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煌真待李师师十分尊重,因他年纪较小,始终视李师师为姊,并无非分之想。他甚少会到李师师家中造访,上一回还是今岁新年后,他亲自上门送了桃符和年货,算是拜年祝贺。
    他也并不问李师师方才去了哪里,只是有些闷闷地又坐回原处,端起茶盏继续饮。
    李师师在他对面坐下,笑问:文公子特意写了拜帖来见奴家,莫不是馋奴家这儿的龙凤团茶?
    文煌真一口茶差点呛到,一时红了脸,放下了手中茶盏。
    你我书信往来这么久,还见外甚么,有甚么事就直说,奴家看能不能帮上忙。僮官给李师师也上了茶,李师师捧起茶盏,啜了一口润嗓,仿佛学文煌真一样。
    师师姑娘,文某已然定亲了。再有一个月,新娘就会从建州远道而来。他起了个头,却不再说下去了,看上去十分踌躇,且难以启齿。
    恭喜文公子,不知是哪家千金?李师师笑问。
    是章相公家的女儿,闺名素儿。
    章子厚章相公?
    是,是他。
    这不挺好的嘛?李师师道,她倒也不知这位章素儿是谁,不过总感觉有些耳熟,像是在哪儿听过。
    这唉文煌真叹息。
    莫不是文公子不喜这桩婚事?李师师察言观色问道。
    文煌真连忙摇头:我有幸见过素儿姑娘,她是一位绝好的丽人,我对她一见倾心,是很有好感的。而且这桩婚事,也是我主动向父亲提起,父亲拖了好久才终于松口提亲。
    那为何如今文公子这般表现?
    因为我近来发现一个人对这位素儿姑娘做过一些很不好的事,但她因故失忆不记得了。而我发现自己儿时其实与素儿姑娘也有渊源,只是因为时间久远,加上素儿姑娘形貌大变,一时间没能想起来。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自处,故而只能来寻师师姑娘求助。文煌真咬牙说道。
    奴家有些糊涂了,还请文公子细说。李师师眉头紧蹙,文煌真这番话里省略了太多关键点,以至于她听不明白。
    文煌真理了理思绪,从头讲述道:
    文某十二岁那一年的七月,老家来了好些族人,在府上住了有一段时日。当时有几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同族兄弟,我们日日在一起蹴鞠斗虫,满汴京城的乱跑,玩得不亦乐乎。
    有一日,我们在一处街巷里蹴鞠,我不慎将球踢进了一户人家的院墙里,便敲门去取。没想到出来给我递球的是一个年轻女孩,年岁约莫大我一点,但还未及笄。她便是素儿姑娘,只是我当时并不知晓。@无限好文,尽在海棠书屋
    素儿姑娘十分活泼好动,她要与我们男孩子一起蹴球,但大家都不带她,吵吵嚷嚷要换地方继续踢。素儿姑娘被排挤,十分难过,我也有些不忍,便约定隔日我带蹴球来和她一起踢,就约在她家旁边的那条巷子里。
    我们便约着一连踢了好些时日,逐渐成为了好朋友。素儿姑娘还请我到她家里去,我还记得在她吃的冰镇荔枝,她说这是她老家的特产,专门有人快马送来的。那可真是香甜啊。
    我们相处得十分融洽,以至于我每天都往她院子里跑的事,被她的兄长知晓了。他兄长以为不妥,便分开我与她,单独询问我是哪家小孩。我不敢明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他就警告我不得再来找素儿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我当时胆子倒大,一肚子鬼主意。我表面答应,实则暗地里还是和素儿姑娘偷偷传信,我会用弹弓将信打入她院子里,她则将信拴在石子儿上投出来。如此传信好几回,某一日我忽而收到了一封绝交信,素儿姑娘在信里突然说了很重的话,说我们这样是会造成人生污点的,对未来彼此婚嫁不好,她要及笄许配人家了,我们必须断绝来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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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难过,但也无可奈何,最终只能作罢。且彼时我父亲也觉得我太过贪玩,要抓我的功课,我被禁足在家中不得再出去。
    此事过去了很多年,逐渐被我淡忘了,直到最近我与素儿姑娘定亲,而曾经那年夏日与我一起玩耍的族兄又来家中探亲,听闻我与素儿的亲事,便抓着我饮酒庆贺。因为醉酒,他无意中提到了小时候的事,他说我儿时曾经和章素儿有过一段渊源,没想到如今兜兜转转要喜结良缘,乃是天定的缘分。
    我吃了一惊,仔细逼问,才知晓当年那个女孩竟然是章素儿,而我这位族兄还曾向我父亲密告我与素儿姑娘私会的事。
    我父亲因此找上章家做解释,差点就造成了误会。但这一切我竟然一无所知,只因我父亲不愿外界知晓文府与章府两家的孩子私底下有交往,因为文与章分属两个党派,我父亲对章惇也多有不满,这其中的龃龉,他也不愿让我一个小孩子过早知晓。
    而当年,适逢章惇因章家老父侵占他人田产之事而卷入政斗,被外放,主持府中事务的是他的大儿子章择。当年警告我不许再靠近章素儿的也正是章择,如今章择早已成家,依靠父荫在外地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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