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泽只得问说:“好端端地,你为什么辞官了?”

    云鬟道:“我做的不好,自然就辞了。你不是也不喜欢我么?正好儿便清净了。”

    这句本是玩笑之意,谁知正戳中了阿泽的心窝,顿时跳起来:“你说什么!”

    云鬟没想到他竟反应如此之大,愣怔看他。

    阿泽咬牙:“好好好,我就是不喜欢你,你走了才清净呢,我才懒怠来看你,你要怎么都好,最好一辈子也别回去,也别叫我看到。”

    他竟赌气冲出门,跑的无影无踪。

    云鬟目瞪口呆。

    阿泽去后,云鬟竟有些无心看书,一会儿想到萧利天,一会儿想到赵黼。

    不由想起昨儿在街头上那一场。

    那一刻天晕地旋,几乎也忘了所有,仿佛天地宇宙都消失不见,只有一个人相伴左右。

    无法自控,竟不记得要将他推开。

    那真是一种玄妙且令人悚惧之感,几乎连众目睽睽之下的羞怕都忘记了。连记忆过人如云鬟,此刻回想当时的感觉,竟都是模糊不清的。

    何等荒唐骇人。

    眼见便是佳节重阳,今年皇帝的兴致极好,便在城外兰剑山下,行三日围猎庆贺。

    这倒也罢了,只是不知因何缘故,赵世竟特命云鬟亦同往。

    那日阿泽到谢府,原本就是要来传此信儿的,只是一时沉不住气,竟跑了。

    后来还是巽风亲自来了一趟,传达了圣上旨意,那日仍叫云鬟去刑部,同白樘一块儿前往。

    云鬟道:“巽风哥哥,圣上为何如此安排?”

    巽风道:“我也曾问过四爷,四爷只说是圣上的恩典罢了。横竖只是去热闹,不必多想。又有四爷相伴,不会有事。”

    若是别人相邀,倒还可以推辞。然而这却是皇帝的旨意,纵然百般忌讳,却也罢了。

    九月初三这日,宫内浩浩荡荡地仪仗,一路逶迤,从宫门一直迤逦到了长平街,宛若一条长龙似的。

    太子赵庄,赵黼,静王赵穆,恒王以及各位皇孙等,一概随行。

    其中还有一位,便是睿亲王萧利天,带了好些亲随。

    兰剑山下,早有禁军陈列妥当,内侍接驾安置。

    赵世原本也是马上皇帝,自然最爱这些,可这几年来,赵世因身子缘故,且时局所限,内忧外患,便并未行围猎之事。

    如今不管是辽国还是内匪都已平定,太子亦在位,赵世方放开胸怀。

    又因睿亲王在京,倒也可以借此让他一睹大国壮丽武烈之风。

    原本按照之前的规矩,这行猎是要皇帝亲身其中,群臣将官随侍,而各种猎物里,又以鹿最为珍贵,每次都是皇帝亲自射擒。

    毕竟自古便有个“逐鹿”之说,乃是皇室的意头。

    赵世毕竟年高,左右看看,见太子静王,并白樘等都随侍左右,赵黼却在末尾,正吩咐底下众将官严加戒备,仔细巡查。

    赵世便笑道:“黼儿,你便替朕去开猎。”

    群臣大惊,赵庄忙道:“父皇,这如何使得!”

    静王也笑说:“父皇,就算选人代替开猎,让三哥去岂不是正相应儿,怎么选黼儿呢?”

    赵世笑道:“黼儿的箭术比太子更精进,争个什么?”

    正说到这里,忽地听另一个人笑道:“圣上,我是头一次见识大舜的围猎,心里甚是敬慕喜欢,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也参与其中?”

    说话者,居然竟是睿亲王萧利天。

    群臣闻言,神情各异。这乃是大舜的围猎,哪里轮得到辽人,且如今是要“逐鹿”,若辽人加入,难道是仍要觊觎大舜河山之意么?

    赵世道:“怎么,睿亲王有这个兴致?”

    萧利天笑道:“我们原先在大辽,也时常狩猎,自打来京,实在憋闷的很,故而有些心痒了。”

    赵世正思忖,忽地一名辽人道:“难道不敢叫我们参与,生怕我们赢了么?”

    睿亲王喝道:“放肆?”

    赵世目光沉沉,太子跟赵庄正要开口,却听赵黼道:“皇爷爷,既然他们这般诚心诚意地求了,皇爷爷如何不许了他们,让我们带挈带挈他们耍耍?”

    赵世闻言,方又笑道:“你倒是大方,好,既然你开口了,那朕便应许就是了。”

    赵庄暗中焦急,若非当着众人的面儿,定要怒斥赵黼。

    云鬟因是随着刑部来的,此刻正在白樘身后,跟巽风一块儿。

    早在睿亲王开口之时,云鬟已在担心,生恐赵黼忍不住,没想到果然给她料中了。

    可赵黼虽说是“带挈着耍”,但是这围场“逐鹿”,又岂是儿戏?尤其跟辽人一同,倘若有个闪失……

    只不得上前劝阻。

    云鬟担忧之时,那边儿只听得一声炮响。刹那间,数十道人影冲出,龙腾虎跃,马蹄似霹雷声响。

    所谓: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起初还能看清楚赵黼在何处,渐渐地,草迷人眼,树影摇曳,几乎都看不见了。

    但是在那众人瞧不见的所在,却也正是热闹非凡。

    其实云鬟担心的,也正是赵庄等人担心的。辽人果然是想趁机行事,因此处处争竞,幸而赵黼所领的这些,都是禁军内的精锐,反应临变皆是一流,因此才未曾落于下风。

    这两队人马,暗中争斗之时,却也各有默契,都护着自家的主上,去寻那一只“鹿”。

    辽人毕竟是习猎之族,行不多时,萧利天已经发现那只鹿的踪迹,他打量周遭,并不见人,心中暗喜。

    当即张弓搭箭,箭无虚发,射了出去!

    可就在萧利天的箭射向那鹿的颈间之时,不知从哪里斜刺里冲出来一支利箭,并不是追鹿而去,却是不偏不倚地向着萧利天的那支箭上一撞!

    顿时之间,那箭簇飞跌入草丛之中。那鹿便复又撒腿跑了出去。

    萧利天皱眉看向赵黼,赵黼笑道:“睿亲王,你这手劲儿不成呀。”

    萧利天一笑:“尚且不到最后呢,殿下未免笑得太早了。”并不啰嗦,打马追着那鹿急去。

    赵黼同样扬鞭急去,胭脂兽腾空而起似的,萧利天虽然先发,赵黼却顷刻追上。

    正当萧利天又要张弓搭箭,两匹马儿并行,赵黼唇角一挑,肩头往萧利天身上轻轻一撞。

    睿亲王再坐不住,顿时滚鞍下马。

    赵黼却并不拔箭,只一人一马利箭似的冲了出去,那鹿仿佛被这种狂飙而至的气势吓得痴了,竟越跑越慢。

    赵黼打马上前,微微俯身,一把揪住了那鹿的颈子,竟生生地将鹿拽到马背上。

    胭脂兽狂奔不停,从密林里一跃而出!

    前蹄将落地之时,赵黼一手拽着鹿,一边儿从怀中掏出一面红色龙旗。

    原本不笑便冷的容貌,此刻阳光之下,却似烈日般耀眼夺目。

    赵黼将龙旗当空一挥!

    呼啦啦,风卷着那鲜红的旗帜,上头腾龙纹仿佛也将呼之欲出,人人看的分明。

    刹那间,所有士兵们均都叫道:“殿下!殿下!殿下!!”

    起初还只是那茵茵地草地,然后便是近便的山林,簌簌发抖,树枝在风中摇曳,也如同共呼一般。

    再往后,就仿佛连远处的山峦也加入了这种澎湃激烈的呼喝!

    ——鹫翎金仆姑,燕尾绣蝥弧。

    独立扬新令,千营共一呼。

    云鬟望着场中的赵黼,几乎难以自制地站起身来。

    这人太张扬了,然而……这才是他的本性。

    她虽有心劝他不要如此,可是,竟又不忍。

    现在的赵黼,千人所唤,万人崇敬,而这天地之间,任凭他潇洒激烈,来去纵横,所向披靡,无人能敌。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赵黼。

    他仿佛生来便是为了肆意纵横,也便是为了如此荣耀而生。

    正舜军得胜,群情浩然之时,忽地有人道:“圣上!”

    云鬟回头,却见是白樘上前一步,同太子一块儿堪堪扶住了赵世,后者摇摇欲坠,手拢在唇边,似有血自指缝中蔓出。

    第458章

    且说先前,自从跟赵黼详谈之后,白清辉一连两日并未回府。

    府内便派了人至大理寺询问,说家里老太太等不知他如何、甚是惦念的话。

    这日,清辉散值后,站在窗口想了半晌,终于出了大理寺,乘轿回府。

    照例去见过了老太太等,长辈们问起他近来在部里忙些什么,清辉应酬了两句,便退了出来。

    正缓步往回,便见小丫头慧儿打廊下而来,行礼道:“少爷。”

    清辉问道:“你要去何处?”

    慧儿道:“原本在里头,听人说少爷回来了,便过来看看。这两日您都不曾回府,不知一切可好?”

    清辉道:“甚好。你们姑娘呢。”

    慧儿道:“姑娘正养着,已经好了许多了,还得多谢少爷上回前去探望。”

    清辉默然看她,忽地问道:“上回我看见你仿佛抹着泪经过,却是为什么?”

    慧儿一怔,继而道:“少爷怎么又提起来,那时,原本是因为我们姑娘的病,我心里忧虑,不由便掉了泪,偏给少爷看见了。”

    清辉道:“那会儿你是去何处,却从这里经过?”

    慧儿张了张嘴,道:“我、我原本是想去找太太房里的姐姐,商量给我们姑娘请大夫的事儿……又怕姑娘嫌我多事,便没进门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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