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敦儒反问:“坐着重要还是守礼重要?”

    这个问题虽然比不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但是其实也是一个道理。宁婉是守礼的,但是她从不觉得饿死事小。说这话的人一定没有真正到了快饿死的地步,否则他决不会这样说的。

    宁婉曾经经历过,当爹的病没有钱看,父女二人生活穷困到了极点时,她并没有选择饿死,而是想出了别的法子。眼下她一大早从三家村出来,走山路,在镇子里看房子,又与林家讲价钱,早累得不成了,如果不在这里坐,又到哪里站着好呢?她可不能为了固守那些虚礼而为难自己。

    就像自己当年的选择,肯定不是正路,但也不是邪路,人在任何时候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此时宁婉心里又升起了一种庆幸!

    幸亏,幸亏自己没有与胡敦儒定亲,他实在是太迂腐刻板了!而且他还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对自己,对自家人比旁人要严格。自己正是因为与他家成了干亲,他才会来管,那么将来他的妻子会被怎么严格要求呢?

    所以宁婉在胡敦儒严肃认真的目光之下,在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口应付道:“好,我以后注意些。”却依旧还在原处坐着,动也没有动一下。

    胡敦儒还要再说,一起吃饭的几个人从羊汤铺子里面走了出来,他见了许老先生、里长、宁梁等人便赶紧上前去行礼,宁婉也站了起来。

    许老先生见到心爱的学生,就笑问:“不是放假让你们回家吗?你怎么在这里?”

    胡敦儒恭敬地行礼说:“学生收拾了书和行李正要回家,路上遇到了我娘的干女儿,就停下来说话。”又指了指宁婉。

    宁梁也笑着说:“这是我家的幺女。”

    许老先生其实并不记得宁婉,因此只随意点了点头,却笑问:“你们两村化干戈为玉帛,你们两家又结了干亲?”

    宁梁就点头,“正是。”

    许老先生哪里能知道两家结为干亲还是缘于他为学生说亲的事,只当他们为了解开仇怨呢,因此点头赞道:“大善!”

    宁梁倒还不怎么样,偏胡敦儒刚被小柳损了几句,心里有病,此时听了这声赞将脸都涨得通红,偏他又没法与先生说明——当初他就想不管不顾地将古家的亲退了,以免留下一生洗不掉的污点,但那时要顾及的便很多,到了眼下早已经更不能再说了,只能忍在心里。

    宁婉见许老先生心情正好,就笑嘻嘻地上前说:“老先生,我们家过了年要开铺子,能不能请老先生给我们写一个匾?”

    许老先生刚吃了酒,又见自己调节好的两个百年世仇的村子中已经有结干亲的,且他对家里有了损失却还一声不吭的宁梁颇有几分好感,便抚须答应了,“好!等过了十五你们来我家拿!”

    宁梁和宁婉便更加喜悦,许老先生不但答应给他们写匾,就是连起名字也应下了,这可是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呀!

    宁家与林家早约定了交房子的时间,因此大家又说了几句道别的话,便各自散了。宁梁带着女儿,又有胡敦儒三人同路。

    胡敦儒带的东西早被宁梁接过来放在驴背上,然后让女儿也坐了上去,便牵着驴与胡敦儒走在前面,两人一路说话。到了路口分别前,胡敦儒就又嘱咐宁婉,“婉妹,刚刚我说的话都是正经礼数,你以后还是小心些的好。”

    宁婉坐在后面的驴背上,一直盘算着怎么将铺子重新收拾一番,怎么才能更好地开始自家的生意,现在被胡敦儒如此一说,忍不住笑了,原来他还没有忘记呢,这个人未免有些太迂腐了吧!因此向他摆摆手道:“替我给干娘带好!”

    转过山路,宁婉早将胡敦儒的话忘了,她想的是宁家铺子终于实实在在的出现了,不再是过去宁家心里的铺子,她一定要将这铺子一步步地开得更大。

    第106章 新家

    </script>    林家二老决定收铺子的心并不是才有的,他们早将一应许多后续的事情都办理妥当,眼下归心似箭,早约定三日内搬走,那时宁家便来收房子。

    宁家父女回了家也顾不上歇着,而是商量起铺子的事,于氏听这父女去了一次马驿镇便将铺子买好了,十分地好奇,免不了问东问西的。

    宁清还一直住在娘家,此时便也进了屋子,“爹去了马驿镇?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宁梁就说:“我们看铺子去了,正好你们房子的租客也找了过来,让我向你说情将租金宽限几日,我没答应,只说女儿女婿的事我做不了主。”

    宁清的房子租了出去,却在娘家守口如瓶,宁家人自是不知道的,但不想今天宁梁和宁婉去马驿镇里看房子,却正巧遇到了刘家的人,便将租客引来请宁梁传话,他们方才明白为什么宁清很少回马驿镇,就是回了每次也都会当日回来。

    宁清听了脸也有些红,房子租出去这样的大事本不应该瞒着爹娘的,可是她为了把自己的情况说得更可怜些,便将租金的一事完全不提。如今爹听了消息,自然是不高兴。

    可是,宁清很快就给自己找了借口,“我也是没法子,分家之后我们没有一个挣钱的营生,在马驿镇里也住不下去,正好有人要租,就租了出去,也能略略添补一下家里的用度。”

    其实自从宁清搬到了娘家,他们哪里还有什么用度?从大人到孩子,吃穿都是宁家的,工钱几乎一文不差地攒了下来,当然还要加上房租,并不是小数目。这大半年宁清一点点地将铜钱换成了银子,再将碎银子倾成银锭,加上她当年的陪嫁和自刘家分家所得,打了一个二十五两的细丝银锭,密密地收了起来,除了他们夫妻再没有人知道的。

    宁梁初听宁清将租房的事瞒住自家人,总是不高兴,才拿话说她一句,就听女儿又说起生活的艰难,心便软了,“房租的事,你和女婿回去商量吧。”他本意倒不是赶人,但宁清听在心里,就觉得自己的事情滑瞒了爹,现在爹自然不喜她多管家里的事,只好退了下去。

    其实宁清根本用不着遗憾,宁家人并没商量怎么做生意,那些听宁婉的就好,宁梁和于氏是不大多管的,他们正琢磨着第一次过去时要备多少柴和几盏油灯。原来三家村这边的习俗,搬到新家第一件事就要将灶火点燃了,意味着将来的日子红红火火;还有就是要在新家内连续点亮三天灯烛暖屋。

    于氏只怕这样的两件大事做不好,对将来家里的生意不利,因此与宁梁认真数着新房的几间屋子,又叮嘱他,“虽然没有那么多盏油灯,但是拿碗盛了油泡上灯蕊也是一样用的,到时候你一定记得每间屋都点上一盏灯!再把灶火烧得旺旺的。”

    宁梁答应着,“我们初六过去,到了十四回家接你和石头,十五中午时请灶神,在新家正式开火,十六那天请亲戚朋友到家里吃饭。”

    这些也都是按规矩办的,初五之前是什么都不能做的,过了初五,也就是破五了,才能做事,正好张罗搬家,到新家请神待客,然后才能看黄历选吉日开门做生意。

    商量好了,一家人就先放下铺子的事过年。这是宁家第二个好年景了,家里吃穿用样样都不缺,每人都欢声笑语的。就是一向喜欢不平的宁清也挑不出什么不足之处,一直笑嘻嘻的。这个年她与丈夫只在大年三十去了刘家,初一便又回三家村娘家。

    到了初六,宁婉和爹拉了三头驴子,带了许多行李物品去了马驿镇。

    宁家的这处新房子正在马驿镇南北主街最中心的位置,街面上是三开间的门面,大门开在正中,除了四根大红柱子之外全部打通,对着门是排成一字形的柜台,柜台里面又有一排排的货架子,货架间一扇小门通向院内。

    小院的正屋是朝东的,也是三间,两侧各有两间厢房,一张石桌,几个石凳,旁边搭着葡萄架子,颇有几分意趣。

    穿过正屋,后面又有一个大院子,靠着正房后面的几间倒座儿是仓库,又有院墙围起来的一大片空地,先前林家便在这里放一些货物。当时看铺子时宁家也看中了这里,不只能放货,又能晒菜,也有空地搭棚子养毛驴。

    宁氏父女从洒扫开始,一间一间地拾缀,抹灰扫尘,粘窗纸、糊墙、摆放东西,一连忙了几天,家里铺子里都有了模样。当然于氏嘱咐他们做的烧灶、点灯自然也一丝不苟地完成了。

    到了正月十二,父女二人提前收拾好新家,又回三家村搬了几次东西,到了正月十五的时候,娘带着石头也搬了过来,宁清一家自然也都跟着到了马驿镇再次住进了娘家。她的房子依旧没有收回,如此便能多得一份房租。

    女儿女婿在娘家帮忙做事,住在家里也没什么,宁梁和于氏自然是答应的,但是在分屋子的时候,将朝南的厢房分给了宁婉,却让二女儿和二女婿住在朝北的厢房里。不同于东西厢房相差不多,南北屋子无论是光钱明亮,还是暖和舒适等各方面都差得很多,但这一次宁清却没有与宁婉争抢,她知道挣不过的。

    就是宁婉屋子里新买的家具也要比自己屋里的多,宁清也只在屋子里悄悄嘀咕了几声而已。搬到新家后,宁清越发觉得没有底气了,毕竟这已经不是家里的老宅了,而是宁婉挣了钱买的新房子。

    其实布置房子的时候,宁婉犹豫过将朝南的厢房让给宁清,毕竟她一家三口住着,金山又小,但是见爹想也没想地就安置好了,就没有多话。若是别人,让也就让了,总会明白她的情,可是宁清恐怕只当是应该的,而她只要占了上风,还会生出更多的事端来,还不如现在就不让呢!

    眼下宁婉只当没有看到宁清失落的神色,换了过年做的新衣裳跟着爹去了许老先生家。当时买铺子的时候,许老先生答应了给铺子取名写匾的,正是让他们今日去取的。

    到了许家的大门前,宁婉叩了门环,这一次是许家的老仆出来开门,问了名姓就笑道:“老先生一早就写好了,只等你们来取呢。”说着府他们让到许家。

    宁婉虽然来过许家很多次,可是她第一次踏入许家的院门,穿过天井,从正旁的小道绕到后院,老仆将他们带到许老先生的书房,这里也是许老先生教授学生的地方,其实还另有一道小门开在后院,为的是平日学生们出入方便。

    宁婉其实不算是没见过世面了,但是初到许老先生的书房,还有些紧张,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也许是因为满屋子堆得满满的书?也许是书房里端肃的气氛?还是因为她不再像过去一样到许家送浆洗过的衣裳,或者卖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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