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发现,这人正微微仰躺着,用溢满水雾和泛红的眼睛望她,像极了过往,那种很像在给人诉说爱意的目光。
    那似乎是一种浓烈到触手可及的爱意,却又只在彻底失控时出现。
    孔黎鸢顿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想要去试探这双眼睛的温度,是否还会像过往,甚至还想要这双眼里的爱意更浓烈一些。
    可她不擅长被这样的眼睛注视,即便周围的光亮昏暗。手指还是在即将触碰到之前,悬停在空中。她倦懒地阖一下眼,想把手收回来。
    但就在下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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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凉的手指盖了上来,箍住了她的手指。她缓慢地掀开眼皮,又看到了对方指关节的那一道疤。
    “疼吗?”她抚摸这道疤,低声问。
    “疼。”
    孔黎鸢绕住这道疤的手指忽然空了一下,用不出任何力道。
    可仰躺着,注视着她的人,却又眯了一下眼睛,说,
    “眼睛疼。”
    听到她这样说,孔黎鸢想再给人换一道热毛巾。
    可刚打算把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从手指上传来的力道就一紧。
    她低眼,迎上付汀梨的眼,笑了一下,用极低的声音说,
    “我给你换热毛巾敷一敷,就没那么痛了。”
    “先别敷。”付汀梨突然迷迷糊糊地冒出一句。
    “为什么不敷?”孔黎鸢笑,她觉得这个人像是在无理取闹,但并没有觉得烦。
    付汀梨抿着唇,微微眯着眼望她,什么话也不说,但是却就这样强忍着,哪怕有泪水从眼眶里缓慢溢出来。
    也不松手。
    孔黎鸢和她对峙,等到手上的毛巾都凉透了,很轻很慢地发出一声叹息。
    而后付汀梨竟然又这样半眯着眼睛,好像只是想把她看得更清楚。
    被拽住的手突然又往下拽了拽。是付汀梨把她拉得更近。然后在流淌的光影里,微微睁大眼望她。
    孔黎鸢微微低头,有些长的头发垂到她脸侧。她看到付汀梨费力地睁着眼,试图从她的面部表情里分辨真假,
    “孔黎鸢,你今天晚上开心吗?”
    这个年轻女人总是在乎这样的事情。孔黎鸢仔细回忆,发现也没什么不开心的。
    于是耐心地说,“挺开心的吧。”
    “照顾我这事多麻烦啊,也觉得开心吗?不会觉得我烦?”
    “没什么麻烦的,也没什么不开心,你虽然有点不安分,但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觉得也是,毕竟我刚刚在主人家里,看你笑得也挺高兴。”
    “你不是当时就已经喝醉了吗?怎么还能看得到?”
    “反正……反正就是看到了。”
    孔黎鸢在这一句话之后笑出声,“那你呢?你不也一直在笑?跟个年画娃娃一样。”
    她又用年画娃娃来形容对方了。
    但付汀梨没有恼,只是特别敞亮地笑一下,说,“我也还可以吧,感觉是最近最开心的一天了。”
    然后又迷迷怔怔地眨眨眼,望住她,一直在笑,
    “我突然想起了加州的事,你说那天我喝完酒怎么没有眼睛痛呢?”
    孔黎鸢觉得她好笑,于是便也笑。笑得睫毛都在抖,投在墙面上的影子也晃晃悠悠的,像一场朦胧不清的梦。
    “对啊,你说呢?”
    “可能还是酒喝少了。”付汀梨微微眯着眼,得出结论。
    “喝少一点不好吗?难道你还想要喝多一点,让自己眼睛更痛一点不成?”
    孔黎鸢漫不经心地说着,而后又将毛巾扔到泡好草药的热水盆里。
    单手不好操作,她只能微微佝偻着腰,也没视野来注意到付汀梨的动静。
    只知道付汀梨在这后面没说话了。她以为这人终于是折腾睡着了。然后下一秒,她便听到她喊她,
    “孔黎鸢。”
    酒后有些喑哑的语调,温吞的尾音,是她喊她名字时最容易被捕捉到的习惯。
    “嗯?怎么了?”
    孔黎鸢直起腰来,回头,先注意到的是投在墙面上的两道影子,摇摇晃晃的。
    她有些走神。
    但下一秒,微软湿润的唇贴上手指内侧的皮肤,只一瞬又分开。
    紧接着,一阵尖锐的剧痛从手指关节处传过来,而后又马上转为隐隐钝痛,延绵不绝,缱绻绵软。
    这种痛意并不剧烈,却十分绵长悠远。
    仿佛是从另一个人的骨骼筋肉里而来,声势浩荡地传到她的骨血,叫嚣着让她陨身糜骨,否则绝不罢休。
    ——付汀梨突然咬住了她的手指。
    而在这样突兀的疼痛里,孔黎鸢竟然异常冷静,没有去推拒。
    而是突然走神,像是灵魂出窍,忽然仓促地想起一句话,一句她对付汀梨说过的话:
    疼痛,是最为本能的一种记忆方式。
    这句话第一次发生,是在加州夏夜,她逼醉酒的付汀梨,狠狠咬她一口,最终将那双偏褐色的双眼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海中印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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