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就是不死心地每天藏在山坡的树丛里,往下头的村子瞄上一眼。哪知道这一回却是大不一样,那些穿着黄狗军装的南岛鬼兵排成了队,扛着木仓,就往他们来的方向去了。

    要按照他的猜测,多半是在谷堆村这种偏僻地方没捞到什么油水,村里的老百姓都跑进了深山,壮汉他们抓不到,村子里就剩下几个老的,对这些南岛鬼兵又没甚用,这不,折腾了快一个月,总算是走了。

    他趴在山坡上,不错眼珠地盯着村子一顿饭的工夫,都没看见村子里头还有活人的动静,就知道,这些鬼兵,是真的走了。

    当然了,打从西边传过来几声回荡在山间的枪响,就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了。

    “那,那咱快回村?”

    秀英激动得就去寻她男人,她家在谷堆村不算是最富的,也是数得上来的,逃跑时匆匆忙忙,多少值钱的家当都没带上,不说箱笼里头的那些被褥衣裳,就是灶房里的锅碗瓢盆,水桶水缸,那都是钱啊!

    这些东西鬼兵们也不至于千里迢迢的走山路,还要抢走普通人家这些东西,可要是他们不赶紧回,万一被旁人动了心思,从她家里把东西一拿,她还能去哪说理去?

    栓柱把镰刀往裤腰带上一别,跟刘老杈扛着火铳,三步并两步就到了山洞口,看秀英这心急火燎的样,就拉了她一把,“咱不急,先看看再说。”

    小椿他奶也点点头,“栓柱说得照,咱不急,再看看,那鬼兵万一要杀个回马枪呢?”

    秀英撇撇嘴,干笑,“老婶,看你说的,那鬼兵连咱的话都不懂,还知道回马枪了?”

    她心说,西坡下大窑洞张桐材家那就是村里有名的穷人家,家里连房都没有,两口破窑洞里头能有些甚,当然不用急了,可自己家那可是齐整的一付家当呢啊!

    李茹心里明白这个弟媳妇的心思,也不说破,“那些鬼兵在咱村呆了一个月才走,也不知道是图的甚,万一他们存着心,装成走了的模样,等咱村老百姓都回了,再忽然杀出来,那会可是烽火台上没人站岗放哨,村里人可不就落到了鬼兵手里了?”

    还别说鬼兵不懂回马枪,对于c国的传统文化,南岛人在有些方面琢磨得可不比c国人少,c国的东西在他们眼里都是好的,什么出产,技艺,医术,文化,只要是能抢走的,他们都想抢,在他们眼里,最好c国本土人死上一大半,他们南岛国的移民在这块大陆上生根发芽,反客为主,把剩下那一小半的本土人变成他们的奴隶那是最理想不过的了,这近百年来,蚕食c国也正是南岛人的战略方针,只不过后期心太大,想一口吃成个胖子,最后兵败如山倒,灰溜溜地缩回了南岛国,再图谋下一次机会而已。

    小椿他奶重重地点了点头,边咳边说。

    “咳咳,没错,咱一个月在外头都过来了,不能临到头,苦日子就要熬过了再大意了,还是再多等等,咳,咳!”

    秀英撅起嘴,“那旁人要是先回了村……”

    栓柱打断了他媳妇的话,“那怕啥,咱不着急着回村,咱就在一边看着。”

    跟命比起来,那些大件家当算个甚?

    其实早在栓柱跟李茹合计怎么躲过这荒年那会儿,栓柱就跟他二姐学了,把家里头的粮食藏了不少,还有特别值钱的东西也都埋了起来,放在明面上的那些,丢了就丢了,谁知道被鬼兵们祸害过的屋子,会是个甚样呢?

    小心谨慎无大错,四家人经过商量以后,都打算最少观望一天再说。

    三个男人加上李茹,都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悄悄地来到南山坡上,观察着村子里的动静。

    谷堆村里村外,一个人都没有。

    南岛鬼兵们走了以后,村子里就静得可怕,再加上好些人家的院子被鬼兵们破坏的破坏,拆除的拆除,更显得破败萧条来。

    除了他们四家,其实别的山头上,也有村民在悄悄地观望,一直到快到夜里,才有人大着胆子,从山上下到村子里。

    然而才走近村口,那人影刚走近一家人的房后,就栖惶地大叫了一声,如同身后有鬼在追一样,连滚带爬地跑没了影儿。

    三个男人都挺纳罕,看着那人影挺熟悉,好像是他们村的人,可这是看见啥,就把他吓成了那模样?不过虽然那人影跑得飞快,但村子里头倒也并没有鬼兵追出来。

    李茹眼皮一垂,心里倒是大概猜出了怎么回事。

    南岛鬼兵占了村子,谷堆村大部分村民都跑了出来,但也还是有些老弱病残地跑不动就留在了屋子里,鬼兵们本就不是下乡送温暖的,一开始可能还要留着活口问些情况,等住了一月一无所获,或是在谷堆村找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重要物资,这些老弱可不就会成了他们泄愤或是灭口的目标。

    在李茹小的时候,学到南岛侵略本国这段历史都是要做恶梦的。

    南岛鬼兵反人类的凶残程度,放眼全球,都罕有同类。

    想必是留下的尸骨,把从未见过这般恐怖的村民给吓得懵了。

    又过了一夜,已经走掉的南岛鬼兵并没有再卷土重来。

    四家人跟其他的村民一样,也陆陆续续地回了村。

    因为猜到了村子里的景况,李茹就让三个小点的孩儿到了后半晌再进村。

    李栓柱和桐材听李茹点了几句,心里也明白,也就没让家里妇女和老人跟着,也让他们先等等。

    倒是刘老杈带上了他儿子。说是孩儿年岁不小了,娶了媳妇就该成人理事了。

    李茹也硬着头皮走在了头一拨。

    不是她非要逞强,而是她既然是顶门户的家长,就该拿出家长的担当来,这也怕,那也怕,可不就真成了缩在自家兄弟身后的拖累了?

    进村时见到的景象,让李茹简直要做整整一个月的恶梦。

    村子里如同死般的寂静,走着走着,房后或是坡下草丛就倒着几具不全的尸身……这哪是先头那个封闭安宁的小村落,分明是人间坟场。

    李茹觉得自己能坚持着全程都没晕倒,也算得上是条汉子了。

    被害的人里头,除了原本谷堆村的村民,也有面生的,穿着破破烂烂,手脚溃烂,伤痕累累的汉们,一看就知道是被抓来的苦力。

    谷堆村回来的人越来越多,先回来的大都是汉们,也有心急着跟来的妇女和孩儿,不过才进村没一柱香的工夫,不是吓得尖叫拔脚就跑,就是吓得六神无主哇哇大哭。

    就算是男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也没见过这般的血腥残酷,吓得发抖,抱头大吐的也有的是,但也有胆大沉着的,比如说村长王老屯,硬是带着人把村里散落各处的尸首都清了一遍。

    抬尸体的活儿,李茹就是再女汉子也没敢硬撑,只跟着几个略胆小的男人们刨炕挖土。

    苦力尸体都被草草地掩埋在离村几里外的荒地里,本村的就由各家还活着的人去打发。

    等终于收拾妥当,粗粗一算,村里少说也有三分之一的人家里有丧事!不是有逃得慢的,或者是不走运碰上了鬼兵被杀了的,就是有在山里头没吃没喝饿死病死或是意外受伤没的。

    六十岁以上的老人,更是只剩下了老村长和小椿他奶。

    像李茹的邻居,小茧她娘,本来就病得重,逃难那天,小草他达倒是背着她娘逃进了山里,可是连惊带吓,她娘三天上就咽了气。

    就算是侥幸逃过,全家都活着的,回来一看,家里没来得及带的粮食都一干二净,什么锅碗桌椅这些家当也被祸害得不成样子,有的人家门板家具都被劈了当柴火烧没了,有的人家屋里全是大粪,竟是被鬼兵们当了茅房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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