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沈聿白一直都觉得自己?有两位妹妹,一位是沈希桥,另一位就是秦桢。
    他始终知道秦桢才情甚佳,不逊色于京中的?众多?贵女,他希望她的?才情能够得以崭露头角,同时也尊重她的?想?法。
    秦桢想?什?么?,就去?做什?么?。
    就算做错了失败了,也还有他这位兄长?在背后为其撑腰。
    当下药的?事情落在自己?的?头上时,沈聿白的?第一反应是失望,紧接而来的?是觉得这些年的?付出分毫不值,不论是他还是整个?沈国公府,没有一人不把秦桢当作沈家的?一份子。
    出了事后,他想?得是去?纠正她,纠正她的?错误和不安分的?心,而不是去?了解秦桢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他当时想?得不是纠正,而是就着错误去?理解她的?内心,或许一切都不会一样?。
    然而沈聿白不是这样?的?人,也没有这样?的?心理。
    对他而言,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需要承担结果,所种的?恶果都应该由本人来承受。
    是他的?不信任牵动了那三年的?种种。
    “我和她成婚的?三载,我也没有想?过要去?了解她,或者说……”沈聿白顿了顿,嗓音微绷,上下滑动的?喉结显得有些艰难,“或者说根本不想?去?了解。”
    他和秦桢的?开始,本就不堪入目。
    又怎会在这上边下心思?。
    章宇睿哑然无声。
    回顾好友成亲的?那几年,不说这段开始满是狼藉,就说彼时的?沈聿白,先?皇愈发?看中他的?能力,也有意培养他为新皇的?左膀右臂,他也着实日日不在府中。
    “你那时也忙……”
    说了一半,章宇睿微启的?唇瓣合上,也不知该如何言语。
    仔细想?来,也不到日日都是深夜才回府的?忙碌光景,
    沈聿白紧抿着的?薄唇凛成线,大概猜出章宇睿没有说完的?话,也知晓好友又为何咽下了后续的?话语,带着微茧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着琉璃茶盏上的?凸起?纹理,呷了口茶水润过干涩的?喉咙。
    他确实是着意深夜回府的?。
    那时的?政事繁忙,也没有忙到需要他耗费时辰去?处理,可他还是留在了大理寺中。
    沈聿白眼眸中掠过些许沉闷。
    他当时想?着,秦桢既然心悦于自己?,又为何要去?遂了她的?意,日日与她相见。
    着意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沈聿白蜷落茶盏上的?五指微微捏紧,浅薄的?绯色不紧不慢地显露在表面上,茶盏上的?纹路一缕一缕地印上指腹。
    那颗静如一滩死水的?心,湖面陡然飘过一颗又一颗的?石子,或轻或重地漾动湖面上的?波澜,平静湖面被悄然而至的?石子砸得荡起?了阵阵涟漪。
    下一瞬,蓦然落下的?掌心大小石子砸穿湖面,坠入湖底,疼得沈聿白眉宇不自觉地皱起?,呼吸也倏地窒了一息。
    他忽略了,秦桢是他的?妻子。
    就算得不到他的?喜欢,也应该得到他的?尊重。
    酒盏落入视线时沈聿白目光抬起?。
    章宇睿知晓他几乎从未白日饮过酒,但?现下这个?场景也着实适合饮酒,又将酒盏往前递了递,“我觉得你需要。”
    沈聿白目光凝着微荡水波的?酒盏,少顷,伸手接过,辛辣中夹杂着回甘的?酒水入喉,剌得喉间微微生痒。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也无可避免。”章宇睿拎起?酒壶往酒盏中倒了些许,不疾不徐地道:“追求喜欢的?女子跟处理政事不同,不能步步紧逼,只会将人越逼越远。”
    他顿了顿,抬起?头:“你要摸清楚秦桢喜欢什?么?,按照她喜欢的?模样?去?做就行。”
    沈聿白饮酒的?动作微顿,酒水循着酒盏倾斜的?角度徐徐坠下,不多?时就浸湿了衣襟,他沉默不语地把玩着酒盏,不顾衣襟上的?湿润。
    秦桢喜欢什?么??
    他只知道,秦桢曾心悦于他。
    可是心悦的?点在哪儿,沈聿白确实摸不清。
    伫立在外的?鹤一和逸烽听闻屋内传出酒盏相碰的?清脆声,对视了一眼,眉宇间尽显诧异,可转念一想?近些日子的?事情,都能够当街握着秦桢的?手刺向自己?,又觉得白日饮酒这事算不上什?么?。
    楼宇下的?人愈来愈多?,傍晚的?斜阳落下,夜幕悄然降临。
    听闻里间起?身的?声响,逸烽和鹤一推开门扉,瞥见自家大人清明的?面庞,以及和章世子微晃的?身影,连忙和王府的?侍卫一同迎了上去?,若是厅中经过必然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好在还可以往后门走,几人便搀扶着俩人往后院的?阶梯下去?离开。
    章宇睿离去?前,神思?还算转得动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道:“秦桢是个?好姑娘,你若是喜欢她就好好对她,若没有意就不要去?招惹人家,不要叨扰人家的?生活,琬儿以及敲打过我很多?次了,我若再相助于你,她就要拿我开刀了。”
    沈聿白掀起?眼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这段话章宇睿来来去?去?已经说了近五遍,都已经深深地烙入他的?心中。
    章宇睿就是从后门来的?,王府的?马车就等?在后门,没一会儿印着王府标记的?马车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鹤一去?驶马车之时,逸烽就守在沈聿白的?身边,他抬眸瞥了眼身侧倚着墙垣不语的?自家大人,神色看似清明没有被酒水浸透,可微阖的?眼眸却透露了倦意。
    马车很快就到了,沈聿白上了马车。
    鹤一扬鞭的?刹那忽而灵光一闪,堪堪停下半空中的?动作,低声问:“大人,回府还是?”
    舆内不轻不重捏着眉心的?沈聿白动作落了一拍,微阖的?眼眸透过指缝瞥向随风漾动的?帐幔,袖口淡淡的?酒味循着微风递入鼻尖,闻着身上的?酒味,他道:“回府。”
    酒后容易失态,也不宜见人。
    最起?码,不宜见秦桢。
    沈聿白往后靠了靠,微眯着眼眸半倚软榻,车轮碾过细碎石子扬起?,身影也随之颤动须臾。
    他还记得,秦桢不喜欢他饮酒。
    年少时沈聿白初初入仕,那时他手中的?权势不似现下,但?有着沈国公府世子这一身份,也有不少人趋之若鹜,入仕之年就有不少意图与他交好的?人相邀出府。
    彼时能拒绝的?他都拒绝了,偶尔真有拒绝不得的?,也会前去?小坐片刻。
    酒宴之中沈聿白虽不饮酒,同宴之人几乎个?个?都会饮酒,一来二去?间身上也会沾染上些许酒水之味,他离席的?早回府也早,也就是这次,恰好碰上外出归来的?秦桢。
    四目遥遥相对的?刹那,他清楚地瞧见皎洁月色下秦桢的?眼眸亮了一瞬,一路小跑过来,可将将靠近之时,微风徐过带去?的?酒意令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秦桢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眸,皱眉捏着鼻尖问:“哥哥今日可是饮酒了?”
    “没有。”沈聿白朝她伸出手,示意她闻闻袖口。
    秦桢似信非信地靠近,鼻尖抵上袖口的?霎那间,整张小脸都拧了起?来,眼眸簇着灼热光亮,愤愤道:“哥哥都会骗我了,你身上可都是酒味!”
    闻言,沈聿白狐疑地收回手闻了道袖口,这才发?觉身上都沾了酒味。
    瞧见他蹙起?的?眉宇,秦桢又光明正大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道:“我要去?告诉姨母,哥哥今日偷偷饮酒了。”
    入仕后饮过不少酒水的?沈聿白看着她娇笑的?神情,道:“去?吧,看看今日娘亲要怎么?罚我。”
    听到‘罚’字时,秦桢亮晶晶瞳孔中的?雀跃散去?,狐疑地瞥了眼不远处的?大门,又看向他,迟疑道:“那就算了,今日姑且放过你一马,往后可不要再饮酒了。”
    沈聿白笑了下,“舍不得我被罚?”
    秦桢愣了下,倏地垂下眼眸。
    白皙娇嫩的?耳垂悄悄染上了粉嫩之色,又不知不觉地蔓上双颊,低低地‘嗯’了声。
    见状,沈聿白眸间的?笑意愈发?明显。
    他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梢,道:“我们家桢桢长?大了,会心疼哥哥了。”
    秦桢抬眸,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彼时的?沈聿白只当她是害羞了,又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又揉了揉她的?头顶。
    思?及此,他薄唇抿紧,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何种的?眼瞎心盲,才能够误以为当时的?秦桢是心疼兄长?的?神态,她欲言又止的?眼眸中,分明是呼之欲出的?喜欢。
    第50章
    那日之后,秦桢没有离开过院子。
    距离乔氏生辰不过半个多月,她翻找柜子寻出了舍不得动用的和田玉毛料,雕刻玲珑玉兔作为其生辰纪念。
    最初几日秦桢尚在担心公主府中发生的事情,也不知沈聿白?会有?何动?作,心中忐忑三?四日片缕风声都?没有?,她的心思也渐渐落回贺礼上。
    乔氏生辰当天,秦桢起了个大早。
    抵达沈国公府之时朝阳不过初升,下舆往大门门扉去时,耳畔忽而响起?一阵熟悉的娇俏嗓音,秦桢挑眉循声望去,只见沈希桥丢下车舆边的夫婿奔来?。
    沈希桥也跟众人一样,都?以为秦桢死在了那场意外之中,远游在外时听闻京中传来?的消息还以为是听错了,如?今远远地瞧见那道纤细的身影时,眼?眸不由得一热。
    “你瞒得我们好惨啊!”沈希桥不由分说地牵过秦桢的双手,紧紧地攥在手中,眨巴着?眼?眸不让水光溢出,“秦桢,你的心真狠,明明就在京中,可我出阁那日你都?没有?来?!”
    三?载未见,沈希桥娇嫩容颜也长开?了许多,愈发?地明艳亮眼?。
    秦桢嘴角噙着?笑,任她数落着?,指腹滑过她眼?角盈溢而出的泪珠,嗓音都?柔了几分,“我有?送礼的。”
    “啊?”沈希桥怔忪地看着?她。
    错愕的神?情惹得秦桢扑哧一笑,道:“我托姨母送了你一套玉饰。”
    听到玉饰时,沈希桥猛地想?起?来?。
    那套玉饰可是祁洲的手艺!
    这些年祁洲的名?声愈发?响亮,那套玉饰也跟随着?水涨船高,偶尔携带出门时还会有?不少人闻讯而来?。
    沈希桥不敢信,“你怎能得到祁洲的作品?”
    别说是成套玉饰,如?今祁洲的单件玉饰都?是天价难寻。
    秦桢微微一笑,道:“偶然所得,就赠予你做出阁礼了。”
    若不是被人察觉,她还是不愿主动?和别人提起?自己就是祁洲。
    那时在玉饰中刻上名?号也是刻意为之。
    这三?载秦桢甚少出门,也大概知晓祁洲这个名?字水涨船高,既然是给沈希桥送的是出阁礼,要送就要送最好的,也就在玉饰底下刻上了祁洲的名?字。
    就算出阁一年多,沈希桥心性也恰如?多年前单纯,一听就信了,还在感慨着?秦桢竟然会有?这样的缘分。
    听着?她感叹的话语,秦桢垂眸笑出了声。
    清脆的笑声引来?沈希桥的注意,她侧眸望去,只见斑驳的光影洒落在秦桢的身上,背影闪烁着?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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