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那你修了吗?”奚昭忽问,心底有些紧张,“就他说的那功法,有没有教你啊?”
    她以前瞄见过蔺岐修行看的卷轴,上面写着修养身心、克制私情之类的话。
    那会儿她只当是要清心寡欲,从没往断情这茬上靠。
    但眼下一想,他看的卷轴会不会就是这忘情求道的功法?
    抑情和无情截然不同,就像“少”和“没有”完全是两个概念一样,她还不想毁了别人的道行。
    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蔺岐略作思忖,摇头。
    “不曾。”他道,“我修的是其他心法。”
    那还好。
    奚昭放松了些。
    她又问:“那你师父呢?”
    那道人看着可不想是断了什么情的模样。
    “也不曾。”蔺岐直言,“他只是想找人继承这心法。”
    ……
    真不怕别人功法大成后拿他开刀,来个杀师证道。
    蔺岐又说:“无情入道虽难,破境却快。若练了忘情心法,亦可修行其他,诸如驭灵、剑术,此又为另一桩好处。”
    等会儿。
    等会儿!
    奚昭越听越不对劲。
    不是。
    这人怎么还跟她推销起无情道了?
    她怀疑道:“你是来帮你师父说话的?”
    “并非。”蔺岐垂下眼帘,面上一派冷然,“只不过你若想修炼,无情入道亦为其一。言尽好坏,你也更好抉择。”
    奚昭:“那坏处呢?方才只听你说了哪儿好。”
    蔺岐:“丝毫情感,也如蚁穴。”
    言外之意,就还是说这心法练着很难了,稍有不对就很可能功亏一篑。
    “这样么。”奚昭兴致缺缺道,“听着挺好,不过我已经想好走什么路了,大概不会要他那心法。”
    得了这回复,蔺岐稳下心神,从袖中取出那株月映子。
    奚昭看见,神情见笑。
    “哪儿来的花?好看,还从未见过。”
    “是月映子,要送给奚姑娘。”蔺岐横握着月映子,语气平静,“岐不懂人族礼节,暂且只能如此行事。”
    奚昭捏着那银白花瓣儿,闻言抬头。
    “什么礼节,送花吗?人族也常送花,你瞧见了,我后头养了许多。不过这种花从没见过,也不知是怎么个养法。”
    这人未免太客气了,来一趟送书又送花的。
    “要趁月夜间用灵水蕴养。”蔺岐稍顿,“不过在妖族中另有别意。”
    “什么别意?”
    蔺岐稍屏了呼吸,不由得将花枝握得更紧。
    “我——”
    “蔺岐!”身后陡然传来人声,打断了他。
    声响来得突然,奚昭被惊着。
    视线一移,却见月郤竟出现在了蔺岐身后。
    月郤概是用了瞬移术,悄无声息间就出现在这屋里。
    落地时还没站稳,打了个踉跄。
    他平时在不熟的人面前最讲排场,这会儿却顾不得差点摔跤,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前。
    “蔺岐!”他又喊了声,眉眼间满是怒色,也见焦灼。
    蔺岐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
    侧身看他,语气漠然:“月公子有何事。”
    月郤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视线在他和奚昭间来回游移两番,最后落在那还没送出的月映子上。
    即便那枝花还在蔺岐手中,紧提的心也没放下。
    他道:“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要说。”
    蔺岐意欲拂开他的手。
    但他箍得死紧,根本推不开。
    “烦请松手,我还有事要与奚昭姑娘说。”蔺岐神情更冷,“若不急,不妨改日再谈。”
    怎么不急?
    怎么不急!
    若不是奚昭还在旁边,月郤真恨不得将他骨头扒了,再嚼个烂碎!
    这没脸没皮的东西,躲在别人府里还什么都敢肖想。
    真跟他师父一个德行!
    “就是急事!”他转而看向奚昭,语气稍缓,“绥绥,我带他出去说两句话,你在屋里坐会儿,可好?”
    除了上次吃霜雾草那回,奚昭还没见他急成这样过。
    显然是慌到极点。
    他鲜少这样,她便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点头说:“左右我今日闲得很,等一会儿也不要紧——小道长,你先去处理紧要的事吧。”
    蔺岐沉默一阵。
    “我知晓了。”他斜过冷眼,看向月郤,“我随你出去,先松手。”
    死箍在臂膀上的手松开,他又想着先将月映子给奚昭。
    但还没递出去,就被月郤打断:“把你那月映子拿着,别放这儿!”
    奚昭:“……”
    怎么感觉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而是蔺岐捅了他两剑。
    竟生这么大气。
    蔺岐:“我带的花,无需你来处置。”
    不想听他俩吵,奚昭忙说:“小道长,你先把花拿着吧。现在这里也没处放,我去挑个花瓶,待会儿再插瓶里。”
    蔺岐应好,转身和月郤出了门。
    两人走至院子外的假山处,月郤再难压制住情绪,一双戾眼紧盯着蔺岐。
    “蔺道长,”他咬着牙挤出这几字,问,“你找绥绥有何事?”
    “见这月映子生得好,来送一枝。”
    “送花?”月郤险被他气笑,“无故送花?仅是送花?”
    “并非无故。”蔺岐坦然道,“我心悦于奚昭,送花是为向她表明心意。”
    他倒是坦诚!
    一口气梗在了心头上。月郤紧闭起眼,缓过那阵怒火了才睁开。
    他缓声道:“蔺道长怕是忘了自己如今是什么处境。这一两月来,赤乌境有好几拨人闯进太阴,手里个个儿拿着公子岐的追杀令。光在月府附近打转的,这两天就有十几号人——此等险境,道长倒是心大,亡命徒的身份忘得干干净净不说,什么话都敢往外蹦!”
    “有劳月公子操心,但岐并无此意。”蔺岐平心静气道,“赤乌纷争不断,几位王兄也是有所求才下了追杀令。上月我已修书赤乌,想必不久便会收回令旨。”
    月郤冷笑。
    先前听太崖说他这徒儿心太善,只当全天下都是好人,他还以为他是在胡说八道。
    如今看来,果不作假。
    “那蔺道长便等着吧,看你那几位好哥哥好弟弟会不会留你一命。”他眯了眯眼,“但仅一件,你若把这事牵扯到奚昭身上去,用不着别人动手,仔细我先要了你的脑袋!”
    蔺岐观察着他的神情,不肯放过任何细微之处。
    “月公子,”他忽开口,“你这般在意奚姑娘,是弄虚作假,还是一时怜悯?”
    月郤蹙眉,眼神更为悍戾:“你又在扯什么鸟话!莫非恼羞成怒,倒来指摘我的不是了?”
    见他这样,蔺岐更为确定心中猜想。
    “看来你何事也不知。也是,以月公子的头脑,若知晓了什么,只怕早有显露。”
    月郤怔了瞬,陡然反应过来。
    “你骂我?!”他一步上前,揪住蔺岐的衣领子,“你再说一遍?”
    蔺岐抬袖,拂开他的手。
    “月公子就不曾想过,令兄为何要留下奚昭。”
    “我兄长知她无处可去,留她在府中住着,与你这外人又有什么相干?”月郤恼道,“我聊你的事,你偏要扯到我大哥身上去,东拉西扯,到底想怎的!”
    “岐非月家人,但也多少听闻过令兄的事。”蔺岐被他挑起怒火,语气不免放得重了些,“仁义好施、救危扶困,哪一个字与他沾得上干系。”
    月郤愣住,怒意就这么僵在了眉眼间。
    “不允她出府,是因府外不太平?”蔺岐抚平袖上褶皱,缓声说,“何等的不太平,竟一步都不让她出去。若以岐之所见,你二人和奚昭非亲非故,府外再不太平,也绝非干涉她去处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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