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好还没想好该怎么跟李承逸解释结婚的事。
    如果不通电话,靠着来回发微信肯定说不清楚。
    睡前1:47,
    李承逸昨日23:11给她的最后一条微信留在聊天记录:[怎么不接电话?]
    等明天消息通过他爸传到他耳朵里,又不知该有怎样一番腥风血雨。
    第5章
    宁好早晨不赶上班,从父母家去项目要过江,不是高架就是隧道,都得堵,她就干脆摆烂了,慢慢悠悠出门。
    专车叫到了一辆卡宴,经济下行,生活不易啊。
    宁好刚在后排落座,总包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拖拖拉拉不去上班,还有部分原因是为了躲总包。
    工程到这个进度,又开始新一轮催款。她觉得离上一轮过年关时才没几天,真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工程款是不可能在工程中结清的,宁好演太极推手应对软磨硬泡,
    归根结底,要钱没有,其他都好说。
    “江总啊,你看你也是老江湖了,怎么今天这么不大气?……是我的错,让你做大生意的人算起了这点小账。……可你也知道海源的情况,外面看家大业大,越大越管不到细节,没有专款专项,却哪都是开支,只能这儿挤一点那儿凑一点。……我一会儿还得去居委会,你说这些关系不打点好,今天投诉停工明天投诉整改,耽误了工期我们俩双输……后面幕墙景观都给你做,一来你早完工早结算;二来后面赚的才是大头,你看这六百万是不是非得卡着脖子现在跟我要?……”
    挂了电话,她注意到,专车司机正通过后视镜盯着她看。
    眼尾带着崇敬的笑意。
    “都说房价要跌,什么时候能跌?你们业内人士,能透个信儿不?”果然来搭讪了。
    .
    总包老江被宁好打发了,转身进了项目部办公室找工程师唠嗑:“哎呀呀你们这个‘小辣椒’真是一毛不拔,比她老子还抠。”
    小张笑着分给他烟:“青出于蓝胜于蓝。京城来工作组打分,都把人往我们项目领,也只有我们项目拿得出手。”
    老江点上烟:“小辣椒会用人,有组织有层次,很稳。”
    小张受着夸,把功劳又往宁好身上推:“是嘛,管理到位,其实方方面面干活的心里都稳。”
    “那高层变动,对她有没有影响?”
    “不好说。有可能调回平台。新领导肯定要安排自己人。”
    “调回平台就没意思咯。”这老油条真心替她遗憾。
    老江抽完烟去工地了。
    宁好干脆在外面办完事,下午才到项目部,两人没碰上面。
    她前脚进办公室,小张后脚跟进来串门,给她汇报了老江来找过她,又通风报信:“我听宣洋说他们和律所碰过面了,金颂府项目要起诉,是不是想把锅甩给宁总啊?听说宁总这两天回江城了,跟这件事有关吗?”
    宁好没听说爸爸说起这件事,她本以为他回江城是为了相亲,不过看他对相亲其实也不太赞成,原来背后还有诉讼。
    这倒不奇怪,一朝天子一朝臣,
    金颂府项目亏掉底裤,营销没做好,招商太差,可营销后面有人,这锅得想办法甩掉,只能往前朝扣,指责项目建设成本太高。
    这项目的账,宁好看过,项目经理没大过错,宁永荣作为区域负责人就更无可指摘了。
    不过即便是混淆视听恶心人,这种“秋后算账”的事儿这一两年也不会少。
    要证明前任留了个烂摊子,
    日后才能证明后人力挽狂澜起死回生。
    只是这么一来,宁好在江城分公司的处境会变得更尴尬。
    手机在手里震动,烦心事一桩接一桩。
    李承逸给她打了一天电话,眼下又追来一条短信:[结婚是开玩笑的吧?]
    .
    看来是已经听说了。
    宁好把小张赶走,反锁了办公室门,给李承逸把电话回过去。
    “没开玩笑,昨天确实去领证了。”
    “你疯了?”李承逸在电话那头炸毛,仿佛想用音量恐吓住她。
    她温言软语道:“可我也是为你啊。”
    “为了我?你真是疯了!怎么为了我?你说说看?宁好,我一直觉得你冷静理性,比我强多了,没想到遇到事你脑子这么浑。我不都跟你说了相信我能处理好吗?你以为我愿意跟汪行长的女儿结婚?……”
    宁好出于对隔墙有耳的戒备心,又改了主意,开门走出去。
    这进门的一会儿功夫,外面又下起了雨。
    她撑了伞离开项目部,一边听李承逸发牢骚,一直走到马路边,找到个公用电话亭才停下来。
    电话亭三面透明,隔音效果也不错。
    她面朝着门,慢慢开口:“你误会了。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看闻叔态度很坚决,你拗不过他。”
    “那你这样是什么意思?”
    “你想想,你弟弟没有底气反抗闻叔,如果我坚决抗拒这桩婚事,那么毁约的就是我们家,闻叔可以借题发挥越闹越大,我爸脾气也不算好,最后两家断绝往来,我和你就真没有理由再见面了。你说是不是?”
    李承逸被部分说服,又想起原则性问题:“那也不能真跟他结婚啊!”
    “结婚嘛,只是绑定一种经济关系,感情另当别论。难道你和汪潋考虑结婚,是出于爱情?”
    “……额,当然不是了。”李承逸气短三分,汪潋无疑是爱他的,但是男人讨论爱不爱的就很矫情,他转移矛盾,“闻斯峘呢?怎么可能对你没感觉?”
    “昨天刚认识,能有什么感觉。”
    “时间长了你怎么办?”
    “你和汪潋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你不是说马上就回江城总公司,汪潋不愿离开临市,两地分居,就算结婚也是‘名存实亡’吗?”
    李承逸一时语塞,
    虽然宁好语气如往常温和,但总觉得有点以牙还牙。
    他宽慰自己别心虚,应该是错觉。
    “那能一样吗?你们又没有两地分居!”
    “你弟弟在材料所上班,住东城。我住锦湖苑。客观上就没法住在一起,跑一趟开车来回两小时,比得上跨城了。有什么好担心?”
    横跨整个城,交通又拥堵,的确没什么可担心,
    可他还是郁结,说不清为什么心里酸得要命,以前宁好总在他身边,他早认为宁好就是属于他的,坚信无论什么时候他一转身,宁好还会在他身后。
    现在他倒不怀疑宁好会走开,只是这个人并不完全属于他,至少在名义上,别人眼里,她是另一个人的老婆,妈的!
    他现在有点恨他父亲了,也恨汪潋、恨汪潋家,都怪她非闹着要结婚,她父母不是省油的灯。好好一段感情,被搅成今天这种利益交换的样子。
    宁好望着玻璃上的雨发了会儿呆,见他不吱声,又接着安抚:“你可要沉住气,我这么做都是为了留在你身边帮你,现在别计较那些细枝末节,重要的是你顺利接班,一切都要以你的事业为先。”
    李承逸其实已经被说服了,于是进入下一个阶段,
    无理取闹。
    “我不管!我不会让他碰你!”
    宁好嗤笑:“面都碰不上。昨天领完证就分道扬镳,到现在连条信息都没发过呢。”
    “别给他发,只能给我发。”
    “不发。别人不主动,我主动干嘛?”
    “我给你发了那么多条你也不回我!”
    “现在不是回电了么。今天被总包追着催钱,一直忙到这个点。”
    李承逸心里还存着根刺,旁敲侧击:“那你晚上什么安排?”
    “太累了,想去找昭昭一起喝点酒。”宁好实话实说。
    陆昭昭也是李承逸的高中同班同学,他知道是她闺蜜。
    想到和女生待在一起,那至少今晚和闻斯峘也不好碰面。
    他以前想不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扳着手指数日子,担心她和别的男人碰不碰面。
    “你们……晚上喝酒跟我视频,明州市这边有点事,我刚下高铁……”
    宁好想,难怪呢,他没闹着晚上要见面。
    “周末再去找你。”
    “周末我要回翠竹苑,你来吧,我爸妈也不会介意你蹭饭。”宁好刻意避开和他独处的机会,又拿话戳他,“不过,你每个周末跑江城,汪潋没意见?”
    “她能有什么意见!”李承逸强撑,实则这周他听说宁好相亲临时跑过来,汪潋已经和他小作了一番,刚在高铁上没事干,一路通着信号不佳的电话才把她哄好。
    不过没关系,李承逸想,下周做好提前准备,给汪潋和她妈妈安排个温泉旅行,她闹不起来。
    “那就好,我这边来人了,晚上和你视频哦。”宁好说着挂了电话。
    要推门出电话亭才发现,刚才通话时无意识把指腹都掐红了。
    春雨缠绵,洗净了马路上的尘埃。
    路边的灌木洗出一片崭新的绿,鲜亮,油润,在视野里招摇。
    李承逸不知道,
    陆昭昭虽然以前也算他的朋友,但早就反水只站宁好这边了。
    连李承逸在美国就已经和汪潋情投意合,
    都是陆昭昭发现的蛛丝马迹。
    陆昭昭是个散仙,早年在币圈风生水起身价百亿,这事只有她父母和宁好知道。按理说她这身家,出门应该带八个保镖,她选择大隐隐于市。
    一年365天,天热那一百来天,她天天扎个丸子头,穿些麻袋般的丑衣服,趿个拖鞋,晃悠晃悠,边咬棒棒冰边过马路,去对面大厂上个班,路上看见狗都要笑嘻嘻打个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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