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十月中,秋高气爽…余舒一行人来到安陵城已有一个月了。
    余舒现在秋桂坊上摆卦摊谋生计,因为种种原因,生意惨淡,有时候一天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反观这街上其他易客,生意差的一天也有一二两进项。
    余舒倒是有恒心,来一个客人是一个客人,都给认真地算过,可惜大抵上都是问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显不出她什么本事,这么一来,那算不准不收钱的噱头,反而成了客人不再回头的缘故,这七八天下来,竟没见一个回头客来说她算得准,封红包的。
    渐渐余舒有些坐不住了,不是因为没了耐性,而是因为手头上的钱不多了,前头买房子落户,添置家具,huā去有百来两,又支付景尘药钱,去了四五十两纹银,所剩的二三十两,要养活四口人,京城物价贵,一天伙食费都要一二百文,这还是在家里生火做饭,不是到外头去吃。
    钱不够huā,就要想法子赚,不然照这么下去,再过一个月就该吃糠咽菜了。秋桂坊上不是没有赌易的地方,来钱是快,但余舒不敢轻易尝试,只怕赌着赌着就赌习惯了,还是做点正经的营生。
    夏明明打那天给余舒惹了麻烦,就再没同她一起去过秋桂坊,见余舒一天到晚赚不到什么钱,还反过来劝她:“你这糕不行,还是同我一起准备考大衍试吧,到时候只要能进个百元,拿到司天监的易师名帖,随便找一家易馆谋事,人都得对你客客气气的,哪用得着在街上风吹日晒的受罪。”余舒半点不为所动:“现在才九月,哪等得到那时候,我不去赚钱,你们都等着去喝西北风吧。”
    说罢她第二天还是照常早起出去摆摊,余小修想要跟着,被余舒令在家中看书,前一晚出了数学题给他做,另一个原因是留他在家里给景尘做饭,为此还特意教他煮面条,有时候她起的早会先烧两道菜,中午再让他们热着吃。
    若说夏明明是属于那种白吃白住,还没半点羞耻自觉,时不时给余舒添个乱。那景尘就是太有自知之明了,固然他身体不能劳累,但能自己做的事,就绝不会去麻烦余舒和余小修,饭后还会帮着收拾碗筷。
    前段时间余舒夸过他画儿好看,讨去贴在屋内他就记下了,每日都要画上一幅送她,或是淘气的金宝,或是学习的余小修,或是屋檐上停留的一只鸟儿,每日都不一样,是让在外面疲惫一天的余舒回到家中,能够乐得笑一笑。
    余舒习惯每天晚上睡前给自己推上一两卦,防止“惹祸”昨晚上有一卦破财之象,第二天早上她便只带了饭钱出门,没有拿钱袋子,等到了上午,卦摊子前头来了几个地痞混混,她才知道这破财不是指的丢钱和被偷。
    “小子,谁让你在这里摆摊算卦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秋桂坊,街上的路面都要算租金的,管着这片地盘的就是咱们城南的长青帮,哥几个前头没留意,让你占了好几天地方,你说罢,该怎么办。”这几个流氓说话很不客气,为首的那个穿着一件短衫,手臂粗壮,领口开到了胸前,露出几撮胸毛,说话还带一些酒气。
    余舒知道这是来收保护费的,她独身一人,没傻到和地痞作对,就站起尊,客气地拱手道:“1小弟是初来乍到,不懂街上规矩,几位大哥包涵,敢问这地方上租金是多少,我这就给补上。”
    那地痞头子见她识相,态度稍好一些,介绍起业务来:“咱们是每个月初二收租,论地面不同,租价也不一样,这里是街中,人来人往的好地方,一个月得十两银子,今儿是十五,你且交上五两银子吧。”余舒暗自皱眉,心道这群人还真敢要,一个月十两,一年下来百来两银子,都够买一处房子了。她转动目光,看看街道两旁,见没人奇怪她这边动静,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看来这秋桂坊上的地头蛇就是那长青帮了。
    余舒伸手去掏钱袋,摸了个空,才想起来早上为了避过,身上只带了饭钱,遂又拱手道:“真是对不住,今儿早上起晚了,出来急躁忘记拿钱,你看我明天来了再给补上好吗?”怎想一句话过,那地痞头子立即就变了脸“等明天?等明天你跑了不来呢,不是白叫你占了几天地方。、,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城南不只秋桂坊一处易地,少说也有十几处,出了这秋桂坊就不归他们管了,常就有些出来混饭吃的易客不想交保护费,隔几日换一个地方。
    但余舒不清楚这些,陪着笑脸道:“怎么会呢,我又不是出来骗人的,能跑到哪里去,你们尽管放心。,五两银子是吧,明天一早我就带钱来。…
    那地痞头子听她保证,冷笑一声,酒劲儿上来,话都没说,抬腿一脚踹在她的小卦摊上,整个小推车“咣当”一声倒翻出去,余舒慌忙后退了两步,被马扎绊倒,一屁股坐倒在路边上,摊上墨盒洒出来,飞溅在她头顶胸前,四周落满纸张,样子是极狼狈。
    “嘶”余舒按着腿窝闷痛一声,心中恼火,她一手撑着地,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额上墨汁,暗捏着拳头,抬头看着那一脸凶相的地痞头子,忍住脾气没拎着手边的马扎砸他脸上。
    “小子,明天还这个时候,把钱送到明源赌坊去,敢溜号子你就试试,躲到城北,爷们也能把你揪出来,噗!”华地痞头子吐了一口稠黄的浓痰,不偏不倚枯在余舒鞋子上。
    余舒不是个多能受气的人,这时被气的牙齿都有点打哆嗦,但为了生计,还是低着头生咽了这口气,待那三个人走了,才默默从地上爬起来,弯着腰扶起摊子,一瘸一拐地捡着摔得到处都是的零碎。
    街面上看热闹的人不少,却没有半个上前帮忙。
    捡来捡去还少一只龟板,二两银子买的卜具,自是不能白丢了,余舒蹲在街边上,绷着脸看着行人脚下,半晌才瞅到落在路中间的龟板,被人一脚一脚跨过去,好险没被踩碎了。
    她忙弓着腰上前,刚走两步,还没到跟前,就见一双双人腿中间弯下一道人影,捡起那只龟板。
    她赶紧伸着手挤上前:“不好意思,那是我”
    半句话卡在喉咙里,身旁不断有行人走过,她抬头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这张脸,傻了眼,万没想真能在偌大一座安陵城里遇见他,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是你的?”薛睿把刚才捡起的龟板递出去,顺道打量了眼前的人,然而这少年脸上粘的黑乎乎的,看不清样子,他刚从街头上走过来,并未看到方才地痞逞凶。
    余舒见他神色陌生,好像没有认出她,愣了下,便回过神,促忙接过龟板,低咳一声,压粗了声音,试探着道了一声谢,也不知是想看看他是否认出来她,还是不想被他认出来。
    “不必。”薛睿又扫了她一眼,便侧步从她身旁走过,进了她身后的酒馆。
    余舒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手摸了摸脸上干掉的墨迹,眼中恍悟,转过头不见了那人身影,低头苦笑一声,说不上心中是何滋味。
    见面不相识,这不是第一次了。
    她兀自去将捡回来的东西都放回暗柜里,没在街上逗留,心事重重地推着小车离开了街上。
    酒馆里,薛睿坐在一楼里,一扭脸就能从窗口看到外面街道,他端着一杯酒,涓滴未动,等到余舒走没了影,他才收回目光,询问在柜台后头算账的孙掌柜:“刚才门口是怎么了?”
    孙掌柜停下手上活,看一眼窗外,摇头道:“还不是长青帮收地租,那小哥儿许是没闲钱,就被教训了,说来他是无时运,来这儿有好些天子,红包没赚几个,整天就干耗着。”
    薛睿又道:“掌柜的认得?”
    “嗯,那小哥儿人是不错的,来头一天专程与我打了招呼,称是要考大衍,钱不够huā才出来,我瞧他有几分本事,万许日后能中百元,平日是有照顾一二,不过瞧这样子,他明天是不会来了。”
    薛睿眼神动动,抬手送酒入喉,仅饮一杯,便放下银两,起身离去。
    余舒在路上找了河边把脸洗干净了,重新绑了头发,独坐一会儿,等心情平复才回家。
    上午太阳好,余小修提议抱了被子出来晒,景尘帮忙在墙下系绳子。
    大门没关,余舒一推就开了,余小修和景尘听到门响,扭头见是她回来,余小修还奇怪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啦。”
    “生意不好”余舒若无其事地把少了一只轮子的推车靠墙放好,摸着脖子进了里屋。
    景尘看看她单薄的背影,不知为何就是能察觉到她心情不好,想也没想就放下手中绳子,跟了过去。
    “景大哥,你上哪儿啊,绳子还没系好呢。”余小修抱着一床被子,喊了他一声,不见他回头,只好嘀咕着去临近的景尘房里把被子放下,先出来系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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