要平台的,他要是还在团长手下,那还能见到各种各样的男女权贵,可一个县城都进不去的野人,不被亭吏抓着换钱,沦为官臣妾就是好的了,只能依靠朱况。
    经历过社会毒打,许昭的需求变得很低,就两条,主家良善点,能吃点好饭,对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没要求。
    “他的要求,珍馐不难,可良善人家——这哪里找得到?
    说起来许昭当初提的要求,朱况眼中多了几分笑意,似乎在嘲讽对方的天真:
    “有权有财的,不过把他视作玩意儿,就算喜欢的不得了,捧在手心里,旁的美人不忌恨么?过几年等没了颜色,弃之如敝屐不说,还要被人欺凌……怎一个惨字了得?也就是韩医曹您够心善,能容得下他罢了。
    朱况决口不提自己在这里面的作用,而是说起来韩盈对许昭的恩情有多大,说完,又补道:
    “好在他还算懂事,乖巧,又会些乐器傩戏,在家里养着听个曲儿,看看傩戏,也是个不错的消遣。
    当一个人身份低到极致的时候,他的能力就变得极为低贱起来,倘若此人要是在安稳于现状,那对他的留意就可以更低了。
    见人极多的朱况觉着,许昭日后也就是一个依附韩盈的宠仆,不会有多大出息。
    当然,这是许昭自己选择的路,朱况是不会管的,他能看出来韩盈需要的就是一个乖巧听话的美貌宠仆,那许昭保持现状就好,而在这个现状中,韩盈肯定会心有愉悦,那他这个送宠仆的人会被记住几分,等过七八年许昭年老色衰,他正好再送新的,也能防止许昭反过来拿捏他。
    至于未来许昭会有什么下场……
    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朱况的想法,韩盈还算清楚,她若有所思的将许昭的人生经历在脑海中过了几遍,再想想自己对他的初见,觉着还是能有个七成真的。
    他生活的环境让他懂得男女间的事情,甚至也会做一些暗示,但他行事间还是很稚嫩的,实际上没有真正的经验,别的不说,就算是想靠着服侍她留下,也不应该带着弟弟一起,这个年龄……
    算了,反正她现在也不需要想那么多,这两兄弟独特环境培养出来的三观,很适合韩盈现在的所需,再加上社会毒打,已经不需要多塑造了,正好可以先当做大型手办养着玩呢。
    第208章 如何养人
    玩娃娃是会上瘾的。
    韩盈不太注重自己的外貌,两世都做出过为了取信患者刻意扮老的行为,但她还是有审美和对美的追求的,如今有了两个任她打扮的真人手办,那漂亮衣服总得安排个两三身吧?衣服有了,配饰也得跟上,鞋袜、发带之类零零散散的东西都加上,一个没眨眼,六七千钱就花出去了。
    看着自己一身价值不会超过五百钱的麻衣,韩盈有些沉默。
    她突然有点理解,自己前世那个宁愿自己吃土,也要花大几百给娃娃买精致衣服的朋友了呢。
    好在她现在还算有钱,六七千虽然多,却也不是拿不出来,就是手头会紧一点,刚开始买肯定会贵点,东西备齐了就没那么……耗钱了吧?
    事实证明,会的。
    看着这两个少年住在自己这休息的小院里,韩盈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儿。
    太狭仄了。
    她应该有个更大的院子,在配上负责洒扫洗衣做饭的仆人,还有一个负责管理他们的管家,她的马也需要马仆专门照顾,以及——停!
    韩盈果断摁住了自己不断扩想的脑子。
    她现在还算是有钱,咬咬牙也不是买不起大院子,但买完之后钱就所剩无几了,根本不够仆人的吃穿嚼用和院子的日常维护,还是过两年再说吧。
    不过,许昭许章两兄弟继续住在自己这小院还是不太成样子,得换个地方。
    犹豫片刻,韩盈决定,先把人放到师父那边养着。
    汉代,‘师傅’是太子老师的统称,又或者指代王府的师、傅和三公,普通人是不能乱喊的,韩盈是以师、父,也就是老师和父亲的含义去喊的尚傅,尚傅第一次听到后沉默良久,却没有制止过她,于是就这么一直喊了下来,真把关系定在了亦师亦父上。
    都是半个父亲了,那县衙就是自己半个家了,把美仆养在自己家里也没什么问题嘛!
    反正那边有郑伯管家,再买几个仆人就好了。
    这么想着,韩盈就把人领了过去。
    许昭和许章两兄弟目前还在适应期,有点像现代刚进入职场的新人,因为韩盈一口气给他们置办了这么多东西,心中更加惶恐不安,想要用自己的所学讨好韩盈,韩盈却一直在拒绝,这让他们两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先小心翼翼的按照韩盈的吩咐行事。
    对于这兄弟两人的情绪,韩盈只是简短的说过,现在只是还没有安排,以后会有他们要做的事情,他们只要守规矩,她就会好好的养着他们兄弟二人,并给他们约定了行事范围,更多的就没有再多管。
    她暂时不想进入亲密关系中,给这两兄弟的定位就是漂亮花瓶,带出去很有面子就好,那做的事情就不宜过多。
    毕竟,人在进入新环境中,是会主动寻找自己定位的,许昭许章的惶恐就是还未找到自己位置,他们会主动寻找,或者说逐步接受、适应韩盈给他们的定位,而后在这个定位允许的范围内活动。
    那在这个过程中,韩盈的态度就极为重要,她表现出太多的重视,无疑会给他们错误的定位认知,一开始韩盈可能觉着没什么,甚至觉着好玩,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便会逐渐过分,直至做出让她厌烦的事情来。
    这就有点像前世朋友养出来的逆子,那只猫猫玩闹起来没轻没重,经常给朋友几道血印子,还特爱追着朋友的手咬,朋友又气又没办法,可韩盈只觉着她是自作自受——谁让她在猫在幼年期的时候就经常拿手指逗,还不制止猫猫咬她?最后不变成那个样子才怪。
    许昭现在很有自知之明,韩盈如今要做的,就是不要破坏掉它。
    至于那点不安和惶恐,回头她再给许昭找点事做就好了。
    这么想着,韩盈已经到了县衙的家里。
    路途有些远,走过去太久,韩盈骑马,许昭许章是坐的牛车,还带着他一部分新置办的到东西,因为那张脸太过于显眼的缘故,他带上了能遮住脸的帷帽,等进了门才摘掉。
    帷帽一摘,韩盈就看到过来搬抬东西的老仆怔了一下,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在搬的时候,还是频频的扭头打量。
    过往十多年的时间,许昭都是将自己的容貌遮住,以免带来祸事,四处躲避的一年更甚,这让他有些不适应老仆的视线,他下意识想将自己的帷帽再戴回去,可还未来得及动,就听到韩盈说道:
    “以后你就在这里居住,先过去看看吧,有什么需要的和范石说,他好给你置办。”
    县衙中给县令居住的院子很大,房间也多,只是尚傅没什么家人,哪怕韩盈偶尔会过来居住,不算郑伯的话,做事的仆人加起来也就四个,那些空房间不仅来不及打扫,有些还没有修缮,已经不太能住人了。
    而听韩盈说她要带人过来住,范石赶紧找了间只是有些灰尘,其它还算完好的房间收拾了一番,这样的房间休息没问题,长久住肯定还有不舒服的地方,现在她在,一起置办完最好。
    被韩盈这么一喊,许昭也来不及关心帷帽的事情了,他跟上去,看着箱柜齐全,铺上崭新凉席的木榻,摆放好安几,什么都不缺的房间,开口道:
    “这些已经够了,不用再置办别的。”
    说完,担心韩盈会误会的他又补充道:“我在郡里的时候,住的比这还差一些,这就已经足够好了。”
    闻言,韩盈微微皱眉。
    那养育许昭的团长就是个拉皮条的,能做的了利用他人身体换取利益的,表面上再心善,本质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没有用武力强迫而已,或者说,他用其它手段巧妙的让手下的人‘主动’追求富贵,自己反倒是成了好人。
    许昭的待遇,恐怕就是用来让他在物质上保持饥饿的手段,只有这样,他才会向往权贵人家的生活,为华服珍馐低头,进而赌上自己的未来。
    就像朱况说的那样,权贵人家对玩物能有多大的珍惜?而玩物之间的争风吃醋,又何尝不是致命的?
    意识到这点的韩盈看了许昭一眼。
    他会逃,代表他察觉到了自己是驯养玩物的事实,但经过流浪之后,他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了老路,不可否认,这和社会残酷有关系,但——
    丧失勇气,完全放弃自己,就这么接受过往的一切驯养,直接将命运完全交给她,这完全就是赌博,若是遇上的不是她呢?
    韩盈突然问道:“许昭,你剑术似乎不错?”
    “是会一些。”许昭刚这么说完,就发现那个叫范石,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扭过来头,眼中多了几分敌意。
    许昭心中警铃大作,他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吗?
    “嗯,现在……”韩盈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和影子,继续说道:
    “大约是午时,太热了,你酉时的时候过来陪我练剑吧,对了,范石,记得给他找件武服!”
    哪里来的小白脸,一来就抢他的工作!
    范石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怨气,却没办法发作,只能磨了磨牙,应道:“是。”
    韩盈没有关注范石的这点小情绪,在这个家庭里阶级序列里,尚傅第一,她第二,她有不用关心他们情绪的权力和实力,何必在这里浪费自己的精力?
    许昭居住是小事儿,最重要的还是师父,看他不缺什么,韩盈也就不再多管,而是一个人先去了厨房。
    师父折腾自己三年不是没有代价,如今肠胃极差,吃不好就胃疼,现在天气炎热,韩盈做为特能吃的年轻人都没什么胃口,更何况年龄大的师父,前天郑伯就向她抱怨过这事儿,她还是得想想办法,做点儿开胃的好吃的才好。
    在厨房蹲了一两个时辰,指挥着厨师做出来几道开胃的菜肴,又熬了开胃的酸梅汤出来,将菜摆好,刚把人派出去叫师父,许久未曾出现的娄行就走了出来。
    “好香的味道,我就说是韩婴你回来了!”
    他不客气的坐到桌前,又抬头对着厨师说道:“再拿套碗筷过来。”
    厨师愣了愣,随即将目光投向了韩盈。
    韩盈点了点头,示意厨师再拿套碗筷过来,又对着娄行问道:“娄叔今年上半年忙完了?”
    “早就忙完了。”
    工地生活对人摧残太大,娄行肉眼可见的消瘦,脸更是比之前韩盈看到时黑了两个色号,眉宇间也带着几分憔悴,只是娄行的精神头太好,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他身体其实是偏疲惫的,而他自己也没多说,只是道:
    “就是剩余的安排又忙了不少时间,不提这个,你大哥托我带口信,让你有时间记得回家看看,你阿母想你了。”
    韩盈一怔。
    粗略算算,她这得有小半年没回家了,也是只能托口信和请韩叔带点她备的东西回家,可带东西和真人回去是两码事,母亲肯定对她担心了。
    “我知道了,这两天有时间我就回家一趟,娄叔你先把手伸过来,我看看你身体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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