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她最早去和老太太请安。当时老太太就和她说过,郦南溪或许会负责这一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到时候会接更难的事情来做。

    蒋氏本不是这么想的,还劝老太太:“六奶奶的花艺出众,想必对摆设一类很有研究。我想她会择了这个来做。只不过碍于弟妹与她关系不好,所以不好意思说出来罢。”

    “不见得。”老太太边翻看着宾客名单边与她道:“若是她选,或许会选了这个。但你忘了,还有川哥儿呢。”

    “……国公爷?”蒋氏有些意外会在这个时候听到老太太提他,“这事儿与国公爷有关系?”

    “可不是。依我看,他必然会选了府里头最清闲的事情让她做。”老太太将手中名册合上,缓缓说道:“昨日里川哥儿一回到家就来找我。我和他说了些他那边的事情,他临走前与我说,让我费心帮忙看顾着他那小媳妇儿点。”

    不止如此。

    重廷川在和老太太说过让她帮忙照顾西西一下,免得她被人为难,末了,他还对老太太道了声谢。

    虽然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但老太太多少年都没见他跟人说过“谢”字儿了?

    思及那时的情形,老太太长叹一声,未再多说什么。

    此时看郦南溪果真说要择了器具一事,蒋氏心里对郦南溪的感觉又是不同了些。旁的不说,能让老太太和国公爷都上心,这位堂弟妹就不一般。

    蒋氏侧了侧身,朝着郦南溪那边道:“六奶奶既然说要管这个,我可是高兴都来不及。管理器具有点不好,等闲砸了东西就要自己来赔。我这些年啊,不知道帖进去多少银子了。”

    宾客往来,不小心摔坏点东西是常有的。加上宾客常会带了自家的后辈过来,有些小孩子坐不住,瓶瓶罐罐盘盘盏盏的砸的就更多了。原本管器具就是要负责起这个来,有坏了的,自然要自己掏腰包。

    好在老太太并不是太注重旁人的另眼相看,平日里宴客不会将那些贵重器具拿出来以博得旁人的称赞。只有来了贵客方才拿出压箱底的摆到桌上。所以虽然看上去这些年砸了不少东西,但真赔银子,倒也没有多少。

    郦南溪笑了笑,微微垂下了头。

    徐氏在旁与蒋氏道:“这就是你不对了。国公爷还差那点儿银子?哪怕把家里存着的那些好物全摆上了,全被人砸了,国公爷也照样眼睛不眨的就能赔上。”

    老太太闻言,砰的下将手中茶盏搁到了桌上。

    徐氏揪着帕子不说话了。

    平日里徐氏说话也很在意场合。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是长期被大房二房的差距给压的——大房子孙各个有出息。重廷川自不必说,五爷重廷帆读书极好,已经入了国子监。重廷晖也是个争气的,平日里用功苦读,他日必成大器。

    偏二房……子孙都不够用功。二老爷自己又作风不好没法给孩子们竖个好榜样。只七爷重廷剑一人还算可以。如今在清远书院读书,课业很是不错。

    想到儿子重廷剑,徐氏的心里又畅快了些。

    那曾家的姑娘虽然早先说过些有关国公爷的话,但那时候她年纪小,当不得准。最重要的是曾家的门第好。曾父是巡抚,曾姑娘的哥哥又在国子监任职。怎么看这门亲都是极好的。

    思及此,徐氏就打算不再和郦南溪多计较那些了。毕竟好生办好这次的宴请才是正事儿。

    徐氏朝老太太笑了下,与郦南溪道:“先前是婶婶不对,说错了话。只是想着赞国公爷几句,却用错了法子。你负责器具那一块的话,那么人情往来这一块就空下来了。”她又朝向了老太太,期盼的说道:“不知这一项有谁来负责?”

    其实老太太有意让蒋氏来管着这一项。蒋氏入府多年,为人沉稳练达,做这事儿最合适。但那日里很多事情都要顾及着,特别是吃食。自打重令月在梅家乱吃东西中了毒起,老太太就也注重管理起这个了。

    故而老太太对徐氏道:“老大家的既然不得闲,这事儿就由你来负责吧。至于原先你负责的,就交给你大儿媳就是了。”

    徐氏早先就想和那些高门太太们交好了,听闻喜不自胜,忙起身说“是”。

    蒋氏看她站起来了,也不得不站了起来,躬身应下。

    何氏坐着问道:“老祖宗,那我呢?”

    “你自然管着原先的就好。”重老太太说道。

    当初她让何氏负责摆设,本就是觉得何氏做事太过毛躁了些,旁的一个也做不来。若她去管器具,那些东西怕是能碎上一半。若她去管其他两个,疏漏怕是更多。也就摆设了。东西搁在那里后,等闲不会有人去动。偶尔有几个孩子不听话乱跑乱闹,但,贵重易碎之物定然是放在孩子们够不到的地方,倒也不怕他们乱闹腾。

    何氏听了后心里不太舒坦。

    其实早先的时候徐氏私底下曾经和她说过,管摆设比管器具来的要更有脸面些。那些个盘子勺子的,有什么好?左右都是给人吃饭用的喝茶用的,只要东西不差,处理的好坏没人理会。倒不如侍弄好了摆设,还能让旁人一搭眼瞧见,赞上几句。如果在其中能做到拔尖,碰到了那些懂得欣赏的高门太太们,说不定攀好了关系。

    徐氏总是让何氏多跟旁人学学摆设,去旁人家的时候,也让她多看看人家家里的太太奶奶是怎么做的。日后自己坐起来也能更为精进些。

    只何氏私底下听到的好坏不如坏话多,所以不服气下有些气馁,就愈发的不上心了。只盼着哪天能换个差事才好。

    哪知道好不容易盼来了更换的机会,却还是如今这个样子。唯有她一个人没动。

    何氏心里不舒坦,这就怨上了郦南溪。若郦南溪择了她的差事,她不就可以换上一换了?若郦南溪没有择了蒋氏而是她的话,蒋氏不必挪动,照常管着器具就是。她则可以从人情往来与吃食里选一个。

    那两个都是原先的当家太太来负责的。哪一个都是极其体面。前者可以和往来的高门太太们混个熟悉,后者可以得了大家的称赞,且那称赞还比管摆设要来的容易。何乐不为?

    不像她。虽然管着摆设,却总落不得一个好去。不是安置的花的位置不够美,就是放置的饰物不够大方。即便有不少人来了后称赞,但私下里她也听到了不少人在说好些地方不妥当。

    那些客人自然不晓得这一项是她负责,可她知道。所以每每听见了,心里总是不太舒坦。

    几人商议妥当之后,梁氏就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虽然名义上不过是请安,但今日并非初一十五。老太太心里有数,这是梁氏过来跟她问个准主意。

    因为今日沈家的太太要来和梁氏商议沈青河与重芳柔的事情。

    老太太就让其他人都散了,独留了梁氏一个人在屋里说话。

    梁氏今日过来的时候,重令博吵着闹着要和她一起来。梁氏素来很顺着重令博的意思,重令博无论要什么,哪怕那要求千奇百怪,她也会尽量的应允了他的要求达成他的心愿。

    这一次也是。虽然被他吵得心里冒火,但重令博一心想要过来,还吵着闹着说要去老祖宗那里请安,梁氏就让向妈妈把人带上了。只不过她私下里吩咐了向妈妈,不准那臭小子走进她身边三尺之内。

    重令博本就是玩儿性大,边走边玩,看着地面有刚松过的土,甚至还捞了一把在手里捏着把玩。

    向妈妈看他满手泥土两手脏脏的样子也是厌烦。她让两个小丫鬟跟紧了重令博,自己不远不近的在旁边看着,并不和他挨近。

    重令博走着玩着,等他到了香蒲院的时候,老太太那边已经关了门和梁氏说话。他看进不去,索性就在院子里玩了。

    看到旁边又有松开的泥土,重令博就跑了过去。刚蹲下没多久,见二奶奶何氏走过来,他就高声喊了一句二伯母。

    他本来也不是太懂礼貌的性子。不过是闲得无聊所以看人喊一喊。

    但何氏先前刚因了管理之事的分配而懊恼着,看他在旁边脏兮兮的玩着,就没搭理——重令博是大房的孩子,而且他爹还是重廷川的同胞哥哥。说起来这小子和六奶奶的关系也很近。看了他就想到六奶奶,让人如何不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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