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鳕,我和他约好了周日见面,三点五十分。”

    原来,是窗台上的红色高跟鞋不见了。

    那双在窗台上摆放了二十一天的高跟鞋终于派上用场。

    高跟鞋的主人穿着它去见她的那个“他”了。

    第59章 多米诺

    下午三点十五分,梁鳕准时坐在度假区等在学校门口的车,今天北京女人想到天使城转转。

    车往着天使城最热闹的区域,坐在车上梁鳕有些的心不在焉。

    礼拜天,天使城的街道格外热闹,目光无意识跟随着街道两边的行人,看着他们如倒着流淌的河水。

    走在天使城街上的行人总是很容易分,穿着沙滩衬衫地肯定是游客,不修边幅是当地小贩,发型显得油腻的是毒贩、走私犯的手下,衣着大胆暴露地肯定就是天使城的女人们。

    但又有若干的人你很难去判断他们身份,比如那穿着背心短裙的女孩。

    从梁鳕这个角度看过去她也就只能看到女孩的背影,短发、黑色背心裙、糖果形香包,乍看像是精心打扮参加毕业典礼的高中女生。

    那肯定不是天使城的女孩,天使城的女人们不会留那么短的头发,因为男人们不喜欢,男人们喜欢大波浪卷。

    在梁鳕打算收回目光时,一直跟着女孩背后走的人停下脚步,女孩的背影一览无遗,那双亮红色高跟鞋就像是混在一大堆黑白胶卷里头唯一的色彩。

    那双高跟鞋梁鳕并不陌生,它一直被摆放在窗台上,梁鳕温习的书桌紧挨着窗,一抬头总是能看到那抹亮红。

    那黑色背心裙的短发女孩也不需要梁鳕费力去猜了,车子缓缓往前,和亮红色高跟鞋擦肩。

    车窗外印着荣椿的一张脸。

    那张脸神采飞扬。

    高跟鞋的主人怎么看都不像荣椿,荣椿总是不修边幅,荣椿话总是很多,荣椿常常是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而此时的荣椿像是她提在手中的桃红色糖果香包,娇俏甜美,初逢爱情,一颗心咋惊咋喜。

    分叉口,车子往着左边,红色高跟鞋往着右边。

    左边方向通往洋人街,那是针对外国游客准备的休闲场所,茶室、餐厅、咖啡馆。

    右边是本地人聚集的区域,彩条布充当遮日棚就可以买果汁冷饮、若干木板切成几个方块就可以叫做饭馆、手拉架再配上木箱水果贩沿途吆喝着。

    直到那个分叉点消失不见,梁鳕这才回过头来。

    车停在咖啡馆门口,咖啡馆为半露天设计,蓝白条纹的太阳伞下是四人咖啡座,北京女人坐在靠近路边的咖啡座上。

    梁鳕手还没碰到车把手,车门就从外面自行打开。

    黎以伦站在车门外,手里撑着扇,今天是礼拜天。“礼拜天不用上班。”黎以伦用如是言论表达之所以礼拜天频频出现在她面前的原因。

    低头,弯下腰,躲进伞下阴影处,把包紧紧拽在手里,那看似像来接包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垂落。

    荣椿十八岁这年,在距离圣诞节到来还有三个礼拜的这个下午,她穿着那双红色高跟鞋一步步走上凹凸不平的台阶。

    高跟鞋是她十六岁那年买的,用自己生平第一次赚到的三十五欧元购买。

    拿着那三十五欧,在专门兜买吉卜赛人商品的货架上她看到那双红色高跟鞋,手腕戴着各种颜色手链的女人和她说“买下它吧,等你十八岁穿着它去见生命中特殊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认为。”荣椿问手腕戴着各种颜色手链的女人。“我就是知道。”女人朝着她眨眼。

    “切。”她才不信那一套,女人越让她买她就越不买。

    刚移动脚步。

    “三十五欧元,多出一分不卖少出一分也不卖。”女人和她说。

    停下脚步,彼时间她兜里放着的钱正好是三十五欧元,没有多出一分也没有少出一分。

    在吉普赛人特有的鼓乐声中,有那么一瞬间,荣椿感觉自己邂逅了某种神奇的时刻,乖乖掏出三十五欧把高跟鞋带回家。

    过几天再经过那个货架时一不见了那手腕戴着各种颜色手链的女人,荣椿问负责这个专区的经理,在她对那位女人一番细细描述之后,那位经理听得一脸茫然。

    “对不起,我们没聘用过你口中说的长头发,手腕戴着五颜六色手链的女人。”

    荣椿买下高跟鞋的这天为吉普赛人的圣玛丽节,这个节日也被称作“女孩节”。

    其译义为:女孩,你长大了,可以找一个心上人了。

    当穿着那双高跟鞋踩在坑坑洼洼的台阶上时,荣椿的心还是忐忑的。

    到现在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此时发生地到底是否属于“等你十八岁时就穿着它去见你生命中特殊的人。”这个执念所引起的,还是她真的邂逅了某种神奇力量然后听从了神奇力量的安排。

    走完四节台阶,一排排商铺林立在台阶上,这是荣椿看过最为糟糕的商铺,方方正正的空间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相连着,外墙涂着各种各样的涂鸦。

    每家商铺门框已经不见原来的颜色,商铺兜买的商品也是各自不同,有买衣服的、有卖水果的、有卖化妆品的。

    沿着一间间商铺,终于到了最后那一家。

    是的,是蓝色外墙,是的,阳台上种着大片大片的紫亚兰,是的,推开门就可以看到装在大玻璃缸里各种各样颜色液体,黄的、白的、紫的……

    这是一家果饮店。

    果饮店只有两排座位,一左一右分别挨着墙,目光沿着左边座位,从第一排:一、二、三。

    心里砰砰跳着,目光往着第四座位。

    是的,是墨兰色衬衫,穿着墨兰色衬衫的主人……

    在那个瞬间,荣椿相信冥冥中一切自有安排:在你十八岁时就穿着它去见生命中特殊的人。

    眼眶里头闪出了泪花。

    挺腰,微笑,让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引领着自己,往着左边第四排座位穿着墨兰色衬衫的男孩走去。

    女孩,你长大了。

    同一时间,梁鳕手腕一抖,本应该递给北京女人的热咖啡却变成往着她身上歪,眼看——

    心里一急,翻了个手腕让咖啡如数往自己手背。

    看到北京女人毫发无损在心里大大松下一口气,那口气刚松下,手背就传来隐隐作痛感,可现在还不是顾及到手的时候,显然,这次意外打扰到她的雇主。

    北京女人放下手中杂志。

    “对不起。”低头,弯腰。

    面前被阴影挡住,烫伤的手被抓住,梁鳕轻呼一声,摊在眼前的手手背已经通红成一片。

    黎以伦拉住梁鳕往着茶室门口走去。

    被动跟着黎以伦。

    眨眼间,梁鳕已经被拽离咖啡馆,咖啡馆门口前,黎以伦把大杯冰水往梁鳕烫伤的所在倒。

    再之后,她又被硬塞进黎以伦的车里,身体被按副驾驶座位上。

    车子启动时,梁鳕下意识叫了一声“黎先生”

    “整天黎先生黎先生,烦死了。”黎以伦手往方向盘一压,刺耳的车喇叭声让梁鳕差点就从座位上跳起来。

    想了想,闭上嘴。

    三十分钟后,梁鳕已经在度假区那个白色房间里,烫伤的部位缠着薄薄的纱布。

    把她带到这个房间来除了打电话给度假区的医务人员之外,黎以伦一直一言不发保持着站在窗外的姿势。

    看了一眼钟表,四点半多一点,站了起来,对着黎以伦背影说了一句“黎先生,我走了。”

    站在窗前的人还是一动也不动。

    想了想,梁鳕往窗前再移动,停在距离黎以伦约三部左右距离所在:“黎先生,我得走了。”

    黎以伦还是没任何反应,梁鳕尽量让自己的脚步放轻,一小步一小步往着房间门口走去。

    “梁鳕。”

    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整天听那些人叫我‘黎先生’听得有些烦了,以后在私人场合上你不需要叫我‘黎先生’”顿了顿,“我觉得‘黎以伦’这个名字并不算难听。”

    目光落在那扇白色描着淡绿色花纹的门板上,毕恭毕敬:“再见,黎先生。”

    小心翼翼关上门。

    门刚合上,从门里就传来了重物落在地板上的声响。

    呼出一口气,梁鳕加快脚步,这个下午她没有精力去猜测那落在地上的声响。

    今天早上起来她还精神抖擞的,那种厌厌懒懒的感觉似乎是从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开始,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经过大厅,前台的服务生和梁鳕打着招呼,一边放着乳白色的电话,她曾经用那部电话机给温礼安打电话。

    脚步几乎就要停下来了,张开的嘴几乎就要说出那句“能借一下电话吗?”。

    接通电话时对方一旦问她是谁,她不会做出任何回答,温礼安不喜欢她以“温礼安哥哥的女友”身份打电话给他,接通电话她就只问一句“温礼安现在在不在,”如果对方一再要求她报上身份,她也许会模仿喜欢温礼安女生的那种语气,反正她一定要问出温礼安现在在不在的结果,不,更加确切应该是这个下午温礼安有没有出去过。

    停下脚步,眼镜直勾勾看着电话。

    “是不是需要打电话?”那位服务生的语气听着有讨好的意味。

    最后关头,摇头:“不,不需要,谢谢。”

    快步往着门口走去。

    九点半,换完班,梁鳕如愿地在阴影处找到了温礼安,看清楚温礼安穿着她给他买的衬衫梁鳕就差点冲上去亲他一口了。

    那么贵的衬衫老是被晾着让梁鳕心里总是不是滋味,更何况,衬衫还是她给他买的,平常她可没少发牢骚“温礼安,为什么不穿我给你买的衬衫。”“怕弄脏。”温礼安给出的借口合情合理,可梁鳕总是觉得那一定不是唯一理由。

    月初,夜色深沉,走在各自走廊里的两个人越走越近,两个走廊隔着一行七里香,彼此的裤管擦着七里香的叶子。

    垂着头,像毫无交集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了那个铁丝网入口。

    停在机车前,温礼安没像往常一样递给她安全头盔,而是直接拉起她的手。

    其实烫伤的地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因为怕温礼安等导致于梁鳕都忘了把手掌上的纱布拆掉。

    那绑在手掌上的纱布材料一看就不是出自天使城任何一家卫生所。

    “中午时烫伤了。”呐呐解释着,“现在已经没事了。”

    机车沿着铁丝网围墙进了闹市区,数十分钟后停在他们常去的卫生所,梳着马尾辫的女孩一看到温礼安眼睛都笑成月牙形状,蹦蹦跳跳嚷嚷着“爷爷,礼安哥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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