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改换过容貌,便是胡言乱语也不怕。等容貌恢复了,这少年再找不着一个没牌子但会驭灵的人。
    但要是现下被月郤认出来,那哪怕之后她的脸变了,也有法子能找着她。
    青袍少年道:“我叫温琛,师从第七门——你呢?”
    “林小树。”奚昭扫了眼四周,胡诌了个名字。
    看这情形,这回陵光岛派出的弟子还不少。便是说了,他也找不着她。
    “小树师姐?”温琛笑道,“我看您方才驭灵,至少已是三阶驭灵师了。”
    奚昭也不知道他说的五阶、三阶是什么意思,思忖一阵,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差不多,不然怎会往这儿跑——倒是你,既然是跟着师父出来的,就该好好儿听师父的话,一个人往外跑,若再遇着危险了怎么办?”
    温琛挠了下后脑勺:“师姐教训的是。我总以为把《驭灵录》背会了就成,不想闹了将凶兽当灵物的笑话。”
    奚昭扫了眼月郤。
    许是以为认错了人,他再没看他俩一眼,而是失魂落魄地折返了回去。任由树枝刮身,也没抬手挡开。
    她收回视线,想起方才温琛说驯服了灵兽便算作通过考核,便试探着道:“你现下还没碰着合心意的灵物吗?”
    “没。”温琛摇头,“这柿子湖附近灵物虽多,可多数都弱得很,什么花灵草灵,驯服了也无甚意思。”
    “我方才便是驭使花灵杀了那尸兽。”奚昭说,“挑着合心意的灵物了,再用心驯养,总能变得厉害。”
    温琛眼眸一亮:“小树师姐说得是!”
    “况且时间有限,全耗在了挑拣灵物上,也不是办法。”
    “也是。”温琛跟在她身后往树林子里走,“就这么两三天工夫,我看好几个都已选好灵物了。”
    奚昭又道:“你还记得是从哪处来的吗?这弟子太多,你光说个第七门,我也没法带你回去。”
    “我想想……”温琛想了好一阵,才道,“就在柿子湖的南边,那儿有块灵地。我们和第六门的人都在那儿,其余人在灵地旁边的柿子崖下。”
    奚昭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就在这儿待两三天。
    柿子湖南边的灵地她前几天去过,地方不大,多是些温和灵物。
    那地方至多能容纳下三四十人。
    柿子崖下倒宽敞,不过能找着灵物的地方也少得可怜。
    这两地在恶妖林的边缘处,离伏辰寨远得很,想来陵光岛也怕弟子遇上危险。
    “走罢,我带你过去。”奚昭说,“今日遇着我算你走运了,我帮你把这事儿瞒着。若让你师父知道了,仔细受罚!”
    温琛忙道:“多谢小树师姐!师姐可千万要替我瞒着,我好不容易才有了这回考核的机会。”
    “待会儿回去了,别人要是问起,你就说不小心走远了。”奚昭道,“等送你回去,我还要在这附近转一转,也免得再有落单的弟子。”
    温琛连声应好。
    奚昭有意挑了曲折小路,来回绕弯,直绕得温琛昏头昏脑了,才将他引去柿子湖。
    天色渐晚,远远便瞧见些灯火。
    她停下,对他道:“快去吧。”
    温琛颔首。
    走出两步后,他忽然转过身。
    那白净净的面庞在远处灯火的掩映下,渐涨出些薄红。
    “小树师姐,”他别开眼神,很快又看向她,“之后若有什么不懂的,还能再找你吗?”
    “等你找着契灵了再说。”奚昭再不多言,转身走了。
    温琛便站在那儿,远远望着她。
    直到她走进林子深处,才回身拔腿跑起来。
    -
    冬日里天黑得快,太阳刚沉下去,就已快探不清路了。
    奚昭摸黑往回走。
    从这儿走回伏辰寨,起码得一个多时辰。
    她望了眼天,正犹豫着该不该用瞬移符,余光就瞥见道人影——
    是月郤。
    他就在不远处的密林里,一动不动地站着,似在喃喃自语。
    奚昭停住。
    踩出的窸窣声响没了,这空旷的夜里,她很快便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不到三个时辰了,今晚便走。”
    他顿了顿,似在等谁应答似的。
    好一会儿才又接着往下说。
    “我知道,我会找。此处都已找遍了,再往北去不行?”
    又作片刻停顿。
    “是妖寨,可这满林子除了那妖寨,还能哪儿有人?柿子湖旁吗?都是些陵光岛的弟子,你别整日说些疯话,待会儿又闯到那帮人里头发疯!”
    ——这人癫了。
    奚昭脑中陡然浮出这念头。
    她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没瞧见其他人。
    那他在跟谁说话?
    自言自语吗?
    奚昭下意识往后退了步,踩在一团枯草上。
    踩出的声响不小。
    方才还对周围毫不在意的人,这会儿却陡然侧身投来视线。
    那锐利的眼神如箭矢般扎来,他问:“何人?”
    ……
    不刚还见过吗?
    “陵光岛弟子。”担心他将她的事透露给月楚临,奚昭有意隐瞒。
    月郤大步流星地走过,最后在她身前站定。
    “有劳,想与你打听些事。”他显然是强撑出的语气,好几回都嘶哑到险些破声,“你在这附近待多久了,那伏辰寨最近有没有来——”
    话音戛然而止。
    奚昭还在耐心等着他的下文,却见他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嘴唇似也在抖。
    他张开嘴,但没发出声音。
    哽了好半晌,才嘶声道:“绥,绥绥……?”
    奚昭神情未变:“谁?”
    她敢确定容貌还没恢复——蔺岐提醒过她,易容术失效时会有明显的感受。
    “绥绥,绥绥……”
    月郤往前两步,抬手。
    似想碰她,可抬至半空又不动了。
    “是不是你?就是,是你。绥绥,你、我……我……”
    他哽咽到几乎说不出话,单挤出些破碎的字词,就是连不成句。
    奚昭还记着他刚才自言自语的样子,又怕他说给月楚临,便还打算瞒着。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月郤便抬手抱住了她。尽管脸还没变回来,就已笃定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抱得紧,似要将她嵌进身躯里似的。
    埋在肩上的脸热烘烘的——并非因为脸颊泛烫,而是逐渐洇透衣衫的眼泪。
    “绥绥,绥绥……”他不住念着她的名字,连日来积压的情绪终于撕开了条缝儿,从中宣泄而出。
    怎么认出来的?
    奚昭抱也不是,推也不是。
    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忽听他唤了声:“昭昭……”
    她登时怔住。
    月郤叫她绥绥,是因她之前总生病,他便去请人算了个字。
    自那之后,他就再没换过其他称呼。
    不过还没来得及思考清楚,她的注意力就被分散至了别处。
    许是因为这段时日总紧绷着思绪,眼下突然放松下来,月郤的身子忽往下一沉,昏了过去。
    沉甸甸的身躯压下,奚昭踉跄两步,最终任由他摔在地上,砸出闷响。
    她蹲下了身,看着躺在草地里昏迷不醒的人。
    “月郤?”她戳了下那湿冷冷的脸。
    没反应。
    她又晃了晃他的脑袋:“阿兄?”
    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奚昭垂眸,视线落在那紧攥着她袍角的手上。
    晕就晕了,倒是把手撒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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