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与温氏对视一眼,温氏冷哼一声,跟了上去了。王氏摸摸鼻子,想找那个叫紫玲的丫头,厨房里雾气蒸腾,扫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算算时间便也急急地跟了上去。

    等到了前院,王氏有点傻眼了,席上已经上满了菜品,正中的不就是寿饼吗?而且是福寿斋规格最大,馅的品种最多的八宝寿饼。

    八宝寿饼以出产量少,最难预定,再加上福寿斋老板一向清高孤傲,很多高门大户想要,也不见得随时能有。

    “老太太,好福气,这八宝寿饼好像今年福寿斋都不出了吧,邓家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吃这寿饼才是享受呢,老太太要长寿了。”

    邓老太太红光满面,喜上眉梢,她也没有想到,今日寿饼居然是出了名难得的八宝寿饼,她第一次正眼看了看二儿媳妇。

    王氏恼恨地直跺脚,明明想看李氏笑话的,而且也安排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出了这样的差错,还让她出尽了风头。

    温氏看着桌上的八宝寿饼,提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她主持中馈多年,一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刚才小丫头来报,说寿饼出了问题,吓得她赶紧匆匆往厨房赶。却白白操心一场。

    她心思转了几转,眼光落在不远处的王氏身上,看着看着,然后移开目光,笑着入了席招呼客人。

    戏台上的杂技正演的火热朝天。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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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写字

    等入了席,邓锦慈才发现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还好绿鸥回来的及时,不然今天这场面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早在一月前邓锦慈就已将这八宝寿饼订好,今日一大早就派了二等丫头绿鸥去了福寿斋的侧门等着。本是为了以防万一,却意料之中的派上了用场。

    李氏转过头来,与邓锦慈相视而笑,心下却隐隐有着疑惑。锦慈什么时候关心起厨房这些杂事了,而且还恰巧地另定了一单寿饼,居然还是难得的八宝寿饼,仿佛是提前知道这寿饼要出问题一样。

    “这是你家的锦慈吧,都这么大了”,有人凑过来找她唠嗑,她遂把念头抛之脑后。

    “你们干什么?”柴房里,紫玲一脸恐惧,不停地往后退,冬雪上前一把抓住她,帕子捂了上去,药效很快发挥作用,紫玲昏了过去。

    “不过是让你去个好地方,下作的东西,敢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绿鸥拍拍手里的灰,上前踢了她一脚。

    “不留着对质吗?就这样送走?”绿鸥问冬雪。

    “小姐说了,现在没有功夫管这件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先送到田庄再说。”冬雪狠狠唾了紫玲一口。

    “那厨房那边怎么说?”

    “就说搞错了,紫玲去福寿斋对账去了。”

    ……

    邓锦慈坐在席上,默默地拿着筷子却不动。

    “姐姐不吃吗?”邓锦媛看着她,突然出声道。

    邓锦慈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轻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邓锦媛全当没有看见,将一块酱香肘花夹到了她的碗里:“姐姐尝尝这个,刚才听丫头说这菜可是这厨子的拿手菜,又香又有嚼劲。”

    邓锦慈心里冷笑,这丫头和她娘一样难缠,她灿然一笑道:“妹妹有心了。”

    邓锦慈并不介意陪她演戏,只要她乖乖的,别做太出格的事情,那么她就会是个好姐姐。

    邓锦媛今年已经九岁,说小也不小。赵姨娘早在去年开始,就找各种机会让邓锦媛露脸,给她增加名气,以便将来能结一门好亲事。

    见她回应,邓锦媛抿嘴一笑。

    邓锦芳停下手中的筷子,笑道:“看四妹妹就惯是会伺候人的,三妹妹这规矩立的可真好,花蕊你也学学。”她一挥手,身边的大丫头立刻上前给她步菜。

    邓锦媛脸色一变。

    邓锦慈轻抬眼帘,看着邓锦芳略带挑衅的目光,心里叹了口气,状似随意般用眼睛扫过她的腰腹,小声道:“姐姐肉吃太多的话,小心过几天新裁的春衣穿不下。”

    邓锦芳神色一僵,她最近为了减肥,已经连着好几晚就只吃青菜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邓锦慈,放下了筷子。

    彼时王霜玉正拉着邓锦玲亲热地说着话,全然没有理会这边。

    不一会秋霜悄悄走进来,站在了邓锦慈的身后,她抬头看了一眼秋霜,后者对她点了点头。

    秋霜办事一向是个细心的,让这一切在没有别人察觉的时候悄悄地平息下去才是正道,有眼前的大事在,自己不能再为这种小事分心,至于荣妈妈那里,寿饼已上,量她也不敢指认主子。邓锦慈放下心来,开始吃菜。

    等下了席,已经是华灯初上,邓锦慈站在廊下,前院的客人散了大半,还能隐隐听见唱戏的声音传来,院子里大红灯笼次第点起,春日的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清甜的花香。

    “一会你给管海递个话,看父亲要是回书房了,通报一声。”邓锦慈低声吩咐秋霜,秋霜应了一声去了前院。

    邓锦慈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心里思绪翻涌。

    前世的时候寿饼被换,母亲被人冤枉,今生自己早早定了寿饼,改变了母亲被祖母厌弃的命运。那么自己如果好好策划一下,也是可以改变家族的命运和自己的命运的。

    邓锦慈这样想,不由地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大红灯笼下干净整洁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两旁的迎春花开得正艳,春日晚风拂过两颊,她焦躁的心忽然莫名安定了下来。

    她转头过来看着冬雪。

    “小姐,回院吗?”冬雪话一出口,就怔住了,看着早上有些沉闷的小姐忽然好像又活过来似得,用一种满怀憧憬的眼神望着她,或者不是望着她,只是望着她这个方向,冬雪有些不确定。

    “去练武场吧,活动一下筋骨。”邓锦慈上了另一条小径。

    到了练武场,邓锦慈才发现自己所穿着的衣服并不适合练拳,遂拿起兵器架上的弓箭,拉满弓,一箭射了出去,正中红心。

    鼓掌声传来,一人道:“三妹妹,果然是射的一手好箭。”

    邓锦慈转头望去,曲径处为首一人,大红灯笼下,一身乳白色的直裾深衣,却是吴魏,身旁跟着邓清。

    邓锦慈忽然心有所感,思及过去,悲心大起,朗声道:“吴表哥,你说我什么会射中?”

    吴魏缓缓走上前来,道:“射者,仁之道也,射求正诸己,射法是德行所由生,又是德行所由见,三妹妹一箭中靶心,可见是君子也。”

    邓锦慈笑:“古人有云,君子无所争,必有射乎?你要不要试试?”

    吴魏顺手接过,从架上取下箭来,搭上弓,看也不看,随手射去,竟也直中靶心。

    邓锦慈抚掌,吴魏转头看向她:“三妹妹,你说我什么会射中?”

    邓锦慈哑然失笑,遂道:“吴表哥也想受夸奖”

    吴魏大笑:“古人还说了,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妹妹可要同去饮一杯?”

    邓锦慈微怔,月色下吴魏的眼眸深沉似水,她默然半晌:“古人说骑射必争,其他的地方就不要争了吧。”

    吴魏瞥了远处的邓清一眼,忽然道:“白日见你似乎欲言又止,可有什么话要说吗?”

    邓锦慈惊讶地挑了挑眉毛,有些惊讶于他敏锐的观察力,不由地心里一叹。

    这样的一个玲珑剔透人,难道当时看不出梁晟一手遮天是如何嚣张吗,这朝中上下哪个大臣敢对梁大将军说半个不字呢,朝臣们还怕没有机会讨好呢。

    独独这个人站了出来,慷慨陈词婉拒,当真是年少气盛,连自身性命也不顾及了,梁晟连被小皇帝骂了一声都能下死手,何况是他呢。

    可关于他的未来,她如何能说,当下只好委婉道:“吴表哥,我哥哥性子一向耿直,说话做事全凭一腔热血,全不考虑身家性命,山麓私塾虽说清静,但身在名利场中,总是容易招惹是非,做人做事当委婉些才好,吴表哥与哥哥是同窗,还请吴表哥平时能提点一二,小妹感激不尽。”

    邓锦慈看着吴魏的嘴唇微动了动,脸上似乎有失望之色,仿佛眼前的女子不该说出如此小家子气的话一样,或许在他心里,这个射得一手好箭,站在那里腰杆笔直,自有一番独特风姿的女子,应该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一样,勇往直前,不后退畏缩才是。

    该说的话已经说过,他要是能理解最好,邓锦慈微微一福,转身离去了。

    行至自己的院落门口,秋霜回来了。

    “小姐,前院的人都散了,老爷回书房了。”

    “知道了,你和粉雀绿鸥她们几个在院里歇着吧,让冬雪跟着我就行了。”邓锦慈轻轻弹了弹衣裙,决定不换衣服,就这身去见父亲。

    秋霜应了一声,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冬雪。

    上了去松风轩的小路,夜越发的沉了,月朗星稀,是个好天气。

    到了松风轩,管海已经站在门口了。

    “三小姐,老爷说,让你来了就进去呢。”

    邓锦慈应了一声,留下冬雪在耳房候着,帘子一挑,进了松风轩的正房。

    邓延武坐在案几后,正在写大字。邓延武虽是武将出身,任武职,但本人却是个儒雅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不若大伯父车骑将军邓延文五大三粗,浑身上下一副野蛮之相。

    邓老夫人常说,这两人的名字应该换过来才对,可惜叫了这多年,也没法改了。

    “父亲”,邓锦慈欢快地叫了一声,父亲是除了母亲之外这个世界上最疼爱她的人,从小就把她捧在手心里,连练武的启蒙都是父亲亲自教的。

    邓延武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看着女儿亭亭玉立的走过来,笑得一脸慈爱:“云云过来,给为父写几个字,看看有没有进步。”

    邓锦慈笑了,笑意深深,直达眼底,脸上浅浅地浮现了一双酒窝。她这双酒窝极浅,只有笑得深了,才会浅浅地浮现出来。

    这个世界上只有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会叫自己云云,而前世这个名字早在颠沛流离中被忘记了,她眼眶微湿,走上前去。

    邓锦慈接过父亲的狼毫,左手轻轻拢过衣袖,将墨沾得浓重饱满,挥笔一起呵成。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只为斩楼兰。]

    下笔狂狷有力,仿的是前代著名书法大家浅草山人的蜻蜓点水体。

    邓延武大笑,用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让你平时练习簪花小楷,你偏偏喜欢这样狂放不羁的字体,不过这样的诗自然也要配这样的字才相得益彰,好吧,算你过关了。”

    邓锦慈眨眨眼睛,调皮地笑:“父亲说我过关,有什么奖励吗?”

    邓延武瞪大了眼睛,故意惊讶道:“难道我这一句过关了,不是对你最大的奖励吗?”

    邓锦慈笑意隐隐:“父亲这样就是赖皮,你以前说过我要是有进步,就会得到奖励的。”

    邓延武靠后,坐在了旁边紫檀木的雕花椅上,全身放松地靠了上去,笑意不减,但却道:“我让管海送荣妈妈回农庄荣养去了,算不算奖励呢?”

    邓锦慈也瞪大了眼睛,道:“你这哪里是奖励我,分明奖励是母亲,孩儿要自己的奖励。”

    邓延武一个指头戳上她的额头:“你啊你,从小就是个不肯吃亏的,也不知道像谁,今天这件事算是做得很好,但荣妈妈毕竟是你祖母的陪房,下次做事还是想的周全些才好。说吧,你想要什么?”

    在他心里,这个女儿能要什么,如果不是衣服首饰和稀有零食,那么就是弓箭剑戟什么的。

    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只要女儿喜欢,有什么他弄不到的吗?

    从小不肯吃亏,那是因为前生吃的亏太多了,邓锦慈心里黯然。

    “父亲,你看孩儿最近的射艺练的如何?”她斟酌了良久,小心翼翼开了口。

    第6章 萧志

    邓延武从旁边的书架上顺手拿起一本《列阵图》随意翻开,听她这样说,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这个女儿很少说无关紧要的话,遂小心开口道:“你最近的武艺确实长进不少,你大伯父都夸你呢。”

    “刚才哥哥和我说,骑射营副指挥的职位还空着,这个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在想,如果我们家能得到,也是一项助力。”邓锦慈站在灯下,望着自己的父亲。

    邓延武手顿住了,抬头看着眼前的女儿,明明是娇娇弱弱的女儿家,目光却灼灼而坚定,充满了期盼。

    他怔住了,道:“好倒是好,但你哥哥一心想做文官,认为文治才是天下大归,这个职位……?”说到这里,他心一突,有些不敢置信,下意识地道:“莫非你……”

    “如果是我,父亲认为怎么样?”邓锦慈看着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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