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想到余舒会事先带着赵慧在几家易馆求鉴帖,并且还掺进了孔刘二家,孔家和刘家的名声在义阳城里不比纪家差,人家开出的鉴帖上都没说赵慧有毛病,那就是确说赵慧并非克夫克亲之命了,显然的,纪家当年给出的鉴帖,有问题。
    众人心头都想:如果说这纪家的鉴帖有问题,那窦家当年声称那孤女是丧门星骗婚的案子,不就是诬告了吗?既是诬告,又侵占了人家的嫁妆家产,那这两样罪加起来,可不轻啊。
    看客们都有数,窦虹就更清楚了,古来最忌侵人家财祖业,这罪甚同杀人一样重,不同的是杀人要偿命,侵占人家财,是要双数奉还,并且没收家产的!
    窦虹色变,唇下的皱纹撇成了八字形,全无方才气定计闲的样子,一慌张就屈膝跪倒了:“大人冤枉!休听这刁民信口胡言!”余舒道:“我如何信口胡言,你家当年从纪家求的鉴帖本就是假,以假乱真,诬告我干娘,图谋我干娘家产,你有何冤枉?你还敢说纪家的鉴帖是真的!”马县令眼皮一跳,心觉不妙,忙要去拍惊堂木,制住下面声音,可还是慢了一步“当然是真的!”怎么能说是假的,是假的不就证明她确实是诬告了赵慧,贪图人家家产吗!
    “啪!”余舒心嗤:果真如裴敬所说窦家长女贪心,幺女泼辣,一样的是自私自利。
    “大人明察”余舒咬牙拖着半边痛麻的身子爬起来,两手撑着地仰头看向马县令,色厉神愤铮铮然声:“这窦虹一口咬定纪家的鉴帖是真,可我前日确是从六家易馆为我干娘取了八字面相的鉴帖,若不是这窦虹和纪家有意串通要谋我干娘家财,那难道还能是纪家当年算错我干娘的八字面命,误断她是个丧门星不成?果真如此那纪家易学世家的称号,不过是虚有其表,欺世盗名!”虚有其表,欺世盗名!
    片刻沉静,衙门外再一次炸开了锅,人声鼎沸,几欲盖过了马县令的惊堂木声!
    “啪!”“啪!”“公堂之上!不得喧哗!”马县令沉着脸看着堂下的余舒,恼也不是,怒也不是,怎道这邋遢乞丐这般巧舌如簧靠着几张鉴帖,就把窦虹逼急了,然她不去同这窦家论理,反倒是一口咬死了纪家,偏他还不能说她不是纪家当年鉴帖是真,那就是纪家误判,有污世家名声,纪家当年鉴帖是作假,那就是窦家串通了纪家,谋人孤女家业亦污世家名声!
    这下子,真真假假都不成!
    余舒低头,散发遮掩下,嘴角微微溢出冷笑,不管是纪家还是窦家,这回都别想给她跑。
    “是谁敢说我纪家欺世盗名!?”
    正是时,衙门口处一声怒喝传来,围观者分道,见人群里被枣衣黑帽的衙役拥出两个中年人,一个面白微胖,一个唇上蓄须,两人脸色都不好看俨然是因为四周对他纪家的非议声。
    “启禀大人,纪家二老爷纪孝春三老爷纪孝谷带到。”
    余舒扭头看了眼正大步走来的两人,便重新趴回了地上,她这副披头散发的鬼样子,却不敢保证纪孝谷不会认出她来。
    马县令看着这姗姗来迟的二人,暗松了半口气,怕他们再晚来会儿,那窦虹就要被下头那刁民哄着把他们纪家给卖了。
    他哪里知道,纪孝谷和纪孝春不是故意晚来,而是路口上遇到了“撞车”的,才耽误了工夫。
    纪孝谷一进堂便看到情况,他二嫂家的大表姐窦虹就站在一旁,慌慌张张的,地上趴着个乞丐,想必就是那个妄语之徒,盯着余舒的后脑勺看了看,纪孝谷并未想到这就是他那前不久才赶出家门的继女,反倒是比较在意门口为什么聚了那么多人。
    纪孝春皱眉看了眼窦虹,转而对地下余舒冷声道:“刁子,是你方才污我纪家名声?”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狗东西,真是不知所谓!
    余舒未理他,沉着声对马县令道:“望大人明察,还小民干娘一个公道。
    纪孝春还要说什么,被马县令一声咳打断,场下虽然是他的二舅子,但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瞧着,他怎好明着徇私“娶下可是纪家来人?”二人道:“正是。”
    马县令抬手一指地上的余舒“此人状告你们纪家易馆九年前同窦家串通,做假鉴帖,污蔑他干娘赵氏女克夫克亲,议亲八字是假,助窦家侵占赵氏嫁妆家产,有人证黄舟指认,又有六家易馆做鉴帖为证,证其并非寡命,你们可认罪?”
    纪孝春和纪孝谷对视一眼,前者上前,不慌不忙道:“启禀大人,这件事我纪家并不知情。”余舒把眼睛一眯:看来这两个人是在路上都商量好了,要死不承认了。
    不过他们以为,这事一句鼻就能撇干净的吗?
    “启禀大人”余舒道“当年案件,分明是纪家易馆给出的鉴帖,窦虹刚才也亲口承认了,有黄老伯作证,如今这位纪老爷却说不知情,不是在挣着眼睛说瞎话吗?…
    “哼!”纪孝春重哼一声,面上坦然,心中却有鬼,他对当年之事有所印象,窦虹的确来找他求过,他那时留了个心,并未出面,交给了易馆中的两个易客去做,事后便忘在脑后,谁想到如今这件事又被人揪出来,且危及了世家名声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如何应对,就抬头看着马县令,递个眼神过去,想叫他这妹夫暗示一二。
    马县令正是左右为难,看到他眼神更是有苦说不出,光天化日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是非各人心中有数,他若过失公正,定会留人诟病,去年皇上微服下江南革职查办了几个徇私舞弊之徒,甚有人掉脑袋,而今官场最忌包庇,不被人查到还好,若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恐他乌纱难保。
    马县令为人谨慎,快速一番考量,看看堂下几人,眼光从窦虹纪孝春纪孝谷脸上一一略过,很容易就分了轻重便拍了下惊堂木,开口“纪孝春,你说你纪家不知情,莫非是当年易馆中人欺上瞒下,此言一出,堂上人人色变,余舒暗自嘲笑:不愧是一家子,这马县令倒是一心想着为纪家脱罪,为护纪家名声,竟把那窦虹给卖了选了丢车保帅。
    窦虹还没有傻到听不懂话,惊慌地扭头看向纪孝春,正对上纪孝春一个复杂的眼神,心底陡然一凉,便见纪孝谷替了他上前答话:“大人明察,这件脏事,我纪家确实不知情,那鉴帖既从我纪家易馆流出,想必是馆内有易客私心,当时受了他人利诱,才出面作假证,还请大人调查当年卷宗把那张假鉴帖找出来,我倒是要看看是哪个混账敢坏我纪家名声,串通这窦家无耻侵占他人家财。”
    扭一转,看到纪孝谷盯着她凌厉的眼神,窦虹一屁股软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发青,心知纪家为了名声,这是在和她撇清关系,要让她一纪孝谷这派义正言辞,很是无所畏惧,主动提出来要查明真相,顿时就让堂外头听审的众多看客们转了半截心思。
    “啪!”
    “主簿何在?到后堂去翻查九年前赵慧一案的卷宗,将那假鉴帖,取到堂上!”
    听闻马县令吩咐,余舒又是一冷笑,那张假鉴帖,若是能找出来才趁着主播去后面“找”证物的工夫,马县令又拍了惊堂木,存着快刀斩乱麻的心思,对下道:“窦虹,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全,皆指你捏造假鉴帖,诬告那赵慧骗婚,侵占他人家财,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我”窦虹还能说什么,她再多说,就是把脏水往纪家身上泼,现在纪家摆明了是要和她撇清关系,若的死缠不放,恐怕日后“啪!”
    “你既无话说,便认罪画押吧。”马县令不给窦虹多做反应的时间,挥了挥手,让师爷把写好的罪状拿去,衙役们捉了窦虹的手,按上手印,余舒所告,窦家这两项罪状,算是落轻了,现在只剩下纪家尚未定夺。
    马县令当场便判了窦虹归还昔日侵占赵慧的家财,当然是要赵慧亲自来领,这个余舒是不能代劳的,另又没收了窦家财物,判了她两年牢狱,直接让衙役拖到一旁去打板子了。
    窦虹可没有余舒硬气,养尊处优,年纪又不小,惨叫声稍后传出来,让人听了鸡皮疙瘩直往外冒。
    余舒冷眼看着这一幕,总算是替赵慧出了。恶气,可她自己的,还衙门外,依旧是议论纷纷,各说各理,已至中午,人群却没有散去的迹象,是还等着看那纪家最后如何说法。
    众人都在看着窦虹挨打的时候,有一双眼睛是从头到尾稳稳地落在余舒身上,那漆黑的瞳孔里有些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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