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酒楼好好地开门做生意,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叫做黑店,损及生意,肯定是不依的,正在跑堂的店小二一定是会上前讨个说法:
    “这位客官怎么说话的,小店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明码标价,既不强买又不强卖,怎么到您嘴里就成了黑店了?”
    少年郎吊起眼角指着隔壁余舒他们桌子上的两盆汤,道:“一只鸡蛋几个钱,一根玉米棒子值几个钱,就这些点东西煮出来的稀汤寡水,竟好意思收人家二两银子,别以为都不知道恁这酒楼里好些个讹人的菜名儿,专挑着外地人报菜,等到上菜人家眼瞧上了当,你们会不收人钱?”
    说着,他朝余舒三人拱拱手,一副打抱不平的样子:“几位兄台,今儿算我赵小竹多管闲事,你们这一桌的酒菜,算我请了。”
    逢上这等白请客的好事,四周客人望了望余舒他们桌上摆满的酒菜,议论纷纷。
    可那名叫赵小竹的少年郎还有后话,他紧接着就要店小二将桌上的两盆挂羊头卖狗肉的汤品退了。
    “不把这两道给我退下,今儿这一桌饭钱你们都别想要了,哼。”
    这一来,店小二那眼神看着赵小竹,包括余舒他们三个在内,就像是在看一伙“吃霸王餐”的,当即就跑下去找掌柜来出头了。
    楼上的客人都不吃饭了,放下筷子,静等着看热闹。
    趁这一会儿工夫,赵小竹主动坐了下来,自来熟地招呼余舒他们:“你们吃你们的,不用怕,出了什么事有我兜着。”
    余舒看着他一个人唱了半天独角戏,景尘和薛睿都没有接茬的意思,怕他冷了场,于是好心出声道:
    “这位,赵公子,多谢你方才一片好意,不过这一顿饭钱,我们还是付得起的,毕竟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麻烦你了。”
    谁都听得出她话里的谢绝之意,但是那赵小竹就跟缺根弦似的,大大咧咧冲着余舒一笑,摆手道:
    “不碍事,我不嫌麻烦,待会儿等那掌柜的来了,我自与他分说。”
    话落,刚才去那店小二就领着掌柜的上来了,身后还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伙计,个个目露凶相。
    “是哪几个想要吃白食?”掌柜上来说话就不客气,一边打量身穿粗布衣裳的赵小竹余舒几人,一边放话:“也不打听打听这是什么地方!”
    赵小竹高声应道:“是你小爷我,怎么招?”
    掌柜的气笑:“咱们小店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掏钱的是大爷,就你这穷骚,没银子花使倒来找晦气的,甭怪我不待见——阿虎阿熊,给我把这几位客人‘请’到后头去说道说道!”
    话毕,那几个明显充当打手的伙计瓮声应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拿人。
    景尘放下碗筷,将要起身,就被余舒摁住了手臂,慢上这么一拍,同桌的赵小竹已是拔身而起,一脚踢在一名伙计腰眼上,把人踹了个仰翻。
    “唉哟!”
    “小子还敢动手!”
    “打他!”
    掌柜的吆喝了一声,余下几名伙计一拥而上,拳脚无眼,这些人只当余舒他们和赵小竹是一伙的,不由分说抡拳上来,薛睿先一步拉着余舒离开桌面,往后退开几步,下一刻,赵小竹就掀翻了酒桌,汤汤水水的泼下来,周围客人发出几声惊叫。
    打起来了。
    余舒躲在薛睿后头,景尘挡在最前面,敢有人上来,就被他一掌拂开,无人能够近身。
    赵小竹拳脚功夫不弱,以一敌五,一会儿工夫就把人全打趴下了,就连那个开头嚣张后来抱头鼠窜的掌柜都没能幸免,一样躺在地上嚎嚎。
    酒楼内一片狼藉,客人跑了大半,还能冷眼旁观的,就只剩下余舒他们三人。
    赵小竹打完架,从一张桌子上蹦下来,气喘吁吁地招呼他们:“你们快收拾东西和我走,这地方住不下去了,这家酒楼掌柜的是县太爷家三姨太的小叔子,回头拉到衙门去我们要吃亏,快走快走!”
    景尘微微皱眉,余舒绷着脸,转头对薛睿道:“大哥,我和二哥到后头去拿行李。”
    说完拽着景尘往后院跑了,留下薛睿应付那路见不平的少年郎。
    两人走到后头楼梯上,景尘慢下脚步,叫住了背影雀跃的余舒。
    “我们真要同他走?”就在刚刚,单就余舒的反应来看,他也肯定到那赵姓少年来路不对头,恐怕是冲着他们来的,不然照她的脾气,遇上这等讹人敲诈的事体,哪里轮得到旁人为她出头,到最后还得慌张跑路。
    再者,刚才打架那会儿他观察了周围,除了他们,也有两桌客人上当点了那鸡蛋汤和玉米羹的,那少年为何偏好挑他们这一桌来行侠仗义?
    “当然要跟着他走,”余舒转过头,面露狡黠:“说不好待会儿咱们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了。”
    景尘面色一滞,不由伸手拽住她衣袖,失声道:“你是说,这人是我——”
    “嘘,”余舒竖起手指在唇边比划了一下,眼里却藏不住的兴奋,景尘就听她压低了声音道:
    “你与薛大哥都是练了内家功夫的,不说我大哥,这一路上若是有什么人跟在我们车马后头盯梢,准跑不了被你发觉。你或许没有留意,我们点的菜等了半晌上桌,那会儿这赵小竹桌上的几道热菜都凉透了,说明人家可比我们先到这儿来。”
    没有盯梢的,却能提前一步在酒楼守株待兔,这又说明什么?
    余舒心头火热,几乎能够预见那赵小竹背后头有一个未卜先知的人物!
    这一路上她琢磨着几种找出云华下落的可能性,却好险忘了,他们离开戒备重重的安陵城,云华有可能会主动接近他们!
    一个活生生的易子,还有谁比他料事如神呢?
    余舒没有言尽,但她看着景尘那恍然明亮起来的眼神是明白了,于是催着他回房去拿行李,两个包裹挂在肩头,牵上马匹到前头去与他们会合,留下了那个哑巴车夫。
    ......
    “薛大哥,余大哥,往这边走,看到前头那条小河了吗,过了河就到我家了,我家空房子多着呢,够你们一人住一间的。”
    穿行在郊外的小路上,赵小竹走在前面带路,余舒、薛睿和景尘三个紧随其后,两刻前,他们从安县的酒楼里跑路,跟着赵小竹出了城。
    薛睿和赵小竹搭话,轻易套问出他的底细,这年方十五岁的少年自称是个孤儿,五岁时候遇上饥荒,父母带他逃难到京畿,被恶人打死了,幸好他义父从旁路过,救下性命垂危的他,保住一命,抚养他长大成人。
    余舒插嘴道:“这么说,你义父是个大侠咯?就不知他高姓大名,我或许曾经听过。”
    赵小竹提起伤心旧事,一脸的轻松,笑哈哈地回答道:“这你就猜错了,我义父才不会武功,他连桶水都提不动。”
    余舒已经自觉将赵小竹这位义父代入了云华本人,听他这么一打趣,脑中不由出现一副两袖飘飘弱不禁风的中年书生模样。
    “叫我糊涂了,不会武功,怎么从恶人手下救你呢?”
    赵小竹朝她呲牙一笑,“我还有位义兄呢!”
    余舒心有疑惑,正要再问,前面已是到了河边,只见赵小竹翻身下马,将缰绳在手上缠了几圈,大声冲他们道:
    “要过河了,你们跟紧我些,不要走岔了路,小心掉下去爬不上来。”
    余舒抬头望了望,眼前一条河流,东西走向,宽不过三丈,河水清澈,有水岩浮在水面上可以过人,看着不深,水底纵有沟坎,也不至于让人溺水,赵小竹的话听在耳边,倒像是在吓唬人。
    她抬脚跟上去,薛睿却轻拉了她一下,道:“我走在前头。”
    赵小竹牵马跨过第一块浮岩,扭头瞅了他们一眼,一双吊脚眼里闪着促狭的光。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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