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肯定大大伤害梁姝的自尊心,但也好过她沉默,越长大梁鳕就越讨厌梁姝某些时刻所表现出来的沉默。

    果不其然。

    “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最好我死了你也不要出现。”

    梁鳕拨开房间布帘,大步迈出。

    背后传来梁姝的尖嗓门:“梁鳕,不要忘了,是谁养大你的,那个养大你的人是干哪行的。”

    苦笑,关上门。

    梁姝的声音穿过门板墙壁,早市的鱼贩要么幸灾乐祸、要么向她投来抱以同情的眼神。

    拐了个弯,声音终于消失不见。

    初升的日光从小巷尽头灌进来,在光线作用下呈圆筒形状,乍看像齐天大圣的金箍棒,那是梁鳕童年时代最为羡慕的人物,上天入地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

    找准方位,让金箍棒的尽头直达她眉端,扬起嘴角,迎着金色光芒前行。

    透过那道金色光芒,第一眼落进眼底地是那片绿色屋顶,绿色屋顶往下,站在屋檐下是让梁鳕感到头疼的人。

    数十分钟前,梁女士用去她部分精力,精力可是比体力活更耗神。

    硬着头皮,目不斜视,保持之前的脚步频率。

    这是温礼安的家,希望塔娅能意识到某些时刻装一下淑女是必要的,不过较为遗憾的是温礼安家房门紧关闭。

    房子主人不在。

    “早。”塔娅先打的招呼。

    “早。”低头看一眼横在面前的腿,塔娅和她姐姐一样都有高挑身材,目测至少一米六七,这样的身高腿往小巷一横,去路被结结实实封死。

    “梁鳕,我今天心情不好。”一副大倒苦水的语气。

    “喔?”回应的语气可以听得出来关怀成分,塔娅是吃软不吃硬的姑娘。

    “今天早上我才知道温礼安的新家在这里,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搬的家,你知道他什么时候搬到这里来吗?”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梁鳕在很认真的数日子,“我差不多一个月前在这里碰到他。”

    “你们碰见几次?”

    “我没数,”略微思索之后,“也许是四次,也许是五次。”

    梁鳕很会撒谎,好心的路人问她“小姑娘,这么晚了你都不回家吗?”小小的她站在五光十色的街头,手往甜品店一指,指向那对正在购物的中年夫妇,男的手里拿着公文包,女的着素色洋装。

    指着那对中年夫妇,语气甜蜜:“那是我爸爸妈妈,他们在给我买蛋糕,今天是我生日。”

    路人摸了摸她的头,和她说生日快乐。

    小会时间过去,那对夫妇提着蛋糕从甜品店走出来,有说有笑从她身边经过,蛋糕盒打着粉色蝴蝶结,一看就是给小姑娘的。

    很小的时候,梁鳕就深谙谎言的套路。

    “你们说过话没有?”

    “我也想和他说话。”梁鳕语气无奈。

    塔娅细细瞅着她的脸。

    “塔娅,我赶时间。”好声好气。

    “梁鳕。”横着的腿抖了抖,似乎在和她昭示力量,“这不是唯一通向天使城的路。”

    “我以后要是不赶时间的话会走别的路。”

    她的好脾气似乎让塔娅感到满意,腿放了下来,但好像高兴得太早,腿改成手,手往半空一横:“以后看到温礼安要远远避开。”

    “好!”这话对于梁鳕来说算正中下怀,连续几次被温礼安撞到她的窘迫,在温礼安面前梁鳕有种老是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那声“小鳕姐姐”从塔娅口中出来冷飕飕的:“不要觉得我是在欺负你,你妈妈有一句话是说对了,你从小到大就一副衰样,我可不能让礼安变成另外一个妮卡。”

    抱紧怀里的书,木然站着。

    “不仅妮卡,还有君浣。”

    齐天大圣手里的金箍棒涣散,消失,变成特属于天使城长年累月密不透风的闷热。

    泼辣的姑娘破坏了她难得的好心情。

    看着塔娅,心里想着,要不要告诉她呢?把实话告诉她,嗯,她在温礼安家里睡了两个晚上,说这些话时语气可以适当地暧昧一点。

    开门声响起,原来房子主人在家。

    房子主人很好地转移塔娅的注意力,咋喜咋怒的,朝着心上人迎了上去:“温礼安,原来你在家。”

    呼出一口气,梁鳕往前走。

    又直又深的小巷是很好的扩音筒,塔娅的声音从小巷那头传到这头。

    一串一串分成几段:“温礼安,你说,要不要让小鳕姐姐请我们吃顿饭?”“那天开车那男的你也看到了。”“如果不是因为黎宝珠被你迷住就不会闹出那么一出,梁鳕也不会和那男的认识。”“昨天我朋友见到小鳕姐姐和那男的去了我们这里最好的餐厅,我朋友和我说这事情时可羡慕了。”

    “小鳕姐姐,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在银铃般的笑声中梁鳕终于走完那条垂直小巷,贴身放着的那把钥匙提醒她,今天不适合大动肝火。

    横穿过公路,五分钟的路程往右就可以看到那蓝色指路牌,从指路牌前走过就可以看到被绿色植物环绕的房子,零零散散,有的露出灰色屋顶,有的露出白色的墙。

    路边没有堆积成山的垃圾,盛夏时节的青草味扑面而来,侧耳细听的话有溪流的声响。

    灰色屋顶、白色的墙、漆着蓝漆的木板门,站在门前,梁鳕深深呼出一口气,拿出钥匙,打开门。

    梁鳕用了一个上午打理房间,其实房间也就一张床一张桌子,小巧双人沙发迷你茶几,简单的几样厨具。

    整理完房间梁鳕去了一趟市场,买了笋、鸡肉、豆腐、蘑菇。

    一汤四菜摆上桌,梁鳕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她提出请温礼安吃饭时他并没给出明确答案,也许温礼安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里。

    这顿饭花了梁鳕不少钱,天色已经不早了。

    恼怒间敲门声响起。

    温礼安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盆绿色水植物,球体形状的玻璃瓶养着三叶草,三公分左右身长的斑点鱼在玻璃瓶里游来游去。

    关上门,温礼安把水植物放在窗台,那是房子采光最好的所在,斑点鱼吐出的泡泡清澈透明。

    那句“这是送给我吗?”已经来到喉咙口。

    “那是修车厂师傅养的鱼。”温礼安说。

    “明白,”梁鳕迅速接过温礼安的话,同时心里也松下一口气,温礼安没理由送这个给她,幸好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不然脸丢大了,“我会好好照顾它。”

    天色暗得很快,她吃完饭还得上班。

    “我们吃饭吧。”

    温礼安一动也不动,梁鳕打开灯,室内铺上淡金色柔光。

    好吧,好吧。

    “因为早上的事情生气了?”语气捎带着一点点无辜,哈德良区房子隔音效果差众所周知,想必温礼安把她早上和塔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因为我对塔娅撒谎了?不喜欢塔娅被当成玩具耍?”

    吃吃笑着:“学徒,我那是为你着想,你给我找了这么好的房子,如果我不站在你那边会遭受天谴的,要是我说实话了,按照塔娅那种性格肯定会没完没了和你闹。”

    温礼安目光又凉又淡。

    好吧,好吧。

    转过身去,背对温礼安面对着窗:“温礼安,我很会撒谎。”

    “我知道。”

    知道啊,这下哥哥知道,弟弟也知道了。

    “你真正生气的原因是,打从你内心里难以接受君浣那么喜欢的人满嘴胡言乱语,谎话张口就来。”

    窗外暮色又转厚一些,变成电视短路时呈现的花黑,直把梁鳕看得眼花缭乱。

    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个个看不得她的好,轮番出手,梁女士打开场,中间塔娅,温礼安压轴。

    印在玻璃窗上脸有气无力的,这时,梁鳕也懒得去说话了。

    沉默——

    “我们吃饭吧。”

    一动也不动。

    “不怕上班迟到被扣工资?”温礼安又说。

    怕,怕死了,拉斯维加斯馆给的薪水比别的地方多,但在扣工资上更狠。

    板着脸转过身,忽然想去温礼安之前说的话“我不是君浣,君浣会对你的一切照单全收,温礼安不会。”

    要死,心里高频率碎碎念起来,梁鳕,会忍受你毫无道理发脾气的人是君浣,你没有理由和温礼安发脾气。

    抹了抹脸,换上较为柔和的表情。

    吃饭时,梁鳕好几次偷偷去看温礼安,那真不像是在天使城出生的孩子,脸蛋漂亮,五官毫无死角,举止优雅,而且那种优雅与生俱来,再过几年的话……一定会有比黎宝珠更优秀的姑娘会出现在温礼安面前。

    这时,梁鳕都替塔娅担心了起来,倒了半碗汤,汤推到温礼安面前,温礼安似乎才想起对面坐着一个人。

    干咳几声,慢吞吞说:“君浣曾经对一位喜欢他的姑娘说,我心爱的姑娘叫梁鳕。”

    温礼安放下筷子,看着她。

    硬着头皮:“如果你对黎宝珠没感觉的话,你可以告诉她。”

    黎宝珠一看就是那种明白事理的人,如果温礼安直接表明的话,那么她就不会天天晚上准时出现在拉斯维加斯馆。

    “我为什么要告诉她?”温礼安声音很冷。

    “你已经有塔娅了。”梁鳕慢吞吞说着。

    温礼安这种性格的人,把一个姑娘家的照片放在自己皮夹里,绝对不会为了向同龄人炫耀。

    “梁鳕。”

    “干什么?”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温礼安站了起来,“我相信你心里很清楚,进口车接送、出入高档餐厅仅仅只是一种表面上的富足。”

    看也没看她一眼,拿起头盔,打开门,走向停在门口的机车。

    回过神来,梁鳕追到门口,冲着温礼安:“温礼安,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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