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淮摇了摇头:“没什么事了,谢谢王主任关心,我今天过来是想和您说一声,我能不能再请两天假?我准备去周兰市找亲戚,路上得耗费些时间。”
    王培生没迟疑,知道她家刚出了事,总要找亲戚周旋周旋,说道:“行,墙画的事儿不急。”说完,他又转而道:“你去周兰市得开介绍信吧?”
    顾月淮一笑,拍了句马屁:“王主任设想周到,果然是为人民服务的好干部!”
    王培生失笑,摇了摇头,取出一张介绍信专用纸,是一张比16开还小的纸,存根在左面,他拿出钢笔写完顾月淮的各种信息,最后还盖上了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公章。
    他吹了吹信纸上钢笔水,才把信纸递给顾月淮:“给你。”
    顾月淮接过,看着上头标注清楚的姓名、日期、事项、介绍信号码等等。
    她眸底含笑,说道:“谢谢王主任。”
    王培生摆了摆手,一桩小事,哪里值当道谢?
    顾月淮想到粮票的事,又厚着脸皮道:“王主任,那个,我家粮票不多,可出门在外没粮票又不行,您看,能不能借我一点粮票?我回来肯定还您!”
    票证年代,没票,没证,都寸步难行。
    王培生一笑:“我当是啥事呢。”
    说着,他从上衣内兜里取出一沓钱票,把粮票都分拣出来递给顾月淮:“这是两斤粮票,够吗?”
    顾月淮忙道:“够!够了!谢谢王主任!”
    粮票对于村里人来说还是比较少的,因为粮票的分配是按照人口、性别、年龄、工种来发放的,还有全国粮票和地方粮票之分。
    村里人自给自足,粮票只有年底分粮时会分发一些,至于肉票、油票、和布票,更是稀缺,更别提那些五花八门,全靠关系才能搞到的奢侈票了。
    顾月淮和王培生道别后就回了家。
    她提上篮子,里头装了些空间井水和大枣,又煮了几个鸡蛋,准备路上吃。
    因为坐火车也要使用火车专用粮票,否则是不能吃火车餐的,整整一晚上的路程,要是不准备点吃的,她怕是熬不到周兰市就饿扁了。
    一切就绪,顾月淮就锁了门,往镇上去了。
    从青安县去周兰市只有一趟火车,就是晚上的,一路上不用着急,她也就没再花钱搭牛车,穷家富路,身上总共就只有二十块钱和两斤粮票,还是省着点用吧。
    一直到日上三竿,顾月淮才走到青安县。
    她手上没表,也不知道确切时间,就没回卫生所,直接徒步去了火车站。
    青安县的火车站很小,只有一个候车室和两个站台。
    火车站人山人海,正中央则挂着一个硕大的钟表,顾月淮看了一眼,现在是两点,她攥紧口袋里的翡翠戒指,用力挤进了人堆里,排在队伍后面买票。
    队伍虽长,但效率很高,没多久就轮到了顾月淮。
    售票员问道:“去哪儿?”
    顾月淮道:“周兰市。”
    售票员麻利的从面前的盒子里取出车票,又拿出印章盖上当天的日期和车次:“两块二。”
    顾月淮交了钱,车票也到手了。
    硬板式车票,很小一张,上面标注着青安县——周兰市,票价2.20元,日期1972.10.24,发车时间22:20,五日内到达有效等字。
    顾月淮抬头看了看大钟表,时间还早,她需要在候车室里再等八个小时。
    她坐在候车室里吃了两个枣一个鸡蛋,填了一下饥肠辘辘的胃。
    顾月淮吃完,就开始盯着车站里往来的行人了,有在哭闹的孩子,有争吵的夫妻,有结伴扶持的老两口,也有穿着干净利落的出差工人。
    人生百态。
    和这所有人相比,她能拥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已经很幸运了不是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已经很暗了。
    检票时间快到的时候,顾月淮突然看到人群中焦急寻找什么的顾至凤!
    “爸!”顾月淮一惊,大喊了一声。
    顾至凤一转头,看到顾月淮时松了口气。
    他挤过人群,还没走到顾月淮面前,就张嘴数落道:“你咋不回卫生所哩?爸还没给你钱和粮票呢!啥都没有也能去市里?”
    顾月淮怔了怔,看着顾至凤不住的嘀咕,又从兜里掏出一沓钱票塞进她手里。
    顾至凤拍了拍顾月淮的手,叮嘱道:“爸身上没多少钱,都给你了,好好拿着,装好,别弄丢了,在外头也别亏了自己,吃点好的知道吗?”
    听着他的谆谆嘱咐,顾月淮眼圈微红。
    她重重点了点头,也没推辞,把钱票装好:“爸快回去吧,别担心,我马上要检票了,等回来咱们就能把债还完,好好过日子了。”
    顾至凤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皆化为叹息。
    22:20,检票时间到了。
    顾月淮抿着唇走到检票口,检票后进了闸关,转头时,顾至凤边朝着她挥手边不着痕迹地抹着眼泪,那潸然泪下的模样活像是要嫁闺女。
    顾月淮一笑,也与他挥了挥手,转身大步进了车站里。
    *
    这时候的火车大多还都是蒸汽火车,烧煤给机车提供动力,一般一趟车下来都要消耗掉几吨的煤,且时速很慢,只有三十到四十公里。
    青安县虽然是周兰市下辖的县,但两地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相隔很远,得坐七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到,甚至比去邻市还要远些。
    不过,周兰市很繁华,在z国算是一线城市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周兰市的原因,寄卖店可不是哪里都有。
    顾月淮买的不是卧铺票,坐在座位上,环境嘈杂,气味也很浓。
    她的座位在窗边,坐下后不久,火车就哐当哐当行驶开了。
    “妮儿,去周兰市哩?”不知行驶了多久,坐在顾月淮旁边的妇女开口与她搭话了,毕竟路程遥远,要没个说话的也无聊。
    “嗯。”顾月淮点了点头。
    她不是个热情的人,因为凄惨遭遇的缘故,对陌生人更是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
    妇女也不在意她的冷漠,笑着道:“呵呵,我也是去周兰市,看病去。”
    她是个嘴碎的,一路上都没闲着,又是问顾月淮有没有对象,又是问她家里几口人有没有壮劳力云云,恨不得把她祖宗十八代都给刨根问底出来。
    不过,在顾月淮说自己祖宗是地主后,妇女就歇了声,用鄙夷的眼神看向她。
    顾月淮耳朵清净了,索性靠在椅背上,阖眼休息起来。
    第58章 买了一块表
    “零食小吃盒饭——”
    顾月淮是被乘务员的吆喝声吵醒的,紧随而来的就是一阵浓郁的饭香味,不过,这股香味和车厢里的味道交融混杂在一起,着实令人生不出半点食欲。
    她侧眸看去,就见乘务员推着餐车,从过道里走过。
    顾月淮身边的妇女探头看了一眼,高声问了一句:“啥盒饭呀?”
    “芹菜炒肉丝盖浇饭,一份三角,再加二两粮票!”乘务员说着,端起餐车上的铝饭盒递过去,妇女却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可不吃!”
    说完,就把头瞥到了一边。
    乘务员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继续推着餐车前行。
    顾月淮取出一颗枣吃了起来,枣的清甜味道很浓郁,竟比饭还要香几分。
    妇女眼睛一亮,当即也顾不得顾月淮家是地主成份了,舔着脸道:“哟,妮儿,你这枣是哪儿来的?闻着怪香的,能不能给婶儿吃一个?”
    “不能。”顾月淮声音很淡,半点没有拒绝人后不好意思的模样。
    妇女脸一黑,咬牙切齿地呸了一声,转过头又和坐在另一边的人嘀咕起来。
    顾月淮毫不在意。
    时间渐逝,早晨五点多的时候,周兰市到了。
    火车一停,人们就背着大包小包的行囊下了车。
    顾月淮摸了摸鼓囊囊的口袋,确保钱和戒指都在,才拎着篮子下了火车。
    周兰市。
    她上辈子来过,这辈子却还是头一回。
    顾月淮上了一辆大气包,也就是公交车,一路坐到青柳街道,这里是周兰市最热闹繁华的地方,寄卖店也在这里。
    她到青柳街道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
    顾月淮一路左拐右拐,终于到了“青柳国营寄卖店”。
    寄卖店是一种收卖旧物件的行业,这时候商品匮乏,很多东西都是凭票证供应的,老百姓们为了补贴生活,就把闲置不用的旧物委托到寄卖店进行寄卖。
    寄卖商店大大缓解了供应物品的缺乏,也满足了许多收入低,无票证的人的生活。
    顾月淮抬头看了几眼这个熟悉的寄卖店,敛眸,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下,这个点儿寄卖店还没开门,还需要再等等。
    她没蹲多久,寄卖店门前就有人来排队了。
    人人背上背着背篓,篓子里大多装着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残次品。
    顾月淮也起身排起了队。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寄卖店的师傅终于来了。
    他开了门,又顺手打扫了一下卫生,才叫人进去。
    顾月淮跟着队伍进去,师傅已经开始评估商品的价值了。
    青柳国营寄卖店不算大,就是简简单单的一间门面房,里头有一个木质的柜台,上了年纪的师傅坐在柜台后,寄卖人把东西放在柜台上,老师傅评估后报出价格。
    寄卖的东西五花八门,不过价格也普遍不高。
    很快就轮到了顾月淮前面的人,一个年轻男人,他眼神落寞地拿出了一块手表。
    海市牌手表,这可是如今最热的牌子。
    老师傅收起随意的眼神,拿起手表左摸右看,确保没有损坏后便道:“保养的很好,价格二十,你看?”
    闻言,年轻人苦笑一声,他买这表时都花了一百块钱,没想到一朝落魄,竟然只能卖二十,但家里还有弟妹嗷嗷待哺,不卖又能怎么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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