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斯峘被她恶狠狠指住,面无表情,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
    “我这么安排,该给的都给得很合理?。你们不?想要可以不?要。”闻家?昌靠在床头,双手在薄被上面交叠,稳如泰山的固执。
    四叔愣了一下,心想,这套我熟。
    闻家?昌要用人时总把人笼络得很好,让人误以为自己是不?可或缺的掌上明珠栋梁之材,但他一旦弃用,就说一不?二把一切都收走,什?么都不?剩。
    他花了好几个月才意识到这个现实,自己没有他平日渲染得那么重要,也没有筹码跟他叫板,提前?“退休”已?经是最好结局。
    想通后他又回到闻家?昌跟前?低眉顺眼?道了歉,毕竟他还要倚靠闻家?昌的势力福荫子女。
    眼?下他不?禁心里?唏嘘,他一直把李承逸宁好看成一体,以为自己在和李承逸一争高下,原来全弄错了剧情!
    闻斯峘宁好这对夫妻把这里?在场所有人都干翻了,居然让三哥放弃了他从小养在身边的亲儿子。
    李路云咆哮着扑到闻家?昌被子上要打他。近处几个弟弟把她及时拉开了。
    六叔温俊茂劝道:“三嫂你冷静一点,给承逸的虽然有点少?,但我不?认为是坏事,现在他刚离婚,事业感情不?顺,如果?一口气拿到一大笔钱对他来说反而容易误入歧途。承逸是我侄子,我们大家?只要有口饭吃,一定都会帮衬他的。最重要的是,公司要好。”
    陈小娴其实早给他洗了脑,公司离不?了宁好、公司最好要远离李承逸。他稳坐合约总的位置,当然不?希望空降个纨绔二代当老板把公司干倒闭。
    不?止六叔,每个在公司分了一块蛋糕的亲属——五叔还有小姑,都是这么想的,“三哥想把公司交给哪个老婆生的儿子都一样”,只要能把公司带好,他们担任高管每年工资大几百万,跟着步入中产阶层,子女将来的事业方向也有着落。
    可没想到还是二伯闻宏业最先表态站队:“路云你不?要那么狭隘啦,三弟是我们所有人中脑子最好用的,他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我都理?解啦,绝对不?会错的。大家?都是一家?人,让小辈里?最能干的来经营公司,趁叔叔姑姑们还年轻,帮着托举公司平稳过渡,云上成为百年企业,肯定也是少?不?了你和承逸的。”
    闻斯峘挑挑眉朝他看去?,暗忖他是被自己恐吓怕了,还是习惯性利己墙头草?
    大伯没再给李路云大吵大闹的机会,使唤李承逸:“承逸你带你妈妈出去?冷静冷静,你懂事,你劝劝她,不?要在这里?闹你爸。”
    现在这个病房里?,连李路云理?智上都已?经理?解闻家?昌为什?么这么做,她只是情感上受不?了。
    唯独只有一个人不?明白、不?服气,因为李承逸根本不?觉得自己能力不?如别人。
    他认为一定是闻斯峘暗中给他爸灌了迷魂汤,装孝子骗了老爷子一颗心。
    这剧情走向,就和人们熟知的“保姆夺产”差不?多。
    老爷子现在已?经糊涂了,再闹只会更加对立,现在这群亲戚也只会捣糨糊不?辨是非,今天老爹把所有亲戚都叫来,恐怕就是为了围攻他们母子。
    他愤愤然把李路云架起来,放狠话威胁道:“你要把公司完全交给闻斯峘,我不?会拿你一分钱,也不?会给你养老送终了,我们二十多年父子情分到此为止。我随便?找个班上,也比拿30万侮辱人强。”
    闻家?昌现在只能靠他们母子照顾,他把话说到这份上,是因为认定保命才是闻家?昌心中第一要务。
    没想到闻家?昌移开目光垂下眼?,根本不?再看他,淡淡道:“那你先去?上班吧,受不?了了再回来。”
    李路云听?了一口气没顺过来,两?眼?一黑身子一软,背过去?了。
    病房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
    李承逸当然没有去?上班,这属于双向不?选择,既没有单位看得上他,也没有他瞧得起的单位。
    与此同时,由于他先前?口出那些“父子情份到此为止”的狂言。
    云上集团如今禁止李承逸进入,这是闻家?昌当着很多高管的面亲自授意的,当然宁好出于私心也得保证实施,让李承逸离自己越远越好。
    李承逸有所耳闻,自己的威胁不?值一提,闻家?昌依然把自己名下的股份转给了闻斯峘。
    他本来每天在雾凇院砸锅摔碗,也不?太乐意跑去?公司,自从那天病房后就没再见过宁好和闻斯峘,他们早已?不?再回雾凇院。
    两?位姐姐和家?人仍在雾凇院,与李路云母子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气氛怪尴尬,李路云现在也视她们为仇人。
    二姐情商高一点,觉得家?庭关系可能还存在变数,并不?想和他们闹得那么僵,偶尔主动跟李承逸搭话,说自己在其他企业的hr姐妹在招人,问李承逸愿不?愿意。
    李承逸通常一口回绝,但不?像李路云那么仇恨前?妻子女,他从来没把女人当对手,只恨闻斯峘一人,对二姐没那么差。
    也正是因为还有这点联系,有一天二姐提起公司并不?安稳去?宽慰他:“那两?栋楼明天要开售,小姑忙得够呛,宁好怀孕六个多月还在加班,这担子落肩上也没什?么好的,都是给公司当牛马。”
    李承逸从院门口回过头,撞鬼似的神色:“你说什?么?怀孕六个多月?宁好?”
    “是啊。”二姐怔了怔,不?知他为什?么而震惊。
    怎么大家?你来我往,正好让李承逸错过了关键信息,因为没有大张旗鼓摆宴庆祝,竟没有人想起要告诉他们母子,都默认他们已?经知道了。
    明明是热烘烘的夏夜,李承逸突然感到周身一阵恶寒。
    “她……她怀了闻斯峘的孩子?”
    二姐挠挠头:“……应、应该是吧。我哪儿知道啊。”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即便?是再自信而盲目的人也该幡然醒悟了。
    李承逸恍惚地后退两?步,丢了魂似的,开始不?断在脑海里?回放宁好那些哄他的温言软语。
    全是假的……
    宁好这骗子,从一开始就在报复?
    .
    李承逸的骚扰电话和微信轰炸了宁好一晚上,到最后她不?得不?把微信拉黑电话拉黑。
    第二天是新楼发售日,这两?栋楼卖得好,江陵南项目就顺利周转过来了,预售款足够应付下一期建设。因此不?能有任何差池。
    宁好就怕李承逸精神状态不?稳定,特地加强安保,给所有安保人员打过预防针。
    她没猜错,李承逸果?然冲到售楼现场大喊大叫要见宁好,保安反应迅速,把他带离了现场控制起来,安排专车把人“押解”到了公司总部?。
    这位前?任总经理?最后一点排面也损失殆尽,被一队保安严加看管了一整天。
    预售成绩喜人,宁好回公司与工程部?开短会复盘之前?,通知保安把李承逸从总部?大楼赶走了。
    下午她按时下班,闻斯峘开车到地下车库接她下班。
    从电梯间?走出,她先看见拉开车门等她上车的闻斯峘,眼?角余光里?有个人影一闪,她立刻警觉地朝车的方向加快步伐。
    李承逸没有走,候在车库装运气,等她一出现就追过来。
    他现在的形象格外吓人,西装前?襟洒了一道红酒渍,像喷射状的血。过度的烟酒消耗与彻夜失眠导致他眼?表出血,两?只空洞无声的眼?连眼?白都见不?到。
    早知他擅长发疯,宁好没有不?绕道跑的道理?。
    她以最快的速度坐进后座,闻斯峘眼?疾手快把车门关上,另一只手阻住李承逸的靠近。
    出人意料,李承逸倒不?是发疯寻仇来的,他哭泣哽咽,酒精的作用让他站不?稳,就快要贴上玻璃:“好好,你下来、我们说话。好好,我放弃,全世?界我都放弃,能不?能换你、回心转意?不?,不?,我会叫爸爸把公司还给我,公司一定会交给我的,你跟着我不?会错。”
    一个简单的意思,他语无伦次翻来覆去?说了好久。
    闻斯峘和他持续角力,就快要不?耐烦,忍不?住给他一拳。
    他摔倒在地,努力爬起来又丧尸一般往车门上扑。
    幸而地库里?巡逻的保安注意到这边的骚乱,已?经聚拢过来准备把他拖走。
    闻斯峘最后一次拉开他与车门的距离,一字一顿道:“你清醒点,世?界从来不?是你的。”
    李承逸突然像发条转到底失去?动力的玩偶,定在原地停下动作,
    茫然地看着闻斯峘。
    “你搞反了因果?。”闻斯峘松开他脏兮兮的西装,把他往保安身边推了推,“不?是宁好跟着公司走。是宁好挑了谁,公司才会在谁名下。”
    李承逸被保安们拖着远离车身之前?,车窗里?宁好已?经朝另一侧转开了眼?睛。
    .
    公司很快就到了宁好名下。
    这次股份转让完全不?需要征求闻家?昌同意。
    中秋节前?,闻斯峘和宁好带了些月饼礼品去?医院探望闻家?昌。正好在住院部?楼下碰上也来探望的闻天朗。
    拜会过闻家?昌寒暄一阵,闻天朗就拉着宁好说要单独出去?聊聊。闻家?昌放他们先走。病房里?只剩下李路云、闻斯峘,和在打扫卫生的佣人了。
    李路云在大闹病房的第二个月就回来照顾闻家?昌了,她意识到与老头硬碰硬没好处,还不?如来说说好话哄闻家?昌给李承逸再多留点财产。
    听?说两?个姐姐在遗嘱中都分别得了大约500万左右的物产,唯独李承逸梗着脖子一分钱不?拿,李路云不?太甘心。
    她自己虽然现在经济还宽裕,但要养雾凇院那么大栋庄园也花销大,为此她已?经辞掉好多人,再要养着“只出不?入”的儿子就有点紧张了。
    她也清楚这儿子心高气傲不?会去?上班,他跑到他七叔那乡下去?散心,天天踹七叔养的猪解气。
    总在乡下欺负猪也不?是个出路呀。
    所以李路云还是得在闻家?昌身边伺候,帮他把信托基金给要回来,总不?能靠她给儿子养老?
    于是现在,李路云就算在医院碰见闻斯峘也不?敢公然翻脸了。
    他毕竟已?经算是这一代家?主了,那些叔伯都开始像行星绕着恒星一样听?他号召,就连李路云自己弟弟也还在分公司做事。
    闻斯峘现在用不?着看任何人脸色。
    就是这种情况下,他今天是专门来给人添堵的。
    先是轻描淡写地告诉闻家?昌:“宁好怀的是女孩。”
    闻家?昌脸上很明显闪过失望之色,嘴上说:“好啊,好,女孩好。先生女孩,让姐姐给弟弟做榜样,你看我们家?这种组合就很好。”
    “像宁好家?那种独生女不?好吗?”他故意半开玩笑?地反呛。
    闻家?昌顿了顿:“也……好,一个顶俩。”
    “宁好给她起了名字,叫宁安之。”他继续说。
    “怎么姓宁?”
    “就像大哥姓李啊,不?是因为您爱云姨吗?”
    闻家?昌:“…………”
    他说不?出那是经济条件不?一样。
    “宁安之……”闻家?昌喃喃低语,琢磨着,“宁安不?就很好吗?像她妈妈那样的单名,还比较顺口。”
    闻斯峘:“这个孩子是意外来的,宁好说‘既来之则安之’,既然让她来了,就应该使她过上安定的生活。单名‘安’是她自己安不?安定,‘安之’是做父母的责任。”
    闻家?昌沉默须臾,总觉得自己被骂了。
    半晌,他点着头感慨:“你们会是好父母。”
    “对了,我把公司股份转给了宁好。”他的语气就像在说“今晚吃番茄炒蛋”一般。
    如此自然,以至于过了长长的几秒,闻家?昌才反应过来他刚说了什?么,倏忽睁圆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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