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有然后了。

    鬼蛊在碰触到冬生的手臂以后,迅速消融,化为乌有。

    冬生脖子上的灵鱼项链亮起了肉眼看不见微光,鬼蛊吞噬后还来不及传送给主人的‘气运’,大部分重新回到郑昀曜周身,小部分本来要逸散掉的‘气运’被灵鱼项链截了胡,化成生气贮存起来,已经重新变得剔透的灵鱼项链,越发有了玉质的光泽,灵气十足宛如活物。

    郑昀曜是身负大气运之人,鬼蛊在他体内寄存繁衍非常不易,没多久,冬生就把他体内的鬼蛊给消灭的一干二净了。

    冬生也没想到灵鱼项链竟然可以吸收一部分鬼蛊吞噬过的‘气运’转为生气,对冬生来说,寻找生气比寻找阴煞之气难多了,这个意外收获让冬生很高兴,但同时也有一点小遗憾。

    早知道,就晚两天再给郑昀曜施咒了。

    当然,冬生的小贪心也仅止于此了,哪怕现在知道鬼蛊和灵鱼项链配合起来,或许会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冬生也压根没动过亲自去培养鬼蛊,窃人气运化为己用的念头。

    鬼蛊虽然除干净了,但后遗症还会持续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郑昀曜会比较虚弱,换成普通人大概会重病一场,像郑昀曜这种身负大气运的人估计也会感冒个十天半月的。损失掉的气运也会让他倒霉一段时间,换成是普通人,大概喝水都得塞牙缝,他嘛,冬生看着郑昀曜周身金光灿灿的几乎快要凝成实质的气运,果断把扶着他后背的手松开,郑昀曜软软的倒在地上,后脑勺好像长了一排眼睛,轻轻松松就避过了满地乱七八糟的石块枯枝。

    哼。

    冬生有点小憋屈。

    “冬崽,郑哥他,他没事了吧?”梁健心有余悸的站在冬生旁边问,刚刚郑昀曜疼到痉挛抽搐的样子,还有他身体里爬出来的那些鬼玩意儿,把他吓坏了。

    “没事了。”冬生面无表情道。

    “刚才从他身上爬出来的是什么玩意儿啊?好恐怖!”梁健问的,也正是安德烈和骆经理所好奇的。

    “已经解决掉了。”冬生没有过多的解释什么,能培育出鬼蛊,还把东西成功寄生到郑昀曜身上妄图窃命的人,绝不是什么善茬。一旦沾上这种走了邪道的玄门中人,比招惹上一百个凶魂厉鬼还可怕,尤其是对方藏在暗处,敌暗我明,对方层出不穷的手段,绝对让人防不胜防。

    梁健和在场其他两个人,都不是那种好奇心旺盛到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见冬生不愿意多说,他们都很识趣的不再多问。

    有冬生这个高人在,安德烈总算勉强克制住了内心的恐惧,慢慢恢复了镇定,暂时还不想换老板的他,走上前去把昏迷不醒的郑昀曜扶了起来,骆经理也上去帮忙,两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扶着他紧紧跟在冬生左右。

    处理了郑昀曜身上的鬼蛊,冬生走到胭脂面前,托着它的下巴,强迫它抬起了头。

    “我给你的建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冬生冷冰冰的问道。

    下巴上那股刺透灵魂的阴寒袭来,胭脂跪趴在地上的身体不由瑟缩一下,颤抖起来,没有犹豫无法挣扎,它流着血泪拼命点头。随即,周围的景象开始不停变换,它美艳诱人的身体就像吹涨的气球一样,不断膨胀,转眼间就变得比一间屋子还大了,巨大的身躯上由无数狰狞的残魂组成,那一张张痛苦扭曲的鬼脸,有一部分是梁健再熟悉不过的——

    领他去见九太太的小丫鬟、矮胖的军阀老爷、抽大烟卖女儿的中年男人、穿着嫁衣一头撞死的小丫鬟、承受不住迫害勒死孩子后一同上吊的夫妻俩……

    也有一些陌生的——

    跟矮胖军阀一个模子拓出来的军阀少爷,跟中年男人有五六分相像的懦弱少爷,两个看起来贼眉鼠眼的人。还有一些,面容已经非常模糊了,数不清的残存的魂体纠缠在一起,乌七八黑的,根本分辨不出来。

    定睛细看,军阀少爷和懦弱少爷,像护食的恶犬一样,紧紧缠绕着两个泛着白光的魂体,那俩赫然是欧程和陆捷。

    “是橙子和鹿子,冬崽你快救救他俩,他们都是我发小。”欧程和陆捷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尤其是欧程,大概是因为在轮回中被‘杀死’了很多次,他的魂体看起来几乎要跟军阀少爷融为一体。

    冬生没有说话,走上前,伸手一拉,就把欧程和陆捷的魂体,直接从巨大的凶灵身上撕扯下来。两人的魂体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如果再晚上一天半天的,这两个生魂就要让凶灵给吞噬干净了。魂体受损可比郑昀曜鬼蛊寄生的后遗症严重多了,除非弄到温养魂体的法器宝物或者多积功德,不然,这两人将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缠绵病榻了。

    冬生徒手在虚空中画了两道养魂符,将符打入两人体内,低声念咒后,两人化作缕缕光点,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这,这……”梁健看得瞠目结舌,说话都不利索了。

    “他们回自己的身体了。”冬生顿了一下,看着身边几个人说,“他们回去后不会记得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梁健等人瞬间的领悟了冬生的意思:“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们保证不会说出去的!”说着,梁健还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如果整个凶宅事件,是一场针对郑昀曜的阴谋,那背后的人所图定然不小,他贸然毁掉对方算计,对方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冬生对自己的道行多少还是有点信心的,他不怕对方报复,灭了这种玄门毒瘤,既是清理门户也是替天行道,运气好能赚不少功德。但面前这些普通人不一样,他们知道的越多,对他们越不利。

    冬生对他们的保证,没有表态,他转过身看着巨大的凶灵,席地而坐,低声诵念起了往生咒。清冷的声音幻化成一个个透明的梵文字符,金色的字符缠绕在凶灵四周,凶灵发出凄厉刺耳的惨叫,随着字符越来越多,一道道的残魂从凶灵身上剥离出来,有些散去怨气直接消散在了天地间,有些恢复成透明的魂体状态,冲着冬生深深鞠躬后,慢慢消失重入轮回。

    庞大的凶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缩越小,越缩越小,最后连美艳动人的胭脂都消失离开了,只剩下一张梁健并不陌生的脸。

    王三。

    缠绕在王三周身的漆黑怨气,迅速消散,渐渐地,它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鸱吻。

    传说龙九子中第八子,龙首鱼身,喜欢在险要高处东张西望,好吞火,常站立于建筑屋脊,作张口吞脊状,可守护宅院,驱邪纳福,庇佑主人家平步青云安居乐业。

    眼前这个鸱吻,并不是真正的龙八子,也不是传说中的神兽,它只是一个泥土烧制的装饰构件,被安置在这座古老宅院的屋顶。

    不知从哪一天起,这个泥烧的雕塑,有了懵懂的灵智。它站在高高的屋顶,俯视着整座宅院,看着主人家的孩子出生长成娶妻生子,考上功名,下海经商,发达的发达,富贵的富贵。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转眼间,富贵成云烟。

    它亲眼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小女娃娃,不甘嫁给糟老头子冲喜,投井死了。愤怒悲伤难过……它舍不得那个小女娃娃离开,于是它用法力将她禁锢在井底,遮掩天机,躲避天道。

    小女娃娃的自杀,仿佛拉开了死亡的序幕。

    短短几年里,宅院原来的主人死了个干净。

    它不喜欢寂寞,它比任何人都怀念过去安稳舒适的时光,所以,它用法力将这些亡魂全部禁锢,留在了大宅子里,想让他们像生前一样热热闹闹的生活在这里。

    宅院换了新的主人,美艳的九太太胭脂,声音婉转悠扬,它最喜欢听她唱《女起解》,一遍又一遍,百听不厌。

    宅院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甚至比过去还要热闹,它很高兴,可惜没高兴太久,胭脂跟大少爷偷情被抓了现行,胭脂和大少爷被当场击毙,老爷害怕家丑外扬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把宅子里伺候的人们杀的杀,撵的撵,只留下一个被割掉舌头的长工,负责看宅子。

    那个长工就是王三,守夜当晚就被满院子的鬼给活活吓死了。

    王三的魂,也被它留了下来。

    王三死后,宅子传出了闹鬼的传闻,很长一段时间,宅子都没有人住,宅子荒芜了,它也渐渐变得虚弱。时间流逝,被它禁锢在院子里的鬼魂们慢慢失去神智,开始依照本能互相吞噬。

    以胭脂为首的几个比较厉害的厉鬼,给它设下圈套,引诱它现身听戏,想趁它虚弱的时候把它也吞噬了。它毫无防备的中了圈套,不过那几个的厉鬼也没有完全得逞,那一场阴谋的结果就是它和那些厉鬼融合到一起,变成了现在的凶灵。

    从那以后,它变了。

    有时候,它会失去理智,根本抑制不住杀戮和毁灭的欲望;有时候,它会清醒过来,无比怀念过去美好热闹的时光,于是它一遍又一遍驱使那些残魂重复它们生前的景象。

    清醒时,它小心翼翼的掩藏着那个最早被它禁锢在井底的小女娃娃,那个小女娃娃一直在井底诵念经文,虔诚为她带去了庇佑。到后来,它再也藏不住那个小女娃娃时,小女娃娃周身纯净浓郁的佛光,佑她鬼邪不侵,包括失去理智时的它也伤不了她分毫。

    它是屋脊神兽,它禁锢了老宅子的时光,老宅子禁锢了它的自由。

    老宅子越荒芜,它清醒的时间就越少。

    不知过长时间,终于又有人住进了老宅子。房子被翻修了,它被漆上漂亮的漆水,摆放在屋顶最高处。老宅子重新变得热闹起来,它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它努力压制住那些凶戾的恶念,安静的看着新的主人一家。看着他们诞下麟儿喜极而泣,看着他们满腔热情毫无保留把自己的学识传授给学生们,看着乖巧可爱的小主人慢慢长大牙牙学语,偶尔蹦几句它从来没听过的外国话……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不知道从哪一天起,老宅子的里欢笑声就越来越少了,主人的脸上愁容越来越多,那些被它苦苦压制的恶念,终于开始蠢蠢欲动。

    忽然有一天,一群年轻人冲进老宅子里,又打又砸,宅子里变得一片狼藉,女主人抱着小主人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男主人护着他们,被棍棒加身让人又踢又踹,那些施暴的人里,不乏熟悉的面孔……

    它失去了意识,等它再一次清醒过来时,主人一家变成了它身体的一部分。

    之后很多年,老宅子有了新主人却再没有人进来住过,它变得越来越虚弱,凶灵的本性让它渴望得到新的魂体渴望得到强大的力量,于是,那两个可恶的小偷成了它的养料。

    小偷死后,宅子再没人来过,直到前几天,来了三个年轻人。

    他们的魂被困在宅子里,失去理智的它,总想把他们全部吞噬掉,但清醒过来的它,又想知道那个小女娃娃究竟被他们带到哪里去了,所以它分出一部分意识,化作王三的模样,一遍又一遍的去救代替小女娃娃困在井底的胖子。

    ‘鸱吻’不是真正的神兽,它只是机缘巧合下形成的‘灵’,它不会说话,所有的这一切它只能用变幻的时光画面展示给冬生他们看。

    这些是被所有人遗忘的,美好的不美好的时光,都是它最宝贝的珍藏。

    作者有话要说:  鸱吻:你们不买宅子,还欺负灵~~嘤嘤嘤~~~

    冬崽:……

    第四十五章  时光

    “跟我走吧。”冬生看着鸱吻说。

    鸱吻变成凶灵后,杀过人, 它的本体雕塑已经被雷劈成了碎片,全靠那些残魂鬼物它才能维持到今天。现在那些残魂鬼物已经被他超度了,鸱吻维持生机的源头就此断绝,如果继续留在这座荒废的老宅子里,用不了多久它就会消散在天地间。灵不同于人类,它们没有前世来生, 没有轮回转世的机会,消散了就永远消散了。

    灵要诞生殊为不易, 眼前这个鸱吻虽然做过错事也做过坏事, 但本性并不坏, 看家护院更是一把好手。他跟阿黄来了帝都,小槐留在乡下大宅子里, 孤伶伶怪可怜的, 他和阿黄走的时候, 小槐难过得叶子都黄了,等他寒假的时候,把鸱吻带回去跟它作伴正好。小槐也喜欢听戏,就让鸱吻给它表演。

    鸱吻很舍不得得这栋老宅子,它从有灵智起,就一直在这里,一直安静的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默默的守护这里,这里承载着它所有的记忆。老宅子对它来说,就是家。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鸱吻根本不想走,但是看着冬生没有表情的俊脸,以及周身可怕的煞气,胖乎乎的鱼尾巴耷拉下来,委委屈屈的点了点头,大得有点q的龙眼睛里,眼泪花都在打转转,可怜极了。

    “你不知想知道那个女鬼的下落吗?我可以带你去找它。”冬生蹲在地上,看着只有小狗大小的鸱吻说。

    鸱吻的胖鱼尾巴咻得一下子就翘了起来,眼睛里的水花花消失得干干净净,同样胖乎乎的龙头重重点了几下。

    这凶灵也忒好骗了吧?

    梁健等人都在心里想。

    鸱吻从诞生灵智到现在,已经守着这栋老宅子超过一百年了,它远比老宅子的主人们更清楚这里的一切,现在就要离开了,它想带点能带走的东西当念想。

    于是,接下来,安德烈在它的指点下,这边撬块砖,那边挖块地板,院子枯死的老树下面掏个洞……

    郑昀曜醒过来以后,就看到院子里摆满了东西——银锭子、金元宝、银条、金条、袁大头、成色黯淡的珠花宝钗项链手镯……粗略一看,林林总总的东西少说能值个四五百万。

    郑昀曜只看了一眼,视线就移开然后黏在了冬生身上,嘴角根本忍不住往上翘,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成为生魂后发生的事情,他已经全部记起来了,包括当时那种纯粹的快乐和青涩懵懂的悸动。

    十四五岁没有记忆的他,不懂那种甜蜜酸涩而不自知的感觉。

    现在嘛……

    郑昀曜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到冬生面前,微笑道:“冬崽,之前的事情我已经想起来了,你又救了我一次。”

    冬生面无表情道:“正好两次的报酬一起算。”

    “我记得你上次说过,我认为我的命值多钱,就给你多少,对吗?”

    生魂现在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如果他愿意把上次的报酬一块儿结了……冬生脑海里闪过小吃街那些香喷喷的小吃还有长草了很久的进口画具颜料以及阿黄心水的智能机,迟疑了半秒钟,点点头。

    “这次的报酬,也按这个标准算,对吗?”郑昀曜何等眼力,冬生那点小心思他几乎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冬生隐隐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郑昀曜两手一摊,一脸光棍道:“我觉得我就是贱命一条,分文不值。”那副赖皮样,跟他还是生魂的时候,一毛一样。

    冬生期待小眼神瞬间就被两团怒火给代替了,郑昀曜哥俩好的搂住冬生的肩膀,很郑重道:“我的命虽然不值钱,但是我说过的话绝对算数,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郑昀曜最好的兄弟,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有你一口,谁要敢欺负你,只管跟我说,我保证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郑昀曜说完,冬生看到郑昀曜身上金灿灿的气运,竟然飞了一缕到自己身上,然后很快被自己周身的煞气吞没。

    他是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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