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的打算将人当做随时开刀的人质,又何必费这个功夫?又是做大夫,又是出使楚国的。到了现在姚子才觉得公子均是自己可能的女婿。

    姚子让侍女搀扶着去看女儿。郑媛这会靠在窗口上,浑身没骨头似得靠在漆几那里,白嫩如雪的手掌上滚着几颗墨绿的料珠。这些料珠都是公子均托人送进公宫,给郑媛做个解闷的玩具的。

    料珠有些产自荆楚,有些那就是来自极西之地,这年月所谓的极西之地,最多也只能是西王母的地界,或者说是昆仑山一代。手里把玩的这些料珠就是从那些地方来的,料珠原本在贵族这里也算不上多珍贵的饰物,几乎每个体面的贵族都有。但是从远处的西域送来,这身价比原先就要翻了好几倍。

    公子均为了讨她欢心,也是下了血本。

    风一阵一阵的从窗口吹进来,吹拂在面上,如同有只柔软的手在面上拂过,很是舒服。

    “宋大夫也算是用心。”寺人俠看着郑媛手里的那些料珠,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在公宫里头,经手了那么多贵人的东西,寺人俠自然也能够分得出好坏。

    “是呀,也是有心。”郑媛让寺人俠将一个小漆奁拿来,将手里的料珠都放回去。

    正在收拾的时候,侍女进来禀报,“公女,侧夫人来了。”

    郑媛一抬头,姚子都已经进来了。她见着女儿手里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料珠,脸上浮现出了微笑,她走过来坐在郑媛身边,“这些都是宋大夫让人送来的?”

    “嗯,今日才送来呢。”郑媛见着母亲,顿时就靠在她的肩膀上。

    姚子闻言瞥了一眼盒子里头的料珠,墨绿的珠子上可见有道道白色的条纹环绕在珠身上,如同白云环山。

    “这些恐怕花了宋大夫不少吧?”姚子笑道,“他在新郑才做大夫没有多久,出手也应该节省一点。”

    “不花白不花,”郑媛轻轻哼了一声,“他不花在我身上,难不成还想要花在别的女子身上不成?”

    这话听得姚子伸手在她身上轻轻拍了一下,姚子的那个力道就算打在身上也不痛,偏偏郑媛还呀了一声,好似受了多少委屈似得。

    “你呀,你和宋大夫以后是要在一起过的。夫妻同体这句话不是白说,他日子不好了难不成你就会很好过?”姚子见着女儿嘟着嘴低头,不禁叹口气,“你君父子女众多,虽然更喜欢你一些,但媵器上也不会很丰盛。”

    媵器是出嫁公女们的嫁妆,是新妇的脸面。如果是嫁到别国去做太子妇或者是君夫人,那么郑伯自然会给出嫁的女儿准备好丰富的嫁妆貌美的媵妾,还有众多的媵臣。可是这只是嫁给国内非同姓的卿大夫,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人和物了。

    “郑国就那么大,虽然比陈国这些小国要好上不少,但每年还要向晋楚这些大国纳贡,”郑媛也知道郑国也富不到哪里去,就算再富,也抵不过晋楚两国伸手要钱。她又不是嫁到大国去,嫁妆自然也不会很丰盛。

    “女儿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拿到多少了。”郑媛对自己的嫁妆根本就没多少期待。

    “幸好,宋大夫在新郑,以后母亲想你了,随时可以见你。”姚子想起这个,顿时就心满意足,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了。姚子想起以前见着不少侧室嫁女儿那真的是生死离别一样,还不能盼着女儿回来,只能一心一意让人向上天祷祝女儿在夫家一切都好。

    女儿要是就嫁在新郑,她也可以帮忙照看,不必和那些侧室一样,心心念念,还不能见到女儿一面。

    “所以,就算少了也没事啦。”郑媛笑倒在姚子身上,“就是此事要等君父来决定。”

    “国君那里应该没有多少事。”姚子想了想,“上回你还在公子蛮的封邑上时,陈国不是有个公孙御前来求娶,结果后来他自己请罪离开了。”姚子说起这话的时候,还好大的不满,明明是前来聘娶,结果事都还没有个眉目,又匆匆回陈国去了,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果然陈国人不可信,公孙御走了也好。”姚子是不肯让别人来看不起自己的女儿,于是干脆就把他们给鄙视了。

    “……”郑媛听姚子这么说,就和公子均说的对上了。平常看着公子均就和无害的小白兔一样,谁知道这只兔子也会耍心机,逼走情敌。

    “无事,走了一个,不是留下更好的吗?”郑媛浅浅一笑,她抱住姚子的胳膊软软的撒娇,“我终于可以留在新郑陪在母亲身边啦。”

    父亲郑伯身边的人太多了,女人多,儿女也多。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这么多人,分到她头上,就少之又少了。

    所以郑媛比起父亲,还是更依赖母亲一些。

    “也是。”姚子点头,“以后你有孩子了,母亲也能替你看看。”

    “嗯!”郑媛高兴点头。

    并不是真的要母亲帮着她看孩子什么的,现在这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只是为自己能够留在母亲身边高兴罢了。

    郑伯回来已经是两个月之后,这次去郢都,被楚人弄得个手慌脚乱。原本是派人去送贡品的,结果各国行人才到郢都,就听到楚王山陵崩的消息。然后又让他们这些诸侯前去,平常诸侯薨了,其他诸侯哪里会亲自吊唁,派去个行人就可以了。亲自前去吊唁,只有周天子才会这么做,可是楚人那个霸蛮的脾气,谁敢不去?

    郑伯也只有委委屈屈的带上人上路,郢都里头或许是因为新君年少压不住场面,朝上卿大夫的斗争已经到用鼻子闻都可以闻得出来了。郑伯和陈侯一行人在郢都呆的那个叫提心吊胆的,生怕楚人自己打起来不长眼伤到他们,等到前代楚王的事一了,每个诸侯都慌慌张张赶回来。

    楚国看样子似乎是要乱起来了,再不走还留在那里的人已经不是缺心眼了,是真的傻。郑伯一路上狂奔,跑死了不知道多少匹马,一路狂奔回新郑。

    郑伯看到了新郑的墙头,这才松了口气。对着眼前来迎接的卿大夫他很有感叹,“寡人终于从危险之地出来了。”

    君臣相望几乎涕泪横流,不管怎么说,从楚国回礼,一条命就算是保住了,至于以后那是将来的事。

    公子均等了好几日,等到郑伯将最要紧的事办完之后,才将自己想要求娶郑媛的帛书又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

    这一回,郑伯答应的相当痛快。郑媛也不是嫡出公女,就算是嫡女嫁出去也就嫁出去了,难不成还要在公宫里头留到天荒地老?郑伯当初将这个年轻人留在身边,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如今公子均求娶自己的女儿,他又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消息从公宫传来,公子均喜上眉梢,他难得的在庭院里头放声大笑。那畅快的模样,别说华匀,就是雍疑几年了都没在公子均脸上见到这种表情。

    公子均一直都是克制而有礼的。有时候都让人忘记了,他其实也是个年轻人,但凡是年轻人都会有年少人的特点。

    华匀听到消息,过来和公子均道喜,可是说说自己心中的酸话。毕竟叔姬那么美,想要娶她的男人还真的不是一两个。如今公子均要抱得美人归,他心中也挺不是滋味。心中知道要想在郑国站稳脚,势必要和郑伯结为姻亲,但真的知道的时候,反而有些落寞了。

    公子均眉梢眼角的笑完全受不住,甚至还让人拿来酒。他这里没有养伎乐,也不需要,自己拉着几个人喝上几杯酒,就已经很高兴了,不需要另外的女子来。

    雍疑已经让那些竖仆和奴隶都退下去了,雍疑来的时候,就见着偌大一个庭院只有公子均还有雍疑和他自己三个人。

    “看来公子的心情不错啊。”华匀对公子均笑笑。他的手冲袖中伸出对公子均一礼,“臣恭贺公子了。”

    “仲翔何必如此?”公子均的心情是真的好,双眼发亮,“我们原本就是旧时,而且眼下也是一样的境地不是么?”

    华匀听公子均这么一说,也不再和他讲客气,直接就脱了脚上的履上了木廊,他大步走在公子均面前,一屁股坐下。雍疑提着个奴隶将地室内的酒给送过来,因为是心情好,突然要喝酒,还没到用膳的时候,庖厨下也没准备。像样的菜肴也端不出来,公子均和华匀两个,干脆就这么喝酒。

    公子均还让雍疑一块来。

    几觞酒下肚,喝的华匀眼睛迷瞪瞪的,舌头都快要大起来了。

    他抬眼去看公子均,见着公子均面色发红,肌肤白里透红的别提有多好看,“怎么去楚国一趟都没把你给晒黑啊?”

    华匀一直都很奇怪,难道公子均是晒不黑的吗?平常人在外头奔波几个月,回来恐怕连自己的妻子都认不得了。但是公子均这面皮白嫩的,看着就让他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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